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對自己好一點
梁嶼南帶沈知意來到了一棟破舊的小區樓下,車開不進巷子,兩人徒步進去。
牆壁上的路燈閃着微弱的光,腳下的路并不好走,沈知意才走了幾步差一點就崴了腳。
“那邊你哥在,只好委屈你在這住一晚。”梁嶼南解釋說,“其實也可以帶你去酒店的。”
“不用不用。”沈知意擺了擺手,這送上門的機會不要白不要,她才不會去住酒店。
越往裏走就越黑,角落裏時不時傳來野貓的叫聲。沈知意下意識拽住了梁嶼南的衣角,往他身邊靠了靠,她從未來過這種地方,說不怕是假的。
梁嶼南見狀,握住沈知意的手腕,手上的力度不輕,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着前方的路。
“以前這裏沒這麽冷清,只不過許多人都搬走了,到了晚上也沒什麽人出來。”
沈知意問:“這是你以前待過的地方嗎?”
梁嶼南點頭:“嗯,沒出國之前,一直住在這。”
沈知意繼續問道:“你一個人?”
“和我奶奶一起住,不過她已經去世了。”
沈知意擔心聊起這些話題,給梁嶼南徒增傷感,想了想才說:“那你好厲害,我要是你可能都出不了國,我媽說我就是個小廢物。”
梁嶼南淡淡說:“不是。”
“什麽?”
“你很好。”梁嶼南的聲調柔和,是平常不會有的,“倒不用這麽說自己。”
沈知意得寸進尺的毛病從不改,聽他這樣誇自己,窮追不舍地問:“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哪裏好?”
梁嶼南笑說:“你想聽,我卻不願說了。”
“你!”沈知意氣的想咬人,她“切”了一聲,“小氣鬼。”
上了小區樓,裏面的聲控燈倒是亮的很,梁嶼南很快便松了手,他總是能這樣同沈知意保持一個合适的距離,不會覺得冒昧。
門外有個男人靠着牆站着,看見他們上來,立即站直,眼裏萬分驚喜,欲言又止地想說些什麽。
見梁嶼南不開口,沈知意權當沒看見,跟着他的動作往前走,只怪樓道太窄,這怎麽也是避開的。
男人走過來,問道:“多年不見,不認識我了?”
梁嶼南的眼神冷了幾分,語氣稍稍有些不耐煩:“他讓你來這的?”
“是我自己想來這裏試試。”男人說,“爸病了,你回家看看他行嗎?”
“爸?誰的?”梁嶼南冷笑,講話不留餘地,“是你梁遠琛的?還是旁的誰的?”
被叫做梁遠琛的男人看了梁嶼南身旁的沈知意一眼,意思再明顯不過。
沈知意見此情形,想來自己也不再适合留下,準備下樓待會兒,她剛擡腳,手腕重新被梁嶼南握住。
梁嶼南的态度軟了許多,“你不用刻意避開。”
沈知意一愣,抿着唇看了眼梁嶼南,又看了雙眼微紅的梁遠琛,無所适從。
“你又何必這樣絕情?”梁遠琛情緒激動,“這麽多年了,你怎麽就不能放下過去?”
“說的倒是輕巧,梁遠琛。”梁嶼南似笑非笑,“你憑什麽,教別人放下?”
梁遠琛說道:“大哥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不對,不該那麽對你,現在大哥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大哥吧。”
“說完了嗎?”梁嶼南瞥他一眼,絲毫沒有想要繼續聊下去的意思,“這裏是我家,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梁嶼南當即下了逐客令。
梁遠琛嘆氣,卻怎麽也不肯走,擋在他們面前,懇求道:“只是見一面而已。”
“他不配。”梁嶼南懶得同他糾纏,擡手捏住梁遠琛的肩膀,一把推開,“你也是。”
“人都已經沒了,你為什麽要執着于過去呢?老爺子說你聰明,我看你簡直愚蠢!為了一個已經不可能再複活的人何必呢!”
梁嶼南拿出鑰匙開門,先送了沈知意進去,不管門外的人,忍着怒火,輕輕帶上了門。
沈知意進去,沈知意掃視一眼周圍,這裏不像是久不住人的狀态,陳設雖然老舊,桌上卻一塵不染,看樣子梁嶼南應該是經常過來。
房子裏大多都是木制家具,在客廳的窗前放着一把藤椅,扶手處泛着綠,梁奶奶生前應該常坐在那個位置。
梁嶼南從鞋櫃裏拿出來一雙粉色的拖鞋給沈知意,放在她的腳下,輕聲說:“都是幹淨的。”
沈知意也沒問這拖鞋是從哪來的,先穿上再說。她在客廳走了一圈,哪裏都想看一看,想找一些關于梁嶼南少年時的事情。
電視機旁邊是少年和老人的合影,少年和現在的梁嶼南有着七八分像,只是少年面色沉冷,眉眼疏離,總是顯得那般不近人情。
而此刻站在沈知意眼前的梁嶼南,卻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她走到梁嶼南身邊,手背在後面,仰着頭,模樣十分乖俏:“今晚我睡哪?”
