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月春風暖洛城，蘭陵的洛城，一年到頭都是這三月般的景象。
黑衣少年站在城門外，看着那高高的城牆，莞爾一笑，斜飛的眉眼長入雙鬓。
他小聲嘀咕了句什麽，拉了拉肩上的包袱，随着人群進了城。
他沿着大道，一直往西，來到一處打鐵鋪子前頭。
鋪子在街尾，陽光照不進來，門前挂着一塊無字的匾額，堂子灰暗，若是在晚上，這黑沉沉地還頗有幾分陰森鬼堂的既視感。
安尋音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心想着尋音閣的情報不會有錯，做了幾個深呼吸，他擡步緩緩朝門內走去。
門內也跟門外所見無甚差別，廳中昏暗，櫃臺前有人影晃動，湊近了卻聞到一股濃郁的酒味，酒氣香醇，倒是一壇陳年佳釀。
“客官是要買兵器，還是做兵器呢？”
那人從酒壇後面探出頭，昏沉沉看不清面容，但那雙明亮迥然的眸子，卻如佛光一般直照入人心裏。
安尋音心神微凜，拱手道：“我來尋一個人。”
“這裏就我一個老頭子，只怕是沒有你要尋的人。”
那老者說着，拿起酒壺，往嘴裏咕咕灌了幾口。
安尋音站在原地，打量起這間不大的屋子。
這外屋擺放的是一些普通的兵器鐵具，門對面是一排，右面櫃臺後是一排，左面則放着兩把略顯破舊的椅子，和一張不大的茶幾。
安尋音打量了一陣，忽然聽到一陣叮叮當當的敲打聲。
老者打了個悠長的嗝，指了指一側的裏間，“裏頭有個打鐵匠，就是打出來的東西不成氣候。”
Advertisement
安尋音沖他感激一笑，連忙掀開簾子走入後院。
一個青衣少年正揮動着鐵錘，敲打着一塊黑鐵。黑鐵前段已經尖了，鐵也被燒紅，他澆一勺冷水，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這會是一把好劍。”安尋音開口道。
那人聞言，擡頭掃了他一眼，又埋頭繼續敲打起來。
安尋音看着少年的側顏，忍不住弧起嘴角，一個箭步上前，劈手砍向他的手腕。
少年眼疾手快，側身後退一步，反手将那燒紅的鐵片擋在身前。
安尋音連忙剎車，看着那離自己鼻尖還差半寸的鐵片，還能感受到那炙熱的溫度。
他慢慢後退，擺着手，“我不是故意的。”
“你瞎？”少年終于開了口，嘴角的弧度有些冷漠。
安尋音咽了咽口水，等了這麽久，終于聽得這人說了話，他壓下心底的雀躍，故作為難地抓起了腦袋。
“我倒也不是瞎……”
就是見着你太興奮了……他心中補充道。
“你是來做什麽的？”寒淩瞥了他一眼，收了劍放回鑄臺。
“我想請你幫我打造一把劍。”
安尋音盯着他，一字一字十分認真地道，“一把天下第一的劍。”
寒淩怔了下，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
“我拒絕。”
“為什麽啊！”
安尋音一愣，倏地想到外面老者說的話，立馬放輕了語氣安慰道：“你別聽那老頭瞎說，你肯定能造出來的！”
“他是我師父。”寒淩微微蹙眉，似乎因為他的無禮有些不悅。
安尋音心道美人皺眉都這麽好看，便改了口，“原來是你師父啊！”
“不過師父不總盼着自己的徒弟能超過自己嗎？所以才老打擊你，你的資質……”
“你又懂些什麽。”
寒淩看着這來路不明的男人，眉頭越皺越深，撂下手中的劍，轉身回了屋。
安尋音見他真的生了氣，心中一陣惱怒，正要開口留人，身後傳來一道慵懶而蒼老的聲音。
“你要天下第一的劍，也要看你配不配了。”
安尋音轉過身，寒淩也停下了腳步。
老者從黑屋子裏走出來，安尋音才看清他的面容：容貌蒼老，布滿了皺紋，唯有那雙眼睛如火炬般明亮生輝。
這位該是天下聞名的鑄劍師——鬼烈。
“尋音閣，果然是一點音訊千裏知。”鬼烈深深地看了眼安尋音，又瞥向自己的徒弟。
“原來鬼烈大師早就知道了。”安尋音嘿嘿一笑，一點沒有被戳穿的窘迫。
寒淩木着臉，看着這二人交談，沒有插嘴，也沒有離開。
安尋音瞧瞧觀察着他的神情，拿捏着措辭。
“知道鬼烈大師早就不再鑄劍，只好轉道來求您的弟子了，還望大師行個方便。”
“小子要這天下第一劍，是為何人？”鬼烈一邊說着，一邊往後院的小屋走去，寒淩遲疑了下，也跟了上去。
安尋音頓了頓，“……為自己。”
鬼烈明亮的眼睛掠過他，推開門，“小子要不要喝茶？”
“我來給大師倒吧！”
安尋音立即上前，拎起桌上的茶壺，替他滿上一杯，讨好地雙手奉上。
鬼烈接過，目光越過他，落在門口的寒淩身上。
寒淩一直在家中鍛鐵鑄劍，對外面的事情不很了解，卻也聽過尋音閣。
眼前這人看上去雖然有幾分傻氣，但那雙明眸中透着靈氣與狡黠，讓他覺得這人不好對付。
鬼烈抿着茶，觀察着安尋音，見他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地往寒淩身上飄，手指一緊，忽然将水杯朝他後腦勺甩去。
安尋音感受後背一道不強的風襲來，眼神微凜，微微側頭躲過，杯子越過他，直直朝寒淩砸去。
他心頭一跳，長臂一伸将寒淩拉到身前，迅速轉身，那杯子便砸上了門扉“壯烈”了。
寒淩本不将這小小的水杯放在眼裏，正要出手接下，手臂卻忽然一緊，一時不察，整個人朝安尋音懷裏栽去。
見他無事，尋音松了口氣，卻感受一道充滿殺氣的眼神在自己臉上刮刀子。
他忙松了手，尴尬地摸着腦袋賠笑。
“隔壁還有間屋子，你自己去收拾了吧。”鬼烈老眸微垂，已經擡手揭了另一只茶杯倒上了茶水。
尋音應着，又沖着寒淩陰鸷的臉道了歉，忙出了屋。
寒淩心道這人古怪，問起鬼烈，“師父，你為何留他？”
“那一柄劍打造得如何了？”鬼烈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差一點火候。”寒淩抱了抱拳，似乎在為自己的失誤感到愧疚。
鬼烈正了正臉色，鷹目盯着他，“記住，這世上只有你，能打造出第一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