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苦肉計,還是美人計? 好好陪在殿下身……
細作是不是不能喜歡自己的主子?
這個細作是誰、主子是誰, 再明顯不過。前幾日江瓷暗指的話,黎瑭便猜測過。但終歸沒有挑破這層窗戶紙。卻沒想到,她就這麽直白了當地率先挑破。
黎瑭頓了頓, 避開她哭紅的眼睛:“将木盒拿走。”
江瓷抱着木盒,看着黎瑭的背影:“殿下……這算是個大錯嗎?”
黎瑭淡淡道:“你自己心裏清楚, 又何必問我。”
江瓷沒再多說話, 靜默地在他背後站了一會,拿起木盒跑入了屋內。
木門一合上, 方才才滿眼淚水、深情款款的女子忽然變了臉色。江瓷将木盒扔到一旁的桌上,拿起袖帕沾水, 擦了擦眼角的淚。
這面具緊,哭起來繃得臉痛。
她也想快些走了,不然她的臉都要受不了了。
去颍州多快活,美人懷繞, 雖然有幾個作妖的賤人, 但也算江瓷記憶裏為數不多的快活時光。
但走歸走,決不能這麽輕易的離開……
江瓷用水将臉上薄薄的□□卸掉, 掀開被子,趴在裏面睡了起來。
沒猜錯的話……今日魏凝芙好不容易進了宮, 必定是會來東宮轉一圈的。
等會的事兒等會再說吧,江瓷有些乏了, 沾枕頭沒多久便沉沉地睡去了。
自小瓷姑娘離開之後,殿下便保持着一個姿勢,半個時辰都沒怎麽動過。
冬青瞧了瞧江瓷的屋子,也不敢問這二人發生了何事。
他倒是始終覺得……小瓷姑娘天仙般的美貌,又有蘭心蕙質,送去給敵國太子, 未免太可惜了些……
誰不知道那孟易柏取了個詩人般的名字,卻最是風流成性。自家殿下後院裏就兩位奉儀,那孟易柏的後院裏,早已是美人成堆。
可惜了小瓷姑娘生得伶俐又善良……
正昏沉着,門扉忽然被人扣響,外面傳來侍女的聲音:“泠瓷有人傳信給你!”
江瓷皺起眉,恹恹地回答:“多謝……幫我塞進來吧。”
她又在床上歇息了片刻,才緩緩起身将面具重新戴好。
江瓷打開信一看,是魏凝芙的字跡,約她去東宮外的流亭園一見。還感謝了一番她在皇後生辰宴上将雲和大師救活了。
江瓷皺起眉,将信展開留在她進門的圓桌之上。
主殿的窗戶半開着,隐隐約約可以看到黎瑭坐在書案前,保持着和方才一樣的姿勢,冬青站在門口候着。
江瓷與一名叫泠秀的宮女相熟,見泠秀正在院中清掃,江瓷走上前去:“若我半刻鐘內還沒回來,便告訴殿下,讓他來尋我。”
泠秀有些驚訝,就算泠瓷再受陛下信任,可她們終究只是奴婢而已。
“泠瓷姐姐,你确定殿下會來找你嗎?”
江瓷拍了拍泠秀的肩膀:“殿下宅心仁厚,你出事了,殿下也會去的。”
泠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嗎?”
那懵懂的模樣像是真的信了。
江瓷一笑,從大路走了出去。
流亭園是一處小花園,唯一特別之處便是有一水深的池塘。
江瓷幼時流浪便是因為家鄉遭了水患,她在滿是泥土的大水被浪拍打,運氣好被拍上了岸,但還是自小畏水,這一點,與她自幼長大的人都知道,包括魏凝芙。
流亭園以樹居多,正是夏日,樹木高大茂盛,但風景并不沒算多美,平日裏除了打掃的宮女們,此處便是無人問津之地。魏凝芙一襲乳雲紗對襟衣衫,頭戴素淨的玉簪地立于涼亭之內,見江瓷的身影,忙笑着迎上來:“小瓷!”
江瓷也笑着牽住魏凝芙的手:“你今日怎得空想起我了?”
