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路西菲爾站在上帝面前,五味陳雜。
望着面前的男人，滿是難以置信。
他知道，神所安排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倘若雅威沒有将光之本源分給他,而他的肚子裏又孕育了神子。從任何層面來看,上帝的選擇都是對他最好的一種。
給他寵愛,要他開開心心地過完這記憶被抹去之前的日子,在以為的“神的愛意”裏,悄悄忘記這一切。
一覺醒來,他的胎兒落了。
他的時光又回到三個月前，一切都回到正軌。
可是這樣一來……神呢？
“難道……您也要将自己這三個月的記憶都抹除嗎？”和他一起，把這所有的痛苦糾葛都忘掉？
然後，他們像是無事發生一樣,繼續不變的軌跡……
上帝依舊是他的父神,而他依舊是神最寵愛的天堂之光。
是……這樣嗎？
好一波無比理智、又讓人挑不出錯的算計啊……
該說什麽，不愧是創世神……嗎？
“路西。”上帝輕輕叫他的名字。
路西菲爾眨眨通紅的眼,喉嚨裏酸澀難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擡手，摸向自己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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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有一個小小的胚胎，正在努力地成長。
“路西，吾沒有要抹掉自己的記憶。”上帝說着，起身将他抱住：“吾不會抹去自己的記憶，也不會抹去雅威的記憶。這一段時光，吾替你記住。我們分開,這些難過，你就不要記住了,好不好？”
到了這個時候，祂還在哄他。
天使的眼睛埋在神的肩窩，眼淚濡濕了祂的衣衫，空氣裏只剩下他壓抑、隐忍的鼻息聲。
“路西，你留在九重之巅，吾指派米迦勒和創世之書一同去地獄，營救烏列和雷米爾他們，再遲，要來不及了。地獄、人間和天堂，你都不要再操心，吾會在你醒來之後，還給你一個完整的世界。”
上帝緩聲地勸着，掌心順着他的背，來回地撫着，每一下都極盡溫柔。
見天使不說話，祂又輕聲開口：“路西？”
神在按照祂一貫的準則行事，這也是神對他的一貫恩寵。
無論發生什麽事，哪怕闖了天大的禍事，只要神動動手指，一切便可以迎刃而解。
哪怕是犯下這樣天大的錯事，神也可以将一切抹平。
這也是路西菲爾對神一貫的依賴。
可是……将這一切都抹平，之後呢？
路西菲爾他曾因為接受雅威而害怕。
怕面對一個對他沒有絲毫感情的創世神。
後來，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這其中的痛苦。
守着無人知道的、過去的狂歡……
他知道那有多孤單。
難道，神準備一直在記憶裏，忍受這樣的孤單，直到永遠嗎？
還是，這對祂來說，根本只是一種解脫？
路西菲爾咬咬嘴唇，從上帝的懷裏退出來。
而後，微微揚了下颌，望向神的瞳：“耶和華，我只問一個問題……”
他說：“如果沒有這樣懸殊的身份，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這些鴻溝……你不是創世神，我也不是什麽熾天使……我們只是人間的普通族類，你會喜歡上我嗎？”
問題抛出之後，卻是長久的沉默。
神的目光怔怔地望着他，沒有只言片語。
天使眼裏的光，随着這沉默，也一點點地熄滅。
他低垂了眸子，吸着鼻子，輕聲呢喃：“要不就……算了吧。如果我們之間什麽都做過，連寶寶都有了，喜歡我還是很勉強，那我們不如，算了吧……”
