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傻崽，我在呢呀
路西菲爾後來還是回了水晶天休養。
一晃十來天過去。
這些時日,他沒什麽事做，便每日坐在加爾湖旁靜靜地看着。
知更鳥踩在蘆葦的葉子，發出擦擦的聲響。
長長的葉子便彎落入湖,在水面點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從九重之巅降下的瀑布,落在湖水之中,每一次要濺起八萬多顆水花。
湖畔的浪潮,在一天之中嘩啦啦地沖刷兩萬五千九百二十三次。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雅威的地方。
正值十三歲的少年,一身的淺金繡衣,額間還嵌着漂亮的創世金紋。
銀發披肩，眸光冷冷清清。
開口便是一聲“放肆”，将整個水晶天的天使壓制得連頭都擡不起來，卻獨獨繞開了他。
白嫩的手指,落在耳垂墜着的耳環,問他：“你是誰？”
那分明只是一個平常的熾天使休沐日，與少年初見之時,也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新生天使。
可那人指尖落到耳邊的金環扣,那叮叮當當的聲響，今日記起卻依舊無比清晰。
沒有神相伴、身側也沒了雅威，他甚至連天使侍從都遣退了，只剩下自己一個天使，孤零零地在這裏坐着。
腦海之中，總是不由得記起他們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Advertisement
那麽溫柔，又那麽細致。
每日吵吵鬧鬧的，卻又都很開心。
尤其是最後一次的見面，他枕在雅威的懷裏,呼吸裏都是祂的味道。
醒來時，連身上的衣服都是那人為他穿的。
溫聲同他說：“待這裏的事務都處理完畢,就回九重之巅找吾。”
明明說好了，這一次不會在原地等他，但凡他有半點躲藏，都要将他捉回九重之巅。
怎麽到最後，只剩下前半句“不再原地”了呢……
每每想到這裏，他都抑制不住地眼圈發紅。
雅威沒有死去，他知道的。祂只是換了一種形态，在這個時間存在。
可這樣的結果，在他看來……卻同死去沒有半點差別。
雅威走掉了，連一個像樣的告別都沒有。
天使坐在岸邊，呆愣着……呆愣着……
忽然就将臉埋進了雙手，輕輕地抽噎起來。
寬大的羽翼，垂落湖水，一聳一聳得，激起淺秀清麗的波紋。
他哭得傷心投入，沒有發覺一團金霧漫在四周。
銀發金瞳的神，緩緩在金霧之中步出。
祂先四處望了望。
看見湖邊縮成一只羽毛團子的天使，正把腦袋埋進膝蓋裏壓着聲音哭，連忙着急地叫了一聲：“路西！”
而後，便急匆匆地跑過去。
路西菲爾聽到聲音，怔怔地擡頭。
便見着，一襲淺金繡衣的神，正站在身前的淺灘裏，身下的袍子都被水打濕了，面上卻依舊帶着淺淺的笑。
那雙見過無數次的金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父……神……？”他遲疑地發出一聲呢喃。
想到前幾日創世之書傳過的話，又趕忙斂着衣袍跪下。
膝蓋“噗通”一聲落入水中，濺起許多的水花。
“父神……”他恭恭敬敬地說：“您，您回來了。”
中間沒能忍住，小聲地抽噎了一下。
聲音裏，還帶着極力掩飾的鼻音與哭腔。
他連忙擡手擦擦臉頰，輕聲說：“抱歉父神，我剛剛……”
話說到一半，卻忽然失了音。
一股強大的力量，将他從水中托起。
下一秒，便被死死地拽進了那人懷裏。
“是吾，路西。我是雅威啊。”他聽見神輕聲在他耳邊說。
兩人相貼的位置，傳來聲音的鳴響。
“是我，路西……我回來了。”祂說着，掌心撫過天使的腰背，“對不起，路西，我回來遲了。”
天使呆愣愣的，窩在祂懷裏沒有回應。
雅威擡手，撫上他的臉頰。
清凜的氣息，便湊到了他的頰邊。
柔軟的唇瓣，輕輕得燙在耳下，又緩緩地下移，落到他的腮邊。
天使眨眨眼，風青色的眸子裏，漫着淺淺的水光。長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濡濕的淚珠。
神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輕輕得貼合，又淺淺地吮吸。
他順從地閉了眼。
垂在身側的胳膊緩緩擡起，又揪着神的衣袍一點點地攀上。
最後，緊緊地抱住。
仿佛擁住祂，就是擁住了一整個世界。
“創世之書說，你不會再回來了……”
他說着，把頭埋進雅威懷裏，手指将祂衣袍攥的死緊。
而且，說好要在九重之天等他的，他連夜不休地自巫族趕回來，卻連祂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雅威就是個騙子。
上帝聽出天使話裏的埋怨和委屈，也聽到他的心聲。
連忙撫着他的頭發，柔聲安慰：“吾怎麽可能不回來了，創世之書都是吓你的。吾對你，向來說話算話的。”
