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與子同袍
國不在,何以為家,論天道之悲憫實則是人心之悲憫,人心之企盼,亂世自有渡世人,前赴後繼,死而後已。可身敗名裂可萬古無名,唯獨不可辜負本心。頂天立地,筋骨堅鋼。
為民而戰,不後悔。——明樓
這一生過山過水過雲煙,千山萬水都不及你攜我一程。兄之恩情沒齒難忘,國仇家恨更銘刻于心,于亂世中成長,還怕什麽魑魅魍魉,定鬥的他倉皇逃去。還我家國,河山依舊。
與兄同戰,不後悔。——明誠
精神,信仰皆可自由,唯獨情誼牽絆,一切都可放下唯獨愛弟放不下,既然如此,前途給你,家業給你,命途也全都給你,只換他一生安寧,只求得國家複興。——楊慕初
兄之厚愛,國之重則,難以忘記,可戰死沙場也不茍且偷生,可馬革裹屍也不賣國求榮。是堅守也是仁義,是血性也是悲憫,大愛者,求仁得仁,情誼無盡。——楊慕次
趕赴前線的路上,衆人默默無言,只可聽見整齊而堅定的的腳步在初春寂靜的寒夜裏,悄然而生。是去戰場嗎?對于小戰士來說一定是,但對于明家兄弟楊家兄弟不盡然,他們走向了內心裏日日夜夜渴求的地方,沒有埋怨,沒有憂愁,甚至有些夙願已盡的甘願,這種欣然和由內而發的力量無人能及。
戰場之上,硝煙四起,炮火轟鳴,以血而拼,以命而搏,兄弟同心,竟是這般的暢快淋漓。
戰壕裏明樓目光閃閃:“呵,好久沒有這麽身心亢奮了,從未想過我明樓有生之年真可站在這陽光下,光明正大的殺敵。”
臉上被炮灰削的顏色不一的阿誠轉頭道:“這陣地,我們能守住。這國家,我們也一定不能丢,除非最後一滴血流盡,最後一個人戰死。”
入夜,休戰的安寧來之不易,阿誠坐在戰壕裏,掏出一只口琴來。清朗的夜色裏傳來一陣悠揚的旋律,轉而又變得铿锵,戰壕裏的人們被這種情誼所動,無論是否受傷,躺着還是坐着都挺直了腰身聆聽着。明樓看向目光灼灼的阿誠,緩緩開口,輕聲吟唱,低沉渾厚的嗓音讓人為之一顫,阿初阿次随聲附和,漸漸歌聲響起,衆人齊唱。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争!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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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讓思想沖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的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是誰創造了人類世界?是我們勞動群衆!
一切歸勞動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蟲!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獸,吃盡了我們的血肉。
一旦把他們消滅幹淨,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
一曲将盡,男兒熱淚盈眶,《國際歌》道出所有共産主義者的心聲,在這殘酷的夜裏,為戰壕裏所有的勇士點亮了一盞心燈。
延安。