梁嶼南思考了下,說道:“你睡我房間吧,我睡奶奶房間。”
說完,他便往卧室的方向走。
“你在客廳待會兒,我換套被褥。”
沈知意在後面乖乖點頭,她躺進沙發裏,拿出手機給葉嘉欣拍了張照片,分享自己的成果。
沈知意估摸着這個時間葉嘉欣已經喝大了,她也不指望有人回複,把手機丢在一旁看着天花板,聽見裏面的動靜,她又起身湊了過去。
她趴在門邊,梁嶼南正背對着房門在鋪床單,他察覺背後有人,回了頭。
沈知意看他發現自己,笑着問他:“要不要我幫你?”
梁嶼南挑了挑眉,狐疑道:“你會?”
“不會。”沈知意搖頭,立刻解釋說,“但我可以試試。”
梁嶼南無聲笑了笑,算是默許。
沈知意很快進了房間,拉着被子的另一角看了看,跟着梁嶼南的動作一起折疊被子,看着他一拉,被子便被套好了。
“這也太快了吧,原來還可以這樣嗎?”沈知意其實是會的,只不過是比較笨的方法,她還從未嘗試過梁嶼南這樣的。
“熱水器太久沒用已經壞了,所以這裏沒法洗澡,你先忍一晚。”
沈知意雖說嬌生慣養,但也不是什麽苦都吃不得,不過是一晚上不洗澡,又不會怎麽樣。
時間也不早了,梁嶼南收拾好房間便帶上門出去了,留下沈知意一個人。
沈知意坐在床上,環視周圍,房間裏的東西倒不少,有高中的課本,還有許多已經用得掉了色的學習燈。
沈知意關掉房間的燈,将學習燈打開,翻開桌上的一本化學書,想象着梁嶼南的樣子讀了幾句,不自覺笑出了聲。
她總是有種錯覺,他們似乎早在夢裏相識。
沈知意在房間隐隐可以聽見客廳的腳步聲,不知過了多久才停了下來,直到聽見有人敲門,她才應聲:“你直接進來就行。”
梁嶼南推開門,手裏拿着短袖和短褲進來:“這是我的短袖,褲子我小時候的,只有這一條褲子你能穿,所以……”
“沒關系,能穿就行。”沈知意接過衣服,在身上比了比,“應該差不多。”
“那你換了衣服就快點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回學校。”
“好。”
……
沈知意不清楚梁嶼南是否睡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他隐隐聽見客廳有走動的聲音。
過了會兒,沈知意聽見梁嶼南貌似出去了,這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她甚至可以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不會是那個人還沒走吧?
沈知意不放心,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出去看看,可這是梁嶼南的私事,哪怕他不介意,她總得知道避嫌。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再一次有了關門聲,腳步聲在客廳停止,沒有再向卧室走來。
沈知意想了想,起身下了床。她打開房門,從客廳的方向傳來一股淡淡的煙味,梁嶼南此時正側靠在窗前,同人打着電話。
他将聲音壓的很低:“他去過了?”
沈一清散漫道:“是啊,他要是再跑的慢一點,免不了我一頓揍。你今天去哪了?怎麽沒回來?”
梁嶼南說:“在老屋,不回去了。”
“你別聽梁遠琛瞎說啊,那老頭死不死的跟你可沒關系,誰不知道他是為了老頭的遺産。”
沈知意不知該不該靠近,站在後面只能等他講完電話。從她的位置看過去,梁嶼南站在光影之下,窗外是潑了墨的天。
燈光昏暗,隐約可以看見他側臉清隽的輪廓,他的眼裏浸了許多漠然,混在氤氲缭繞的煙霧中。
“嗯,我自有分寸。”
電話從這裏挂斷,梁嶼南朝着沈知意的方向看了過來,輕聲問:“吵到你了?”
“沒……”沈知意走了過來,瞧了梁嶼南一眼,很順手地拿過他手裏的煙,“多大的人了,還抽煙裝深沉。”
梁嶼南被她徹底氣笑了,卻也沒法發作,任由她把煙掐滅,丢進垃圾桶內。
沈知意知道他心情不好,從沙發上找來兩個抱枕丢在地上,自己坐了一個,拍了拍地板,說道:“來,坐過來。”
梁嶼南的笑意很淺,乖乖坐下。
“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天。”
梁嶼南問:“聊什麽?”
“想聊什麽聊什麽呗。”沈知意望着他,眼神堅定,“比如,聊你為什麽這麽晚在這抽煙。”
沈知意常常和沈一清待在一塊,他煙瘾重,盡管洗澡,身上總是會伴着微微的煙味。
而梁嶼南和沈一清不同,他的身上是一股淡淡的雪松,和他在一起,總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梁嶼南不語。
沈知意注意到梁嶼南的手背突然出現的傷口,他不說,她也猜得到七八分:“因為剛剛那個人?”
梁嶼南依舊不說一句。
“你讓我聽着,又不願意告訴我實情。”沈知意也不勉強,繼續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原因,但是你這樣真的很讨厭。”
沈知意坐着比梁嶼南低了不少,她擡眸看他,語氣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我幫幫你吧。”
梁嶼南看她這麽天真,覺得好笑:“你想怎麽幫?”
沈知意跪在抱枕上,慢慢靠近梁嶼南,擡起雙手,放在他的耳側。
“不想聽的,就不要聽。”沈知意說道,“外面的聲音,我替你攔着。”
“梁嶼南。”
她喚了他的名字。
梁嶼南的眸色暗了暗,克制着想要去觸碰的雙手。
“對自己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