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內宅暗湧五
就在陸萱糾結的當口,五姨娘夕雪被診出懷了身孕。
陸萱不由暗自嘀咕,她記得原劇情裏沒有這一節啊。若說岳朗這輩子有什麽讓他不滿意的地方,估計就是兒女了。此前岳朗的幾個妻妾也生下過兒女,但都夭折了,是以如今岳朗三十好幾了膝下依舊空虛。直到後來四十幾歲的時候,才有小妾為他生了個兒子養大成人。但陸萱記得,生孩子的不是夕雪。
難道是自己這只蝴蝶扇動的?還是這是夕雪為争寵使出的手段?想了想老實巴交的五姨娘,陸萱覺得她大概沒膽子做這種事。
不管怎樣,夕雪有孕這件事給陸萱的計劃帶來了個大好處。因府裏有姨娘有孕,在外別居了接近一年的王氏終于要回來主持大局了。
岳朗對這個妻子心懷愧疚,在出發去江南西路之前歇在了正院,第二天孤身上了路。
自王氏回府,岳府氣氛随之一肅。王氏雖因體弱未重掌岳府,但滿府攝于她積威,行事竟無半點差池。陸萱不由感概,若她是在王氏掌家時穿過來,岳府可容不得她這般蹦跶。
王氏與岳朗一般年紀,雖則保養得當,但因常年卧病,氣色不佳,卻又有別有一種病弱西子之态。岳朗這幾個妻妾可說是春蘭秋菊,各有各的美麗。
此時,王氏正坐在臨窗的軟榻上,六月烈日的映照下,王氏仍似那空谷中的一叢幽蘭,渾身透着冷淡的意味。趙氏和樓晴分坐在她下首左右兩邊的繡凳上,一個淡雅如白菊,一個鮮妍似紅玫。五姨娘夕雪不過二八年華,一張圓圓的蘋果臉,自有一股嬌憨之态。莫語莺穿着打扮很是随意,恰似那山林中的青竹,端的是潇潇然然。這五人齊聚王氏的蘭院,獨缺一個冷紅淚。
樓晴向來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笑道:“冷妹妹今日還是沒來呢。”她這樣說,不過是心有不甘,必要刺上那麽一句,實是知道府裏的人都已司空見慣。
趙氏嗤笑一聲:“她自是和我們不一樣。”
莫語莺故作不解:“冷姐姐怕是身子不适吧。”
樓晴斜睨她一眼:“她哪裏是身子不适,她可……”叮當一聲,是王氏放下茶盞的聲音,樓晴立時住了嘴。
王氏不緊不慢地道:“冷姨娘的身體她自己知道,如今府裏最要緊的,還是孫姨娘這一胎。孫姨娘,你還年輕,以前也沒經過這些事,因而必得加倍小心,早日為老爺誕育子嗣。”
夕雪忙站起來,唯唯諾諾地應着王氏的話。夕雪本是竹院伺候的小丫頭,岳朗有一次醉酒,恰輪到她值夜,就被岳朗稀裏糊塗收了房。她性子怯懦,一夕之間從三等丫鬟變成了姨娘,如今還懷上了當家人的子嗣,卻依舊是這樣一副不哭不叫的木讷樣子。趙氏和樓晴又羨又妒的同時,又不由地暗地裏譏笑。
岳朗七日前就已回京,只不知為什麽,七日裏到有五日不在府中,幾個女人如今也沒什麽争寵的心思,每日就只聚在王氏這裏閑話。
樓晴忽道:“老爺自從回京後,便沒去過棠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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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莺冷不丁道:“姐姐急了?”
樓晴冷哼:“冷妹妹都不急,我急什麽。”
幾個女人不約而同地在心裏想:“老爺這是在外面又有了新歡了吧。”
岳朗确是在外面有了新歡,當晚陸萱去找莫語莺,莫語莺不過嗤笑:“不過一個女人,老爺做這樣的事還少了嗎?”
