第17章

白允歡就差跟個兔子一樣蹦着回家了，他闖進門裏，宣布好消息：“梁暄，我接了新的劇本！”

“恭喜。”

梁暄的聲音從他自己的房間傳來，白允歡循聲而去，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門，闖進去。

然而，他在下一秒就愣住了——梁暄在收拾東西。

床上放着分門別類疊好的衣服，梁暄正彎腰往行李箱裏放，而向周圍看去，那些他帶來的書、電腦、以及各種日用品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一盆蟹爪蘭放在窗臺上，孤零零的一點新綠，那是梁暄在住進來之後買的。

“你這是……”

白允歡瞪着眼睛，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梁暄這是要搬走了？可是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搬走？

梁暄還沒想好怎麽跟白允歡說，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白允歡的問題。

鄒绮雲動作神速，今天上午就打來電話通知他準備進組，拍攝地在遠郊，必須要提前過去做好前期工作。

“你要走？”白允歡讷讷開口，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很緊張，雙手攢成拳頭放在身側。

“嗯，接到了新的工作。”

梁暄将東西扔進行李箱，坐在床邊看着白允歡，開玩笑道，“怎麽了，舍不得我？”

白允歡沉默了，梁暄說的是玩笑話，若叫是從前，他應該立刻反駁“才不是”，但今天卻沒了這個氣氛，他想讓梁暄留下來。

這想法來得莫名其妙，或許是因為兩個人在幾個月的相處中，已經成了朋友。

但到最後白允歡開口卻變成了：“是什麽工作？”

“我的劇要開拍了。”

梁暄起身揉了揉他的頭發，自來卷短發揉起來像小狗，“幹嘛這副表情，只是暫時不住在這裏了，你有什麽事還是可以給我打電話的。”

“這間客房給你留着。”

白允歡咧嘴笑了，拍開他的手。

那天晚上兩個人照例點了外賣燒烤，高熱量的食物有助于改良心情，白允歡想，反正今天也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他和梁暄都離自己的目标近了一步。

曲屏的電視上放着一部喜劇，房間裏彌漫着烤肉的香氣，白允歡喜辣，偏偏又不太能吃，一邊斯哈着舌頭，一邊拿着灑滿辣子的雞肫往嘴裏送，他的手邊放了一罐空啤酒瓶，轉手又開了一瓶桃子味起泡酒。

他趁着嚼東西的空隙跟梁暄瞎扯學校裏的事，嘴皮子頂厲害，日常的小事被他說得妙趣橫生，然而梁暄卻一改反常有點沉默。

白允歡猜想，或許他也有那麽一點舍不得吧。

兩種酒混着下肚，白允歡的臉紅得像個憨憨西紅柿，他腳踩棉花，站起來告訴梁暄：“等我出名了，肯定去演你的劇，到時候你就不用怕談不到合作了！”

“……”梁暄沒說話。

白允歡不氣餒，拉着他居家服的袖子，蹬鼻子上臉：“等到時候你的男主一定留給我，而且我要演大男主戲！不要跟小姑娘談戀愛，叽叽歪歪的。”

“幹嘛不談戀愛？”梁暄重點歪了。

白允歡借着酒勁，一下子拍在梁暄的額頭上：“廢話！我彎的，除非你給我找個帥哥。”

沙發是軟的，他動作太大，沒坐穩，直接栽倒在梁暄身上，嘴裏還嘟嘟囔囔說着什麽，逐漸含糊，可見是醉意上來了。

白允歡的頭枕在梁暄的小腹上，張牙舞爪向上揮舞手臂，梁暄一只手攬着保證他不掉下去，另一只手還得抓着讓他別亂動，深刻領悟到老父親般的操勞。

“白允歡，你頭別亂動，坐起來。”

他喉頭動了動，目光複雜盯着腿上的人。

“最後一天你還，你還嫌棄我！”白允歡打了個酒嗝。

又是雞飛狗跳的一晚上，白允歡這小孩酒喝多了就興奮，鬧夠了又一秒入睡，酒品實在不咋地，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不會亂吐。

梁暄半抱半攬把人弄上床去，白允歡在沾到枕頭的一瞬就閉上眼睛睡着了，呼吸平穩，甚至還有點小呼嚕。

梁暄嘆了口氣，蹲在床邊，分外幼稚地戳了一下的臉。

“總想跟你坦白了，但又怕你跟我生氣。

總之，我們肯定還會再見面的，希望下次……”