家玉突然感到肚子一陣疼痛,還未到預産期,孩子是要急着出來嗎?她忍痛摸着肚子獨自說着話:“寶寶乖,堅持一下好不好,等爸爸回來好不好?勝利就要來了,你多長長身體再出來吧。”疼痛越來越嚴重,正是黎明,家玉沒了辦法,強撐着起身,去找留在後方的蘇醫生。
蘇醫生大驚,家玉已然渾身是汗,眼淚模糊,“羊水已經破了,快,快進來。”蘇醫生半抱着家玉,扶她躺到床上。
“沒辦法了,羊水破了,孩子要出來,不足月卻只能接生了。”蘇醫生撫着家玉的額頭說道。
“求您了,一定保護他,等他父親回來,回來。”家玉斷斷續續的說着,疼痛已經讓她幾近絕望。
戰場
所有人,枕戈達旦,黎明将至時,戰火響起 ,敵人的接應部隊來臨,而明樓他們,只有死守。守不住就是死,守住了才能活。英雄孤膽,在硝煙中奮勇殺敵。他們用最低端的武器,最少的人數,最差的口糧,最沉重的傷害做着最後的反擊,明知這一戰,血流成河都不一定能贏,卻硬生生打得有了風骨節氣。
明誠身手矯健異常,敏銳果敢,不怕槍林彈雨,殺出一條血路,被困在戰壕裏的人們沖了出來,所有人都視死如歸,準備和這最精良的敵人決一死戰。
明樓視線有些模糊,他看不清太陽的顏色,看不清硝煙的顏色,甚至看不到勝利的顏色。這片土地已是孤島,島上的人卻心甘情願的死在這裏,生是臣民死是孤靈。沒有人退縮,沒有人逃走,即便是重傷都拖着一口氣不想倒下。
為的到底是什麽?在明誠心裏是這樣認為,無非是一種信念罷了,一種寧可戰死也不妥協的骨氣。他身體上的創傷滿目瘡痍,可他的心卻依舊那麽堅定。只要堅持住,挺住,一定會有希望的。
楊慕次看着這些戰友,心中莫名的酸楚。都是生命,都是兄弟,說是蒼天悲憫,其實是人們一廂情願。
轉頭看看他的大哥,硬提了一口氣大聲喊道:“兄弟們,我們和他們拼了。”
像是所有人都在等這樣的宣洩一樣,已經戰的精疲力竭餓的頭暈眼花的戰士竟然一個個的爬了起來,向前沖着。
“家玉,加油啊,堅持住,你一定可以的。”蘇醫生艱難的接生,這個孩子是他們的希望。
“啊……”家玉忍不住叫着,她滿眼都是明樓的面孔,他微笑的樣子,局促的樣子,難過的樣子,激動的樣子,都一一在她的腦海裏回蕩。
她太想要保住這個孩子,這個将來有和深愛的人一樣臉孔的孩子。
“堅持啊,就快成功了,堅持住!”
堅持。
堅持。
“大哥,堅持住,我過去接應。”阿誠大喊着明樓。
明樓此時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感到無助。
眼前飛來一個人,一把護住了他,是阿誠:“哥,生不同生,死,弟弟要和你死在一起。”
明亮的雙眼照着明樓眼眶發濕,他看着一直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弟,一瞬間竟感動的不知說什麽好。深吐一口氣,抹着弟弟臉上的淚輕聲道:“我終究還是沒能護你周全,只願來世補上。”
兩人在槍林彈雨中緊緊的擁抱,共同赴死是最後的承諾。
“家玉,家玉,孩子的頭出來,再加把勁啊。”
付家玉淚流滿面,深呼吸着使盡了渾身的力氣。
哇的一聲啼哭,讓這個精疲力竭的母親再次的清醒。
孩子活下來了,太陽也出來了。
子彈打完用刺刀厮殺着的兄弟兩人傷痕累累卻始終不倒下,突然他們再次聽見了槍聲,解決完手裏小鬼子的阿誠穩了穩身子定睛查看,難道又來了日本兵?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再熟悉不過的呼喚。
“大哥,阿誠哥,我們來了!”明臺的聲音,是明臺他們來了!
明樓什麽也聽不清,他還在和眼前的人殊死搏鬥。阿誠跑上前幫他解決,他搖晃着明樓開懷的叫着:“哥,哥,明臺來了,援兵來了,我們守住了,哥,我們守住了!”