陸萱淡定得很:“姨奶奶別嫌我小題大做,我可聽說,那是個胡女。”
莫語莺心中一動:“胡女?你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二姨奶奶奶身邊的秋雪姐姐說的,二姨奶奶不過是當個笑話說了。姨奶奶,咱們可不能當個笑話聽啊。”
莫語莺的心思頓時活絡起來,胡女,在如今大燮和瓦剌關系緊張的時候在外面養了個胡女。岳朗,你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啊。
莫語莺不知道的是,岳朗帶回京的那個胡女真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那胡女名叫火真別姬,正是瓦剌大汗額森的女兒。額森病篤,欲傳位其子脫脫帖木兒,不想其弟不花剌暴起發難,斬殺脫脫帖木兒,逼迫額森禪位。額森迫于無奈,只得同意不花剌的要求,但他偷偷将幼子博羅納罕和女兒火真別姬送走。
博羅納罕和火真別姬一路躲避不花剌的追殺,兩人中途失散,火真別姬流落到洪州,陰差陽錯的遇到了奉命到洪州巡查的岳朗。火真別姬化名忽蘭,岳朗只當她是流落大燮的異族少女,見她美貌柔弱,哪裏想得到這少女居然是瓦剌公主。
陸萱記得,在原劇情裏,岳朗帶着冷紅淚一起去了洪州,在冷紅淚的勸阻下并沒有把火真別姬帶回西京,而是将火真別姬安置在了洪州的一個別莊裏。後來皇帝駕崩,岳朗做了顧命大臣,方把火真別姬納為了第七房小妾,而那時岳朗已經知道了火真別姬的瓦剌公主身份。
想到這裏陸萱就很想吐槽,那是瓦剌公主啊親,敵國的公主啊,大燮和瓦剌每年都還在打仗好嗎。居然就這樣納為了小妾,真以為朝廷是自己家開的啊。不得不說種馬男的邏輯真讓人內傷。
如今因為夕雪懷孕,王氏回府,岳朗顧忌着妻子的面子沒有帶着冷紅淚去洪州,也就每人勸他別色迷心竅,這個腦殘果然把火真別姬帶回了西京。
陸萱引着莫語莺注意到了火真別姬,別說她本來就是瓦剌公主,就算她只是個普通胡女,皇帝也能把她弄成岳朗通敵的證據。等到皇帝查到火真別姬的身份,岳朗的死期估計也就到了。
陸萱在心裏盤算了一番,覺得自己可以等着皇帝動手了。
半個月後,朝上果然開始對岳朗發難。
先是禦史參岳朗帷薄不修,王克謙随即稱病。岳朗當然不認為自己對妻妾的“平等愛護”有什麽問題,拉起自己的一幹黨羽與禦史大打口水仗。岳朗本以為這只是禦史的一次普通參劾,在朝的這些官員,哪個人沒被參過。
直到有人翻出了三年前的江州民變,參岳朗侵奪民利、慘酷鄉裏,逼迫當地織戶無故服役,終致引起民變。且岳朗所倡紡織工坊,敗壞風氣,不利于州縣教化,應行廢止。
随即,一系列彈章如雪片般向岳朗襲來。有參他縱容家奴行不法兼并之事,使農戶家破人亡的。有參他違令經商,與民争利的。有參他插手漕運,力倡江南路分路是為謀一己之私的。
此時,樓家也跳了出來,參劾岳朗迫己與其勾連,以權謀私。而岳朗的岳父首相王克謙,早在參劾一開始就稱病不朝,把岳朗拒之門外。
岳朗終于徹底慌了,往日的同僚黨朋在一瞬間全都背叛了他。就連皇帝也在他請罪時說:“岳卿,為今之計,還是先避一避吧。”
這是要放棄他了嗎?不!岳朗不甘心,自己穿越過來不是為了建功立業、富國強兵的嗎?這算什麽?!如今這算什麽?!這絕不會是他岳朗的命運!
壓垮岳朗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王克謙。當朝首相在六月的最後一天星夜入宮,上陳其女王氏首告岳朗藏匿瓦剌公主,通敵叛國。
捉拿岳朗下獄的聖旨宣讀時,岳朗一口鮮血噴出,暈了過去。
西京百姓近日最為津津樂道的,是工部尚書岳朗通敵叛國的大案。
茶樓裏,兩個閑漢正興致高昂地談論着,其中一人說道:“前日岳府抄家我去看了,好家夥,金銀財寶,應有盡有,龍眼那麽大的珍珠就有整整一匣子。”
另一人埋怨道:“這種樂事,你怎不叫上我?岳府的家眷呢?你看到沒?”
那人道:“岳夫人有首告之功,早叫王相公接回家去了。官家仁慈,并不罪及家眷,那岳尚書的其他個小妾都沒有生育,準其家人自行接回。只其中一個小娘子,聽說尚不到二十,懷了遺腹子,也不知日後會如何。”
“恐怕……”另一人低聲道,“是要斬草除根了吧。”
他的同伴只是啧啧兩聲,并不答話,又道:“聽說那瓦剌公主也在诏獄裏,不知官家會如何處置?”
“還能如何,定是要像岳尚書一樣斬首。”
“呆子,瓦剌公主怎麽能随便就斬了,咱們大燮如今和瓦剌……”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已是幾不可聞。
陸萱微微笑了笑,想到岳朗下獄那晚她和莫語莺的對話。
莫語莺問道:“你如今父仇得報,日後有何打算?”
陸萱避而不答,只道:“姨奶奶,岳朗自己做的孽,和這滿府的女眷奴仆并無太大關系。官家仁慈,若能饒了這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
莫語莺笑道:“事實如何,官家心中自有定論。你放心,牽涉不深的人,自會放他們自由。”她以為陸萱是為己擔心,畢竟陸萱是岳府的丫鬟,主家出了事,哪有不被牽連的道理。
莫語莺卻不知,陸萱是馬上就要離開的人,完成了任務,陸萱固然高興,若說最對不起的,大概就是岳府的其他人了吧。如今得了莫語莺的保證,陸萱的心算是放下了,如此,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只是可惜了夕雪,憶起那個蘋果臉的小姨娘,陸萱心中嘆息。随即擺了擺頭,站起身來,大步朝茶樓外的陽光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