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三:小片段

阿誠小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是,看着大哥讀書寫字。

初到明家的那一年,每晚被明樓安置與床榻,乖巧的道一聲晚安卻躲在被子裏不願睡去,偷偷望着燈火下書桌旁那個安靜讀書的身影,直到困倦的再睜不開眼,安然入夢。

明誠生長在這種靜裏,難以名狀的安心讓他逐漸忘記曾經那些年耳邊的聒噪,凜冽和惡毒的咒罵。

不得不說,缺少父親的孩子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全都仰仗明樓的功勞,只是明樓從來不知道,一個孩子默默陪伴他每個讀書的夜晚,并将他當作榜樣,當作信仰,汲取他散發的所有修養與魅力,最終成長的像他一樣。

“我想成長為你的樣子。”大概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褒獎。

多年後的一天明樓突然想起,阿誠畫過的一幅畫,這些年戰火紛飛颠沛流離,那幅畫早已不見了蹤影,但他卻一次又一次的想起,可能是因為太過懷念那種感覺吧。

阿誠十歲,初學畫畫,只能畫一些簡單的圖像。

連續好幾天小家夥都神神秘秘,畫畫躲着明樓,明鏡。

大人們心想,大概是缺乏自信罷了,練練就會好。

出乎意料的是,幾天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溫馨畫像,筆觸稚拙,顏色大膽,情誼卻滿滿,竟畫得出每個人的神韻。

明鏡心下感動,一家人躍然紙上,這種溫情讓她的心瞬間的釋然,再苦再累都不怕了,只要他們兄弟三人平平安安的成長,她可以付出一切。

明樓特別喜歡這幅畫,還特地去裱了起來,以至于後來長大的阿誠每每看到都會不好意思道:“大哥真寶貝它,畫的多難看啊,您還一直留着,還是給我吧,我收着。”

明樓怪他:“我就是喜歡,送給我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必須留我這兒。”

這些年再想起,明樓心裏有些明了,有些事情有些人真的回不去了,可稱之為永別,永別的意思是,我和你之間只剩想念,想念的意思是,我們可能再也無法相見。

明鏡一直都是疼愛着阿誠的,只是這種疼愛和對明臺的不同。

明誠初來明家的傷痛刻在她年輕又柔軟的心上,母性的光輝和人性的慈悲早已将這種愛融入她的骨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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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臺年幼,能說會道,肯去撒嬌,而明誠則不同,他滿心的感恩滿心的謹慎,不敢放肆快樂,不敢得意忘形,怕冥冥之中的守恒定律使他有一天還不起。于是,漸漸的,明鏡也便全當他是性子清靜,不喜歡玩鬧。

明樓帶阿誠長大,明鏡帶明臺長大,兩個男孩子是有很大的不同,一個潇灑俊逸,一個卻堅實果敢,但骨子裏的善良都一模一樣。

直到遭遇生死,遭遇別離,明鏡才明白,每個孩子都是心尖上的肉,沒有更愛誰,只有更寵誰罷了,對于他們的保護,對于他們的疼惜,一直都在。她的阿誠,一樣是她的寶貝,她的愛。

姐姐犧牲的時刻阿誠突然懂得,原來沒有還不還得起,愛可以比恨多一點點,愛是這個世界存在的理由,也是我們活着的全部目的。

明誠封閉自我的那段日子,明樓學會了一切照料孩子的技能,哄他吃飯哄他睡覺哄他洗澡哄他吃藥。

阿初從未見過一個男人能如此面面俱到,就好像阿誠的一切他都明了,知道他愛吃什麽,知道他睡覺的姿勢,知道他洗澡時喜歡的溫度。

明樓笑着告訴他:“這孩子是我一手帶大,吃過的苦我只能用溫暖讓他忘記。等他長大,我們并肩,我再未對他有刻意的顧及,上令下達往往都是要他出生入死。直到經歷失去,我才突然明白,這些年來,因為他在身旁我才能挺過來。在那些日日夜夜的小心謹慎裏,他是戰友,是部下,是命令的傳遞者、執行者,也更是我兄弟,我明家的孩子。說好的護他周全,沒想到竟是他一次次的以命相救,所以一切都是我欠他的。”

“你是個好哥哥。”

“那是因為他乖巧,不挑剔罷了。”

等阿誠清醒過來後,對這段經歷絕口不提,明樓看他羞澀的樣子覺得好笑,經常拿此來逗他:“阿誠啊,你當真不記得那段時間哥是怎麽照顧你的嗎?”