希望下次，你能成為我的男主角。

梁暄走了。

白允歡仰面躺在床上，總覺得公寓裏空蕩蕩的，他睡覺的時候還會下意識想鎖屋門，後知後覺，梁暄已經走了，沒有人會半夜站在他門外，自然也沒必要鎖門。

他把客房的蟹爪蘭搬進了自己的屋子，認真把網上的栽培注意事項摘錄，然後……發給了莫曉茜。

對方回給他一連串的問號。

【你給我這個幹嘛？我家裏不養花。

】

【我要進組了，你幫我照顧一下呗。

】白允歡發了個小貓歪頭賣萌的表情。

莫曉茜打字飛快，問白允歡這花哪來的，她可知道白允歡打小什麽都沒養活過，後來也放棄了，不再去碰任何活物，這花斷然不是他自己的。

【梁暄留下來的。

】

【梁暄？！他走了，然後給你留了盆花？】

莫曉茜敲鍵盤的手指用力，打了又删，最後給白允歡發了一段語音：“媽的，這男人好心機，自己走了還非要給你留個念想！你還得經常澆水，澆一次就想他一次，澆一次想一次！”

“……他是直男。”

“直個屁！他要是直的，我就也是直的！”

雖然嘴上罵着，莫曉茜還是答應把花領了回去。

八月中旬，白允歡接到了試戲的通知，這回不是侯興運打來的電話，而是一個叫張小圓的女生，說是侯興運配給他在拍戲期間的助理。

張小圓，人如其名，長着一張小圓臉，身高中等，頭發染成黃色紮成丸子頭，看上去很有精氣神，她問了白允歡的住址，直接來到他家，一見面就滿臉驚嘆。

“哇塞，我沒想到運哥竟然給我分配了這麽個小帥哥！”

白允歡不是第一次被人當面誇好看，露齒一笑：“我也沒想到運哥給我分配了這麽個可愛的助理。”

張小圓嘿嘿笑了兩聲，自報家門，說自己本科是會計畢業，但因為算不好賬，興趣又在娛樂圈，畢業就轉了行，從助理開始，打算從頭幹起。

“這個是劇本。”

她把一個文件夾放到白允歡手裏，“我應該比你大兩歲，以後你有什麽事，無論是工作上的，還是生活上的，都歡迎随時來找我……老實跟你說，咱們公司給配助理的新人不多，你肯定是很有潛力，加油。”

白允歡被她誇得耳朵根都發紅，心想着現在的女孩真的太會說話了，對張小圓的印象一下就好起來。

試戲給的劇本內容并不多，薄薄兩頁，上面只寫了個人設，以及要試的那一場戲份。

按照張小圓的話來說，這部劇做得保密工作非常好，甚至面試不同角色的演員，手裏也只會拿到有關自己這部分的人設和試戲劇情，對于劇內其它的角色完全不知道。

白允歡準備嘗試的是女主角的弟弟，人設裏短短寫着：秦樂，女主角的弟弟，視覺年齡19歲，出身貧寒，性格溫順敏感，有非常強的自尊心，對大城市游手好閑的富家子弟生活，既不屑又好奇。

聽上去像是一個挺矛盾的人物，白允歡坐在車上，摸着下巴一邊想，一邊忍着惡心。

他們現在正在前往劇組的路上。

白允歡運氣好，這次拍戲的地方還在北京的轄區內，不用扛着一堆東西跑到外地，但相較于《星辰入籃》的劇組，這回的地方更遠，位于遠郊，光是開車就得要将近倆小時，前提還是不堵車。

聽說這回的“海”的劇組財大氣粗，直接在那邊的影視園附近包下半個園區做布景，還租賃一個大倉庫做道具廠——有什麽要用的，現做現用，可以說是跟上回的網劇完全不是一個規模。

這樣一部戲，難怪侯興運說是今年的大項目。

然而，這保密工作做得也過分好了，白允歡思忖着，他甚至到現在也只知道這部電影的代號，而不知道全名。

張小圓在前排咔嚓着薯片，她知道白允歡現在得保持體形不能吃膨化食品，于是給他削好一盒子水果，供他在車上解嘴饞。

水果放在旁邊，白允歡沒吃多少，他一直在車上看劇本，反反複複幾行臺詞，他念了無數遍，現在不知道是因為路途太長，還是心裏太緊張，他覺得有點暈車。

下了車，他才發現這裏竟然已經聚集了這麽多人。

他本以為這部電影既然是光英投資的，應該也就是內部演員選一選，開放一點名額，卻沒想到，光是站在那裏等着跟他試同一個角色的男生就有二十多個，甚至還有一兩個眼熟的面孔，看上去不是來試戲，而是來拍男團選秀的。