魏凝芙牽着江瓷的手往裏走,神情有些落寞:“你也知道皇後娘娘的生辰宴上,我……”
江瓷拍了拍魏凝芙的肩膀:“無事,皇後娘娘寬容大度,你也是好心,想必不會過多地責難你的。”
說道這兒,魏凝芙更是感動。
她雙眸含淚地握緊江瓷的雙手:“小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若不是你救活了雲和大師,我怕是無命來見你了。”
江瓷趕緊搖頭:“你乃安平侯的嫡長女,就算真的發生了意外,娘娘也不可能取你性命的。”
魏凝芙:“還是多謝你。”
她伸手将流螢招呼來,接過食盒,将裏面的點心一盤盤取出來。
魏凝芙笑道:“知曉你在這宮中受累了,特地給你帶的點心。”
她推了一盤到江瓷面前:“來,嘗嘗。”
江瓷早已事先服了解毒丸,魏凝芙一遞過來,她便眼眸一亮,毫無所知一般吃了下去。
魏凝芙将燙紅的手放在江瓷面前:“我親自給你做的呢。”
江瓷笑着吹了吹魏凝芙的手指。
看着她毫無防備的樣子,魏凝芙側過頭,忽然有些心軟。
……她長這麽大,只有泠瓷一個朋友。
可皇後生辰宴那日的場面不停在腦中重複,她無比清楚地意識到,只要泠瓷還活着,她就是永遠的假貨,要随時提心吊膽地活着。
魏凝芙眼中酸澀,手指卻又夾起一塊糕點遞到江瓷手裏。
有毒的糕點,只有她方才遞過去的那一塊。
江瓷接過,咬了一口,贊嘆道:“當真好吃。”
魏凝芙側過眸,忍住眼中的酸澀。
她指了指面前的池塘,笑道:“請不到殿下陪我賞荷,小瓷你陪我一同前去吧。”
江瓷垂眸,掩飾已經有些安耐不住的冷意。
方才魏凝芙是在哭吧……多可笑,一邊給她投毒想害死她,一邊有假惺惺地懷念她們的姐妹之情。上一世浮浮沉沉的一輩子,江瓷見過太多的的惡,這種既要還要,端着一副僞善的面貌,背地裏插刀的做法,卻最是令人不恥的。
魏凝芙親熱地牽起江瓷的手,帶着人往荷塘邊走。
“你可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去放風筝?”魏凝芙笑道。
江瓷點了點頭。
魏凝芙莫名其妙地開始緬懷起了過去,江瓷卻無心再陪她演。她有些走神地看着池塘上盛開的荷花,重生以來心情頭一次有些沉重。
她清楚魏凝芙接下來要做的所有戲碼,她接受她的狠毒她的自私,卻獨獨不想聽在她在這裏虛僞地緬懷過去,以此來彌補她那一點點的悲憫之心。
比直白的惡意,這更讓江瓷覺得惡心。
“那時的你還小小的一個,特別瘦,但追起風筝來跑的可快了。對了,你還記不記得,你最愛吃承安街街尾那家的馄饨,有好幾次我帶你遛出王府,都是去吃那家的馄饨。”
江瓷轉頭看着另一側,根本不知道說什麽。
見江瓷毫無所動,魏凝芙有些尴尬地收起笑意,指着池塘邊的一朵荷花:“小瓷,我們一起去摘摘這朵吧!”
見她終于切入正題,江瓷也配合她演着:“好呀。”
兩人一齊朝池塘邊走去,魏凝芙跟在江瓷身後,聽江瓷問:“哪朵?”
魏凝芙指了指稍遠的那一朵:“粉白的那個。”
江瓷探着身子,伸長的手去夠那朵荷花。
那雙手如她所料地推在她身上,江瓷明明應該毫無感覺,卻還在在那一瞬間被鋪天蓋地地難過所席卷。
周遭瞬時被水淹沒,耳朵喧嚣一刻之後便徹底了安靜了下來。
明明是夏日,這池塘裏的水卻還是刺骨的冰冷。江瓷從波動的水紋中看着魏凝芙扭曲的臉,她好像愣在了岸上,呆呆地舉着手,看着她下墜。
過了好一會,她聽到岸邊模模糊糊的聲音:“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魏凝芙雙目圓睜地看着在水裏的江瓷,她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無力地癱倒在地。
“來人啊!救命啊!”魏凝芙痛苦地大喊。
江瓷冷笑了一聲,好似瞧見了當初死在孟易柏懷裏時,他懊悔不堪的模樣……為何都要做盡了傷害她的事情之後,才後悔呢……
流螢傻傻地站在不遠處,吓得有些腳軟。
自家小姐野心勃勃這件事她比誰都清楚,卻也沒想過她能狠下心殺了以姐妹相稱這麽多年的泠瓷。
流螢只覺得心驚,想快些逃離這些地方。按計劃,她轉身跑出了流亭園,去找人來幫忙。
眼淚跟打開了開關似的,不停往下落。水清澈見底,她瞧見江瓷正望着自己,似是悲憫、似是痛恨,魏凝芙揪着地上的草大叫:“來人啊!!救命啊!!”