明樓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阿誠怎麽也扶不起,就陪他跪着。緩了好久的明樓,一把攬着眼前的明誠和剛剛跪坐在他身旁的明臺緊緊的抱着。三兄弟,就在一片廢墟之上重聚了。
勝利終于來臨。
四年後 1949
瑞士蘇黎世
明誠激動的難以克制,他沖到後花園,他急不可待的想要和哥哥分享這個好消息。“哥,哥,新中國成立了,成立了,一切都勝利了。”
明樓聽聞趕忙站起,臉上的欣喜一覽無餘。
“阿誠,我們終于等到這一天,我們,我們勝利了。”明樓激動的聲音都是顫抖着的。
這一天的中國舉國同慶,這一天的蘇黎世,兩個男人抱在一起哭的像個孩子,他們兩人舉杯同慶,酩酊大醉了一場,要着天地都知道,勝利來臨。
因為阿誠的提議,明樓将小兒子的名字叫為明霁,要他光風霁月,要他銘記歲月。
大醉方醒後,兄弟二人帶着妻子孩子,跪在了父母姐姐的靈位前。
念誠領着弟弟明霁乖巧的跪在父親身後。明誠手裏抱着個還在襁褓裏的粉嫩的孩子跪在了明樓身旁。
燃香,叩拜。
“父母,大姐在上,明樓攜弟及家人于此,将勝利之事告知。明樓不孝但明樓盡了忠,望父母家姐在天之靈原諒。如今家國皆保,您們可以安息了。”說完扣了個頭,起身看向阿誠。
阿誠鄭重的開口:“明家父母姐姐明鏡在上,明誠十歲來明家,虧得大哥大姐不問前途的悉心照料,這輩子再沒有什麽能讓我這般的甘之如饴。我是明家的孩子,我沒有辜負明家的恩情厚誼,這一生都不會懦弱。”
明樓欣慰的點着頭,開始一一介紹成員:“這是我妻子家玉,還有兩個淘小子,明念誠,明霁,姐,這回你不用再操心我了,我過的很好。”
“大姐,我給孩子起名明靖,戰亂已平,一切都歸于了寧靜,這不正是您所盼望的嗎?對了,這個是我的妻子,我們也生活的很好,您別擔心。還有哦,咱家小弟過些日子處理完事情也要來,他嚷嚷着想家了,說國內沒有我們就不算家。大哥想着姐姐最希望他過的好,就在這邊給他安排了工作。到時候咱就能真的一家團聚了,雖不在上海,但好在咱們都在。”兄弟倆絮絮叨叨和姐姐說着話,旁邊的孩子開心的玩鬧 ,一切都是平靜而幸福的模樣。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我們回來了!”
坐在客廳裏的明樓正抱着侄兒子明靖,被這喊聲下了一跳。邊哄着被驚着的明靖邊數落:“小祖宗,都多大了還這麽風風火火,哦哦,不哭啊,我們明靖最乖了,不哭不哭,不理你小叔啊,來來,給大伯樂一個。”
明臺笑了趕忙沖上前去,逗弄着孩子:“诶呦長得真像阿誠哥,太可愛了,來來小叔抱抱。”
明樓拍開他的手:“去去去,他怕生,別再吓着了。”
明臺才不聽他的,說來也怪,明樓懷裏的小東西竟被他都弄的哈哈直笑。“你看,他喜歡我,快,大哥,讓我抱抱嘛。”明臺開始撒嬌,明樓沒了辦法把孩子交給他。
“阿誠哥呢?”明臺抱着孩子問道。
“知道你回來去給你買好吃的了。”
“就知道他最疼我了,哈哈,是不是啊,小家夥兒?”
明樓窩在沙發裏看着眼前這溫馨滿滿的一幕 ,說不出的感動。
兩家人人整整齊齊的坐在桌子旁,明樓叫阿誠把隔壁阿初阿次兄弟一家也請了過來,同祝團圓。
明樓舉杯:“敬大姐舍身取義,敬阿誠堅強不屈,敬明臺英勇無畏。敬楊家兄弟,敬王天風,敬所有戰友,敬我們偉大的祖國。”
阿誠和明臺一同站起齊聲說道:“敬大哥長兄如父,疼愛有加,敬大哥這一生不卑不亢。敬勝利。”
湖畔旁樹林邊,兩家人其樂融融,溫暖而有愛。
勝利難得,戰火紛飛中的情誼更是難得。無論多少年過去他們心裏始終都記着那句“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