而後，掌心落在天使的脖頸，指尖揉揉他的後頸，朝他調皮地眨眨眼：“還有，吾此次回來，記憶又恢複了許多，還知道了你的那位父神，就是耶和華的，一個小秘密。”
天使吸吸鼻子，說：“父神的秘密本來就很多……祂什麽都不同我說。”
雅威一聲淺淺的笑，捏捏他的臉頰：“傻崽，當然是有關于你的小秘密。不過我現在不想說，我家小路西在祂那裏遭過的罪，總要讓祂也來一遍才行。不然，哪有那麽容易就讓祂抱走吾的寶貝，吾是決不允許的。”
聽見祂說的那一聲“寶貝”，路西菲爾別扭地動動耳朵尖兒，輕聲地反駁：“祂才沒有想要抱走我，祂連我的面都不想見……”
還要他自己冷靜一段時間。
雅威笑着彎彎眉角，轉身将衣袖一揮。
一只白白軟軟的小貓咪團子便落到了岸邊。
咪路已經是只兩個多月大的幼崽貓，路西菲爾離開的将近一個月都沒有見到它，現在已經長大了不少。
小貓崽茫然地看看四周，看到熟悉的環境，當即落了一身炸起的毛。
一雙風青色的小眼睛，看到湖邊站着的天使，頓時喜笑顏開起來。喵嗚着，便往路西菲爾的翅膀上撲。
“愚蠢的兩腳獸，你又離開你的主人，跑到哪裏去了！”小貓崽奶聲奶氣地問他。
路西菲爾連忙将小貓接到懷裏，眼裏滿是驚喜：“咪路會講話了嗎？”
雅威點點頭，指尖碰在小貓的腦袋：“是啊。你身在巫族的那幾日，吾變成了完全記憶的耶和華。祂将咪路接到了神殿養着，後來還帶着咪路下到人間修補各種裂縫。不止如此，祂還賜予了咪路說話的能力，每日都要咪路陪祂說話。哦對了，祂還一定要咪路叫祂父神。”
路西菲爾揉着貓腦袋的手指一滞。
他記得……當初父神創造出咪路時，對他說的是：吾創造了一個很像你的生靈。
當時，還指着這只小團子好一通描述，把他給說得面紅耳赤，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是，父神在摒棄他的時候，卻将咪路帶在了身邊？還要咪路叫祂父神……？
路西菲爾……有一個僭越的想法，在腦海中漸漸形成。
但他，又不敢相信。
“祂其實比你想象中的，還要離不開你。”雅威替他将心裏的話說出口。
然後，摸摸天使的頭發：“所以，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至于吾說的那個小秘密，待日後時間久了，你自然就會知曉。而且，我聽創世之書說了，你在九重之巅昏倒的那日，可是祂親自将你抱回的水晶天。你的病是祂為你治的，衣服都是祂來換的，你都不知道吾看到那畫面，有多醋。祂怎麽會不關心你呢？祂不過是在騙祂自己罷了。”
路西菲爾越聽，臉上越紅。
尤其是聽到那一句“你的衣服都是祂換的”，更是止不住得冒熱氣。
聽到雅威說祂吃醋，又小聲地反駁：“都……是同一個神，有什麽好醋的。”
誰知，雅威卻是嚴肅且一本正經地朝他搖頭：“那可不行，現在我是我，祂是祂。只有我消失了，祂才是我呢。”
而後，又雙臂一環，便把他和小貓咪一同抱住：“好了，關于祂的好話我就講這麽多了，再說你要原諒祂了。你現在這樣祂是不會回來找你的知道嗎？一定要狠狠地拒絕祂，對祂不屑一顧，讓祂有危機感，才知道珍惜你，知道了嗎？可不能再因為祂不理你，就沒出息地哭鼻子了。”
路西菲爾被祂溫暖地抱着，一直傳授如何讓“父神”反過來追他的方法，忍不住臉上發紅。
“嗯，我知道了……”他把臉埋進懷裏的小毛團子，輕輕地答應。
雖然心裏想的是：祂都不喜歡我，我有什麽資格拒絕祂……
被雅威捏着臉蛋兒親上來：“那我們就讓祂醋一醋吧，還記得我上次說過什麽話嗎，嗯？崽崽。”
懷裏的小貓崽，在神吻上來的那一刻便跳着跑走了。
路西菲爾只覺得手上一空，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不輕不重地咬到了唇瓣。
“專心。”
惹得他發出一聲小小的叮咛。
神的氣息，随着這一聲叮咛，霸道地湧入。
他聽見那人不太平穩的氣息，響在耳邊，聲音低沉地說：“還記得上次分別時，吾說過什麽嗎？”
“唔，記得……讓我住去九重之巅……”
“還有呢？”
“嗯，要我不要跑掉……”
“還有……？”
天使睜開茫然的眼，淺青色的眸子裏，還氤氲着淺淺的水汽：“還有……什麽……”
話音落下，才突然記起……
上一次在巫族的院落，面前這個人為他系着身上的衣扣，對他過的那一句：今日便放過你，待你回到九重之巅……
頓時，身上一軟。
卻又忍不住顫着手，将祂抱得死緊。
“雅威……”他揪着神的衣袍，淺聲叫着。
“路西。”神柔聲回應他。
“您……抱我吧……”
天使聲音依舊輕軟，卻又無比堅定。
這一次，他是那個意思。
--------------------
作者有話要說：
躲路西都跺到人間去了，卻把像他的那只貓帶到身邊，讓人家叫祂父神╮(╯▽╰)╭
呵，男人，你是真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