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內宅暗湧三

那天回到梨院,陸萱面上只做不動神色。但事情的發展已出乎她的意料,她沒想到莫語莺會用毒藥來控制她。

陸萱想出這一招,因的就是莫語莺心慈手軟。原本皇帝派她來監視岳朗,後來皇帝倉促駕崩,她想殺了岳朗盡忠君之事,終究下不了手,只有悄然自盡。依着皇帝,岳府潛進了一個報父仇的小丫頭,未免節外生枝,殺了反而一了百了。但莫語莺動了恻隐之心,就會求着皇帝讓陸萱做個幫手。

“只是這毒藥……”陸萱沉吟着,“罷了,反正任務完成後毒藥的效用也會消失,不過是被控制半年,暫且忍着吧。“

之後,陸萱便時不時地故意做出恍惚之态。待得第三天,終于悄悄去了莫語莺的荷院。

莫語莺似乎早料到陸萱會來,她并未把自己是皇帝的密探告訴陸萱,只是隐晦地提點了陸萱幾句。陸萱做出一副懵懂的樣子,她如今只是個身家性命都捏在他人手裏,又一心想要報父仇的小丫頭罷了,莫語莺自是不怕她翻出什麽風浪來。

此後陸萱便偶爾傳些梨院的消息給莫語莺,但她打探的消息內容有限,莫語莺也并不在意。陸萱所謀當然不只是這些,她素來有耐心,是以心平氣和,依舊殷勤伺候着趙氏和梨院的大丫鬟們。

秋雪是趙氏身邊最得臉面的丫鬟,陸萱并不去刻意讨好她,整日一派天真的模樣,像極了秋雪的小妹妹,秋雪因而對她格外疼愛。

這日閑來無事,陸萱正與幾個小丫鬟在樹蔭下鬥草,就看到秋雪朝這邊走來,陸萱忙展開笑容,迎上前去。

她勾住秋雪的胳膊,甜甜的笑道:“秋雪姐姐怎有空過來,雪萱已有兩天沒見過姐姐啦!”

秋雪摸了摸她的頂心,嗔道:“臭丫頭,昨日晌午在姨奶奶的屋子裏你見的又是誰?不過是兩天沒給你點心,你就來這些話。”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個用繡帕包着的小小包裹,“這是姨奶奶賞的糕餅,我尚沒吃過這個味兒呢。”

陸萱忙忙接過了,面上露出感激之色,又朝秋雪甜笑道:“好姐姐,你若是我親姐姐就好了。”

秋雪心下一軟:“你又說些傻話,我便不是你親姐姐,便不能對你好啦!”

陸萱只一徑搖晃着秋雪的胳膊,複又道:“姐姐近日怎這樣忙?可是姨奶奶有甚吩咐?”

秋雪聽了這話,面上便露出笑來:“姨奶奶是要忙老爺的事呢,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陸萱心中一動:“可是老爺的生意?我在府外就聽說,咱們老爺是天上的財神爺下凡,做得生意連皇商都比不得。”

秋雪只當她是小孩子好奇:“是老爺的那些個胭脂水粉生意,老爺把這事全交給姨奶奶管,姨奶奶可不就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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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是岳朗又開發出了一些新的化妝品想投放到市場,陸萱記得岳朗一直陸陸續續地發明一些新的日用品,這些生意原本是和趙家合作的,後來岳朗攀上樓家,趙家只好吃點樓家留下來的殘羹剩飯。而岳朗這一次的投入,似乎是一筆不小的手筆。

陸萱想,自己該去找莫語莺了。

夜已深了,今日岳朗歇在了棠院,莫語莺雖然早早的就安置了,但卻殊無睡意。她情不自禁地回憶着那個小丫頭的一番話。

“如今我已是姨奶奶手心裏捏着的人了,姨奶奶不願多說,我自也不會多嘴。但姨奶奶該知道,我雖年歲不大,卻并不是傻子。以我淺見,姓岳的看着光鮮,實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因着他肆意,多少人恨不得将他拉下馬來。所可慮者,唯有樓家。

樓家與岳家的關系,說來說去,就是利益二字。若有好事,自是千好萬好,想要拆解開來,也不是甚難事。不過誘之以利,動之以益。”說到這裏,她冷笑一聲,“姓岳的自诩重情重義,姨奶奶也不必擔心,誘不動他,難道還誘不動趙家!若是趙家不動心,那就讓他們不得不動心!“

莫語莺将這番話在心中猜度了十來遍,不得不的承認,那小丫頭說得十分有道理,陛下原就是要從樓家下手,看來,計劃可以加快了。

趙氏今天的心情十分不好,前幾日忙忙碌碌、高聲說話的梨院衆人,仿佛被什麽掐住了喉嚨似的,大氣也不敢出一個。陸萱忙完了手頭的活計,與幾個小丫頭躲在廊下竊竊私語:“姨奶奶今兒這是怎麽了?昨兒不還好好的嗎?”