選角導演手執大喇叭站在高臺子上：“來，試秦樂的跟我過來，咱們往裏走。”

男生們排着隊往裏走，一人臉上一個黑口罩，身側跟着助理和經紀人，那場面好不熱鬧。

白允歡看呆了，捏着劇本的手有點抖……好家夥，這競争跟他當年藝考有的一拼，原本對自己還挺有信心的，現在心裏又有點打鼓。

張小圓在旁邊給他打氣：“你別看人多，這裏好多小明星都是被經紀人拉來走個過場的，抱着瞎貓碰死耗子的心态……畢竟不是人人都簽在光英這種大公司，小公司的明星想要出位，總得搏一搏。”

白允歡咽了咽口水道：“對！而且我是簽在光英底下的，我這可是親兒子。”

親不親兒子這事另說，畢竟現場光英的明星也不少。

白允歡剛走沒幾步就擡頭碰上了邊霍和程太浩，倆人也看見他了，擡手招呼他過去。

邊霍今天穿了一身挺酷的工裝，腳下踩着限量版球鞋，甚至在腦袋頂上反戴了一頂棒球帽，他見白允歡表情古怪，開口解釋：“我不是來試秦樂的，你和程太浩是一個角色。”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程太浩似乎動了動嘴唇。

但白允歡的注意力已經被邊霍吸引過去了：“那你要試的是哪個角色？”

邊霍“嘿嘿”一笑，吐出兩個字：“男主。”

這可真的不得了了，上一次見面邊霍還夠不上網劇的男主，今天搖身一變，已經準備沖擊熒幕男主，還是光英的大項目，這身份轉變可夠大的，白允歡向他投去一個羨慕的眼神，衷心感慨：“茍富貴，勿相忘。”

他們倆和程太浩的關系一般，尤其是邊霍，他對程太浩雖然沒什麽敵意，但不屑也是寫在臉上。

轉頭白允歡就和邊霍聊起來了，根據邊霍的說法，這部戲是校園片，主題就限定了演員的年齡不能太大，而這次又是部女主戲，男主的戲份雖然多，卻是個反派，願意接的人不是很多。

“反派？”白允歡驚奇。

在這個校園純戀盛行的年代，男主是反派的情況可真不多見，這就意味着這部片子的主題并不是戀愛，應該也不是什麽校園追夢的治愈系，那主題是什麽？

“根據保密協議，這個我不能說。”

邊霍揚了揚手裏的劇本，看上去信心十足，“總之，你加油吧，希望到時候咱們兩個能在劇組裏二次合作。”

他這話說得不好，原因很簡單，程太浩也在場，他聽到邊霍的話，臉色就黑了。

一旁的導演卻在這時候出聲，招呼演員們安靜，然後按照順序一個一個進場。

一共22位來試戲的演員，白允歡抽簽抽得靠後，第19號，這就意味着在他之前大部分來試戲的演員都已經被看過一遍，而最害怕出現的情況就是——導演已經在前面的人裏有了心怡的選擇，那麽可能輪不到他，這場面試就結束了。

張小圓看出他臉上的緊張，遞給他一根棒棒糖，跟他說吃點甜的緩解心情。

白允歡感激道謝，剛把棒棒糖放進嘴裏，就皺起眉頭：“這也不甜啊？”

張小圓很實在也很真誠：“木糖醇的，你現在得保持體形，萬一選上你了呢？”

“萬一……”白允歡咬着牙重複了這兩個字。

随着時間的流逝，前面的人一個一個進去，然後又一個一個出來，他們每個人在裏面待的時間都差不多，選角導演進出房間的時候，表情變化也不大。

白允歡坐在那裏分析了很久，也沒看出個名堂。

程太浩的排名靠前，他已經提前進去試戲，臨走之前還看了白允歡一眼，目光中有些掩飾不住的敵意，白允歡這是第一次感受到演員之間的競争，這讓他一方面有了一些實在感，一方面又覺得緊張到無法呼吸。

“19號！19號在嗎？”選角導演走出房間，他的目光在周圍環視一周，落在白允歡舉起的手上，不知道為什麽，他似乎在看到白允歡的時候停了一會，目光複雜，包含着白允歡看不懂的情緒。

但不管怎樣，既然已經走到這裏，白允歡就已經沒有打算退後，他摒棄掉其它複雜的想法，腦袋裏只剩下一句：

輪到他了。

白允歡深吸一口氣，擡腿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