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支撐

明樓這些年從未睡這麽好,這麽久,這一覺,直接睡到阿初不得不給阿誠換藥吃藥的時間。明樓不好意思的笑笑,輕聲說:“心裏有着落了,就多睡了會兒。”

阿初深深疼惜着兩人,也輕言道:“這些年,你太辛苦了,以後別再為難自己。”說着趁阿誠沒醒趕忙給還未痊愈的一些傷口換着藥。其實每次換藥最為煎熬的是明樓,他見不得弟弟滿身的傷痕,那留下的每一條疤都像是刻在他心上一般疼痛。

“一會兒他醒了,想辦法把藥喂了,光靠輸液是不行的,要調理才能好起來,不過不能這麽空腹喝藥,嫂子熬了些粥,讓他吃點。”阿初收起藥盒囑咐着。

明樓看着一醒來就着急着找他的阿誠心裏有些動容,這家夥,和當初剛來明家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有明樓守着他的時候才能心安。

“阿誠,睡的怎麽樣?”雖然知道弟弟不會回應自己,但明樓還是喜歡和他說話,他想着說不定哪一天他就回答了。

阿誠只是乖乖坐着并不說話。

“阿誠啊,大哥喂你吃些粥好嗎?”明樓做什麽都像是在和阿誠商量,然而并沒有什麽效果,結果都是一樣,阿誠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舀了一些白粥,伸手哄道:“吃一口吧。”

阿誠慢悠悠的轉頭,看了看明樓,又看了看粥,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輕輕的吃了一小口。明樓太高興了,手都有些發抖,終于張口能吃些東西了。只不過,事情沒有他想的那麽好,在吃到一半的時候,阿誠就吐了,阿初忙跑進來查看,瘦弱的男孩兒吐的很是難受,明樓心疼的在旁邊幫他拍背,他都不知道自己多少次做過這個動作了,弟弟的胃真的是太脆弱。

“他的胃被刺激過。”阿初觀察着阿誠。

“從小胃就不好,再刺激一下,讓他怎麽活?”

“我猜想日本人一定是經常不給他飯吃,只用些營養液來維持生命,以至于使他的胃太久不進食,吃一點都會吐。”

明樓看着吐完以後虛弱的弟弟說道:“這個仇,我明樓一定要報。”

“先給他喝點奶吧,然後我再熬些中藥,不管什麽方法一定要喂進去,過幾天應該就能正常進食了。”阿初寫着藥方。

明樓扶起弟弟給他喂着牛奶,突然想到了他喝醉的那一晚自己也是如此哄着他。他突然有了一種想法,他甚至自私的希望弟弟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依賴他,這樣至少自己可以護着他周全,不讓他再為自己赴湯蹈火,不讓他再卷入腥風血雨。

“阿誠,來,把藥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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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誠聞到藥味頭一撇算是一種抗議。

明樓突然笑了起來倒把站在旁邊的阿初吓了一跳:“明大哥,你別吓唬我,別灰心,喂不進去咱再想辦法。”

“哈哈,阿初你誤會了,我笑是因為他從小就是這個毛病,看見藥就這副表情。”明樓寵溺的說着。是啊,當真是和小時候一樣,怎麽哄都不喝。

“還有個辦法。”明樓突然對着一直擔心藥涼了的阿初說道,“我試試啊,不知道還管不管用。”明樓不好意思的看着阿初

阿初不明所以。

“阿誠,要不大哥幫你喝了?不過大哥太怕苦,可是要是不喝,這位醫生會罵人的。”明樓指指站在一旁的阿初。

阿誠愣了一下,竟真的有了反應,他盯着看了阿初一眼,轉向明樓:“我喝。”

嗓音沙啞又低沉,明樓的眼淚瞬間就止不住,阿誠有了反應而且還開口說了話,忙不疊的把藥送到他嘴邊。

阿誠皺眉喝完,苦的呲牙咧嘴,喝完後還不忘看看阿初。

“好小子,還真行。”阿初笑了,但心裏是滿滿的心酸,這個孩子當真是一絲一毫都不為自己,一心都是遷就着哥哥。

“從小就是這樣,阿誠,你再和哥哥說說話。”