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魏凝芙還未回神,便一雙四爪蟒紋金邊黑底的鞋。
她一怔,痛苦懊悔的情緒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她淚眼朦胧地擡眸看着黎瑭,怔愣道:“殿下……”
身着深綠色官服的黎瑭,俊美如神鑄,他面容緊繃,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黎瑭只覺得心髒被一雙手狠狠攫住,喉嚨像是在一瞬間被粘稠的棉絮塞滿。
他看都沒看魏凝芙一眼,直直地跳入水中。
魏凝芙完全呆傻在原地。她再次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又為他人做了嫁衣……
江瓷緩緩往下墜,看見黎瑭從池邊一躍而入,靜止的水墨畫忽然被打破,眼前的景物在流水裏晃動起來,他深綠色的官服被水染濕,徑直地朝這邊游來,如畫般清潤的眉眼在水中如夢似幻。
腰被有力的雙手扣住的那一刻,江瓷閉上眼睛,嘴角微彎。
她賭贏了。
那雙有力而滾燙的雙手緊緊的摟住腰肢,黎瑭比她預計地來得晚些,憋氣憋久了,江瓷實在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柔弱無骨的指尖劃過黎瑭的下颌,拽住他的衣領往下一扯。
荷葉掩映,接天蓮葉,在清澈的荷塘中投下一塊又一塊的暗影,只能從中窺探其下。
江瓷單手扣住黎瑭的後腦勺,借力往上一浮。
她很難受……快喘不過氣來了。
女子妖豔的桃花眸在水下的波光中顯得朦胧而純澈,柔軟的指尖在臉邊摩挲,緊接着嘴唇被一道無比嬌嫩柔軟的東西貼住。
她嬌嫩的嘴巴微張,舌、、、、、、尖靈活地撬開他的嘴唇,卻又沒有進一步的深入,開始急不可耐地吸起氣來。
反應過來她在做什麽,黎瑭微微側開臉,抱着人加快速度往上游去。
魏凝芙此時卻已然心中百感交集。
一開始的野心勃勃,到真的下手後的懊悔愧疚,再到太子殿下來了之後的後悔。
只不過兩次的後悔卻截然不同……第二次,她不後悔想殺泠瓷,卻後悔在宮裏下手……
金尊玉體的殿下,竟會為了救一個婢女跳入深池。她的淚痕還沒幹,眼睛哭得脹痛模糊。
水面忽然傳來一聲響,黎瑭抱着江瓷一步步走出來,流亭園的池塘邊栽着幾顆百年的老樹,樹冠如傘蓋般伸展,一陣風吹過,樹葉簌簌而響,吹起他發冠上黑色的飄帶。
他深綠色的衣襟被水沾濕,徹底地貼在挺拔筆直的腰身之上,卻絲毫不顯得狼狽,反倒愈發氣質逼人,比起以往的清朗矜貴不可接近,,此時卻叫人生了幾分亵渎之意……
江瓷擡眸看着那張粉色的薄唇,沒什麽力氣再說話。
她臉上的面具此時極易看出破綻,江瓷側過頭,将臉埋在黎瑭的懷裏。
魏凝芙擦掉眼淚,趕忙走到黎瑭面前,關切地看着他懷裏的江瓷,似是又要哭出來:“小瓷沒事就好!多謝殿下,多下殿下。”
黎瑭冷冷地瞧着魏凝芙:“魏姑娘不知她畏水?”
魏凝芙一時哽咽。
黎瑭去而不願在與她多說,抱着江瓷一路往淩琅閣去。
而這消息,在一息之間不胫而走,整個東宮包括陛下和皇後,都知曉了這事。
皇後一把将桌上的杯盞揮在地上,憤怒至極地看着東宮的方向:“這麽多宗室貴女他瞧不入眼?!倒把一個賤婢捧在手心!”