負責打掃院子的香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前幾日還說老爺有大生意要做,姨奶奶走路都帶着風,今兒寧婆婆一回來,說不到幾句話就變了臉。”她表姐是趙氏房裏打簾子的丫鬟,寧婆子回來時恰在屋裏伺候,因而看的真真的。

“你們懂什麽。”翠英向來嘴快,她略帶輕視的瞥了香橘一眼,“姨奶奶是為舅爺發火,聽說舅爺在外面闖了大禍,舅老爺這才派人送信想請老爺出面,這不,姨奶奶就知道了。”翠英說的舅爺,是趙氏的弟弟,趙瑁的獨子趙澤。

“真的嗎?可我聽說舅老爺是鼎鼎有名的大戶,有什麽事還需要老爺出面。”陸萱故作不信。

翠英果然跳了起來:“這可是門上的岳勇哥說的,岳勇哥說是岳總管告訴他的,還能有假?這事兒可不簡單,是舅爺做生意賠了錢,好大一筆款子。岳勇哥說,後面的人面子大着呢,老爺都不一定能行。”

“怪道姨奶奶發那樣大的火,這可不是急煞人。”一幫小丫頭叽叽喳喳,紛紛唏噓不已。

看來這應該是皇帝的手筆了,陸萱思索着,自己要去秋雪那裏敲敲邊鼓了。

秋雪忙了一天,總算伺候着趙氏歇下了,才脫着疲憊的步子往房裏走去。正走到門邊,廊下的影子裏縮着着小小的人影,卻不是陸萱。她心下疑惑,走過去輕輕推了推小丫頭:“雪萱,你怎在這裏?”

陸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來人,忙一把抱住了秋雪的胳膊:“秋雪姐姐,你可算回來了,累不累?我原想等你的,不知不覺……就睡着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眨巴着一雙大眼睛看着秋雪。

秋雪莞爾一笑,拉着她往屋裏走:“現在更深露重的,誰又要你來等我的,你還小,受不得這寒氣。”

陸萱抱着秋雪的胳膊搖晃着,一疊聲地問道:“姐姐,你累不累?餓不餓?我只這幾天等你,外面也不冷呢。”

秋雪覺得奇怪,這小丫頭平日雖乖巧,也沒今日這般貼心,她不由大起逗弄之心:“怎麽了?怕有人欺負了姐姐嗎?”

小丫頭猛然一怔,結結巴巴地道:“姐姐,你……你都知道啦?”

“嗯?……”秋雪眯了眯眼,“你說。”

陸萱對了對手指,複又低下頭說道:“我……我聽說,姨奶奶因為舅爺的事心情不好,怕……怕姐姐你受欺負……”她說到最後,已是聲如蚊蚋。

秋雪心中一跳:“你聽誰說的?”

“院子裏……院子裏都知道了……”陸萱突然擡起頭來,“他們說……他們說,姨奶奶以前因為一句話,就把……就把身邊的大丫鬟給打死了!姐姐!你……你可千萬別有事!”

小丫頭顯然是太關心自己了,秋雪心裏高興。趙氏并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但遷怒下人的事做的很少,尤其是自己這種心腹,以前被打死的那個丫鬟,是做了背主的事,這種事,也不好說給雪萱聽。趙澤的事,确實很棘手,想到趙氏接到消息時扭曲的表情,秋雪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她定了定神,安慰陸萱道:“姐姐并沒有什麽的,你呀,好好幹你的活,別整天東想西想。”

“可是,姐姐,我怕……”陸萱癟了癟嘴,“翠英說舅爺欠了好大一筆款子,舅老爺還不起,那姨奶奶該多生氣啊。”

翠英這個碎嘴的小蹄子,秋雪在心中啐道。陸萱仍自顧自的說道:“舅老爺還不起,這可怎麽辦……對了!對了姐姐!姨奶奶不是管着咱們府裏的生意嗎?這樣就能還上啦!”

秋雪啼笑皆非:“笨丫頭,你也說了,那是咱們府裏的生意,又不是舅老爺家的生意,怎麽能拿去給舅老爺。”

“這樣啊……”陸萱不由悻悻,“那,那舅老爺也和府裏一起做生意不就行啦,嗯,這樣準行。”她說罷還肯定的點了點頭,“聽說府裏原就是和舅老爺一起做生意的,姐姐,你說對不對?”

秋雪早在她說做生意時就有些心不在焉,如今敷衍地點了點頭:“這我也說不準,咱們丫鬟懂什麽,你快別瞎操心了,早些回去睡吧。”

陸萱看目的已經達到,忙乖巧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那姐姐,我回去啦,明兒我還來找你。”

秋雪送了陸萱出門,她卻有點靜不下心來。小丫頭說的似乎有點道理,老爺的那樁生意本是要和樓家做的,要是能弄到姨奶奶手上……如今的困境不就能解決了?想到今天姨奶奶見了老爺後的神情,秋雪覺得,姨奶奶該為自己考慮了。

屋子裏的氣氛很凝重,趙氏把玩着手裏的茶杯,秋雪垂頭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終于,還是寧婆子忍不住了,她微微傾身探向趙氏身前:“姨奶奶,不能再猶豫了,舅老爺還等着您呢。”

“我又怎不知趙家若不度過這關,就是萬劫不複!”趙氏狠狠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可恨老爺,竟然還說生意場上有賠有賺本是常事,趙家家大業大,緩過這陣就好了。他卻不想想,若不是走投無路,我趙三娘又怎會……又怎會……”憶起昨日岳朗的一番話,趙氏只覺氣血上湧,這個男人,她如今算是看透了,原本以為他只是好色,卻不想他竟涼薄至此!縱不看當初他微時趙家的提攜之恩,自己為岳家勞心勞力幾十年,他難道也瞎了嗎?!罷了,罷了,自己若再不為趙家籌謀,王氏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明日!

“哼哼,要想補了阿澤的這個窟窿,我可以只在賬目上做些手腳。但如今,我不想只這麽做了,該是我的,我要拿回來,不是我的,我也要握在手裏!”趙氏轉過臉來,那雙黑沉沉的眼鏡在燭火下亮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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