阿誠又不開口了。

即使這樣明樓也已經很是滿足,喝進去藥,身體就可以好起來,多好。

阿初一直都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信念支撐着阿誠不能被擊垮被控制,他相信阿誠一定是有着一個強烈的意識時刻提醒着他,深深刻在他心裏,這樣才讓他挺了過來。作為醫生,阿初很想對從未見過的病例加以研究,直到今日中午發生的一件事讓他突然明白,并深深的感動了。

阿誠傷口基本好的差不多了,這些日子明樓都只是幫他擦洗,沒有好好洗一個澡,所以明樓挑了個暖和的中午幫他洗澡。明樓找了個不透風的小屋子,阿初阿次幫忙運着水,因為怕水溫不好阿誠再着涼。

坐在簡易的木桶裏的阿誠沉默不語,熱騰騰的水汽很快充滿了整個屋子,在明樓眼裏有一種別樣的溫情。

“來,轉過來,哥幫你洗洗。”

阿誠聽話的扭過來,面向着明樓。

明樓用毛巾給他輕輕擦洗,每一條傷疤,每一處傷害,擦着擦着就氤氲了雙眼。

“這些,是你小時候桂姨打的 ”

“這個,是你十七歲瞞着我去執行任務的槍傷。”明樓一一給阿誠講解着他滿身的傷痕,心疼又愧疚。

輕輕撫上他的左肩,那處槍傷已經淡了,但還是能看見猙獰的彈孔:“看,這個是我打的,哥狠心吧?哥一定是最狠心了是嗎?打你,罵你,甚至抛下你。”明樓突然的失控,滿滿的愧疚和歉意湧出。

阿誠靜靜看着明樓,突然伸手抹着他臉上的淚,輕聲說:“不哭,不疼。”

明樓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攬住阿誠,狠狠的擁抱着他,這是他們相見後的第一個擁抱。

“你告訴哥,是什麽讓你這麽堅強呢?”明樓随口問着。

沒想到阿誠竟然開口了,很平靜,但字字都讓明樓心疼:“受傷了,難過了,就回家,大哥等我。”說完習慣性的往明樓脖頸處鑽了鑽。

明樓抱着阿誠淚流滿面,他知道那句話是自己說給阿誠的,沒想到他就靠這樣的信念硬挺着活着,為的就是再見大哥一面,這樣的厚情自己到底要怎麽承受?

“阿誠,我的好阿誠,哥再也不離開你了,別怕,這次是真的,別怕。”

阿初阿次對這種情誼感同身受,在這戰火紛飛的年代,因為有了這種溫情而讓他們更加堅強。相互扶持的同袍情誼,伴着他們走過最艱難的歲月,永遠都無法磨滅。

慢慢的阿誠一點一點的好轉,對周圍的人也不再排斥,甚至明樓有重要事要去做時,朱徽茵也可以單獨陪着他。明樓心裏明白朱徽茵對弟弟的這種情誼,他疼惜着他們兩個。“徽茵,我知道,對你來說一點也不容易。”

朱徽茵搖搖頭:“沒關系的,大哥,我甘願為他付出一切。”

“等戰争結束,哥帶你們離開。”明樓看着阿誠說道。這些年發生的一切,讓明樓有了好多的變化,曾經他覺得兄弟兩人有一個人犧牲另一個也可以堅強的活下去,結果他錯了,從大姐的犧牲到後來阿誠的遇險早已戳破了他的心,他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堅強,他一個人嘗着各中滋味苦楚難當。他感覺到活着比死去更為苦痛煎熬,于是他想通了,阿誠為戰争付出的夠多,他自己也将擁有的一切交付了出去。他實在不希望自己和家人再卷入黨派的紛争,因為國共兩重身份而使自己難以脫離。他就這麽自私一回,自私的想要一個心安,只要抗戰勝利,他一定還阿誠一個安寧幸福的生活,一生都不再離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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