寧可去碰一個奴婢,也對她送入東宮的兩位奉儀視若無睹
這究竟是做給誰看?!!
而東宮的兩位奉儀,更是眼瞧着殿下将江瓷抱入淩琅閣之中。
徐奉儀當場便眼眶通紅,有些站不住,泠卉趕緊将人扶穩,盯着殿下懷裏的那道身影。
徐可傾生生将眼中的淚憋回去,将泠卉死死攥緊才不至于倒下去。
安奉儀卻早已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有本事打動這般冷心冷情之人是那泠瓷的本事,這本事,她和徐可傾都沒有。
安雲婷一把扶住徐可傾的手:“哭什麽?”
眼淚早已憋不住,徐可傾任由淚水往下淌,挺直着背脊走出衆人的視線。
黎瑭命人給江瓷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吩咐好人照顧之後,折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冬青輕聲問:“廚房已經将晚膳備好了。”
黎瑭揉了揉眉心:“準備些驅寒的湯藥給泠瓷端去,”
冬青點頭:“那殿下還用膳嗎?”
黎瑭搖頭:“不了,吩咐下去,任何人別來打擾我。”
屋外的光線随着門的關閉而徹底收斂,仿佛黑匣子的開關。屋內沒有點燭,黎瑭在門口站了半晌,轉身走到床邊坐下。
他一向冷靜,喜歡将所有遇到的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順序和規則以外的東西是錯誤的、需要修正的。
黎瑭閉上眼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方才她眼眸半睜,柔柔吻上來的模樣。
他的情緒如同一根徹底被攪亂的線團,根本分不清哪裏是頭,哪裏是尾。
根本不懂情愛的殿下,卻根本沒有去想,究竟是誰攪亂了線團……
—
殿下居然真的會去救一個婢女……
泠秀震驚萬分。
她撐着下巴看着泠瓷的臉,只道這池塘的水有毒,竟把泠瓷的臉泡成了這樣……這可還怎麽見人啊……
那臉腫了許多小泡,泠秀往下一看,咦?這下巴怎麽還翹邊了呢?
她手指頭好奇地伸出去,身後便傳來殿下的聲音:“先出去。”
泠秀一驚,行禮之後慌忙退了出去。
黎瑭坐在江瓷床邊,一點一點幫她将臉上的面具撕去,那潔白如玉的肌膚、精致妍麗的五官如一幅畫般緩緩出現在黎瑭眼前。暖黃的燭火搖晃,在她臉龐投下柔和的榮光,映在她欺霜賽雪臉上,呈現出一種不真實地美感來。
許是被他弄疼了臉,那雙美極而妖的眸子緩緩睜開,她濃密的長睫輕顫,整個人脆弱而纖細。
江瓷緩緩垂眸:“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黎瑭轉了轉大拇指處的扳指,淡聲問:“你明知自己怕水,為何要去那池邊?”
江瓷沒回答,只側過身向着牆。
過了好半晌才說話,卻沒回答他的問題,哽咽道:“奴心悅殿下。”
黎瑭一怔,轉頭看着江瓷,卻見她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那雙灼灼的桃花眸滿是淚水,瑩瑩如花,女子倔強地看着他,聲音卻不那麽有底氣。
“奴是殿下培養出來的人,知曉自己的身份和任務……”她聲音輕柔,顫抖的尾音卻字字撩人于無心,所說之話驚世駭俗,萬分露骨,“但可不可以讓我在走之前,好好陪在殿下身邊。”
見黎瑭坐着沒動,她如同小貓一般撐着手湊到黎瑭面前,還帶着淚花的眼眸閃着無辜而魅惑的光,細挺的鼻梁緩緩湊近他,在他脖頸旁輕嗅。
她柔軟的唇瓣若有似無地撩過他的臉龐,似是不敢親吻上來。
黎瑭微微側開臉:“江瓷。”
他沉聲喊着自己的名字。
江瓷微微坐回原處,擡眸看着他。
那雙清潤狹長的丹鳳眸,如同深不可測的漩渦,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聲音淡淡卻萬分篤定:“今日是将這套設到我身上了嗎?”
江瓷眨了眨眼眸。
黎瑭學着她方才的模樣湊近她,在她嬌嫩的耳邊低語:“苦肉計,還是美人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