“诶呀早不記得了,大哥,我都這麽大了,您別把我當孩子。”

其實,在明樓眼裏,無論兩個弟弟在外多麽神勇雷厲,在他的眼裏永遠都是孩子,長不大的孩子,因為他們身上有着自己年輕而自由的影子。

而明誠,也一直都記着生命裏那段最難熬卻最被小心疼愛的時光,藏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然後無畏往後的一切雨雪風霜。

明臺時常夢見姐姐明鏡,她笑着站在那裏,呼喚他“明臺啊,明臺。”醒來滿臉的笑意但枕頭早已濕了大半。

明臺對姐姐的情誼難以言表,她像姐姐、母親、甚至是祖母,一切女性該有的情懷,該有的疼愛,她全部的一絲一毫都不留的給了他,以至于他在她那裏被百般寵溺千般疼愛。仿佛擁有着家庭中各種身份女性的集體疼愛,清醒時才想起,哦,我只是有個姐姐。于是明臺的心被姐姐的離去生生的剖碎。好在是還有救國信仰的支撐,不然他活不下去,對于明樓明誠也是如此,若不是信仰,他們全都活不下去。

明臺有時會想,生命的千般流轉就是這樣,很多事情無法左右,就像是生死,就像是別離。誰又是一生下來就會面對這些的呢?終究是要在一次次慘痛的踐行中去領悟,逐漸變的刀槍不入,可是到頭來,他們真的都是孩子,這樣是不是太過殘忍太過無情了。

只是沒有人能逃離的了這些,現實寥落,正道是滄桑,只能懷着對離去的人無盡的想念勇敢的活着。

只要你好好活着,他們便永垂不朽。

明誠的第二個孩子起名明遠,他說:“大哥起好的名字一個也不要浪費。”

于是,在全家人的矚目中,迎來了第二個小公主,明樓欣喜的喚她“明月”,四個名字一個也沒有浪費。

大概父親心裏都有一塊兒最柔軟的地方,只有遇見女兒的時候才會打開,任她在裏面撒嬌打滾,任她的百般要求,任她的随意差遣。

明樓覺得日子過的異常幸福,與他當初所設想的那些黑暗更是天差地別。

他不信神佛,卻依舊虔誠的感謝老天的恩賜。讓他這一生風雨飄泊中尋得了一片熱土,能灑盡這一生的熱情。

過往的日子阿誠總會問明樓這樣一個問題:“大哥,你真的不在乎自己一生都背負着漢奸的名聲嗎?”

不是阿誠不了解明樓,而是阿誠太了解明樓了,知道他剛正的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偏差。但是随着時光的流轉,阿誠再也不問這個問題了,他仿佛已經習慣了承受,習慣了隐忍,将這些來在外界的言論當是一杯苦茶悉數咽下,不曾有一星半點的怯懦。

于是,明樓終于在很久以後的一天這樣對他說:“阿誠啊,你問了哥那麽多次,到底在不在乎自己的名聲,說心裏話,其實我們誰不在乎自己的羽毛呢?只不過有的時候那些肮髒的東西反而能使我們越發的堅強。你要相信的是,清者自清,總有一天要真相大白,所以,對于我們來說,清白被衆人所知只是一個日期而已,或早或晚又有什麽關系呢?”

阿誠認同的點着頭,沉默不語。

明樓輕輕拍拍他的手,接着說:“其實從你不再問我的那一天起,你便已經長大,已經釋然,不得不說看着你成長我滿心的歡喜,卻又是萬般的不舍,你知道為什麽嗎?”

阿誠轉頭,明亮的眼睛認真的看向明樓,用力的點了點頭。

明樓笑了:“傻小子,你根本不明白,長大就意味着你變的更堅強,将面臨更多的風吹雨打,将變的世故圓滑,那樣你就再也沒有天真和快樂,再也不是只願意依賴我的孩子了,這樣算來即是一種不舍。”

明誠別過頭,淚水劃過了臉龐,一直不知道大哥這樣小心翼翼的疼愛,一直都緊繃于腥風血雨,突然聽到這種撫慰竟然被生生說出了淚來。

“哥,你就會逗我哭,咱不說這個了,我心裏都明白。”

“總有一天,千帆過盡,一切都歸于平靜,然後會有人發現你的好,你是英雄,是頂天立地的中國人。”

這一生,兄弟二人攜伴同行,萬裏江河,如同他們連綿不絕的心血,在臨別的時候總歸會道一句“好去,好歸來!”

于是共和國繁榮昌盛,英雄便永垂不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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