“耶和華……我們，算了吧。”
天使說完，擡步轉身。
明明難過地眼淚一直往下掉，還是努力把脊背挺得筆直。
沉重的腳步聲，響在偌大的神殿。
擦，擦……
在即将邁出內殿大門時，身體忽然被清凜的氣息包圍。
上帝從他身後抱住。
腰間的手臂一下下地收緊，神的十指緊緊攥着他的衣衫。
“路西……”祂艱難地說：“吾喜歡的。路西，吾喜歡的……可是……吾更不想毀了你。”
祂說：“吾不能毀了吾的路西……吾不能失去吾最愛的天使。”
天使滞了腳步，緩緩擡手，覆上神的指尖、指節。
小了半截的手，緊緊地包裹着祂的手指。
而後，低頭吻上祂的指尖。
柔軟的觸感，輕輕地、淺淺地碰在皮膚上。
那是天使溫潤的唇。
上帝将天使身子扳過來，雙臂箍在他的腰上，緊緊地攬住。讓他緊緊地貼上自己的胸膛，半分縫隙都不留。
神的氣息猛得靠近了。
像是一只原始的野獸，撲向祂心愛的獵物。祂拂過天使的鬓發，狠狠地咬在他的頸邊。
粗重的呼吸，纏在頸側。連空氣都變得粘稠、纏綿起來。
神的唇，落在路西菲爾的頰邊、唇角。
分明急急地想要索取，卻又猶豫着、逡巡着……始終沒能碰到那個祂最想占有的位置。
一如這幾日、這一個月來的遲疑一樣。
天使微微喘着氣，最後勾在祂的頸上，臉頰微微側過，便将唇瓣正正對上了神的唇。
“那就愛我。”他說。
那就好好地愛我。
耶和華，從今日、今時、這一刻開始，好好地愛我。
神的吻，再沒了克制、容忍與小心翼翼，這一刻變得無比兇狠。
祂狠狠地糾纏着、噬咬着，誓要将自己心愛的天使融進骨血裏才肯罷休。
管他世界搖搖欲墜，管他什麽身份有別，管他什麽地位懸殊。
在這安靜的九重之巅，這個陽光灑落的孤島上。
祂只想永遠地抱着祂的天使，守着他，好好地愛他。
神粗魯地将天使橫抱起，急匆匆地走回殿裏，又動作輕柔地将他放到床上。
按着天使的雙手舉過頭頂，繼續發了狠地吻。
路西菲爾被吻得迷迷糊糊的，全身都軟下去，卻還惦記着地獄的事。
他輕輕擡腳，踢在神的腿上，軟軟地喘着氣，說：“嗯……現在不行……我還要去地獄……”
被上帝一只手把雙腿都箍住：“吾已經……叫米迦勒和創世之書過去了……”
見天使神色不太好，又低頭吻着他的眼角哄他：“地獄太危險了，你不要去。”
路西菲爾握着神的手掌，放到他的胸口、心髒跳動的位置。
天使唇角微微地揚起，眨着眼問祂：“我過去不危險的……那日您晨起睡醒，檢查了我的身上。當時四處都看過了，唯有這一處還沒有查過。您不是已經恢複了雅威的記憶嗎，怎麽……偏偏忘了這個啊？”
上帝摸着他的胸口，忽然愣住。
祂不相信似的，又将聖光之力往他體內探了探。
藏在天使身體裏，還處于休眠狀态的光之本源，得到祂的呼應，緩緩地從沉睡中醒來。一縷金色的紋線從圓圓的珠子裏探出，與祂的力量交織到一起，輕輕的、軟軟的。
像極了現在躺在祂身下的天使。
“這是……吾的光之本源？”
天使點點頭，淺聲開口：“您說，要抹去我的記憶，以後便自己背着這記憶獨自前行。”
他說着，指尖輕輕拂過神的發。
溫熱的掌心撫在祂的臉頰：“您舍不得失去我，舍不得讓我傷心難過，我就能舍得您嗎？”
天使雙臂環住上帝的脖頸，将祂拉到自己身前。
而後擡起下颌，嘴唇向前一伸，便親在了祂的唇角。
“父神，我長大了，擁有了您贈予的光之本源，以後就讓我站在您的身側吧。這天堂、這世界，這所有的責任，日後有我我同您一起扛，可以嗎？”
上帝的手，随着他的胸口緩緩下移，最後落到孕育着一個小胚胎的腹部。
天使察覺到祂的動作，将手覆在祂的手背，展顏笑了。
“這裏，有吾的孩子。”上帝說。
天使點頭：“嗯，是您的孩子。”
“吾的寶寶，将來會像路西一樣可愛。”祂喃喃地低語。
不得不說，在誇獎路西菲爾這方面，神和雅威還真是出奇的一致。
路西菲爾輕輕地笑了：“也可能同您一樣穩重、威嚴。”
上帝搖搖頭，抱着天使一個翻轉，便将他抱到了自己身上。
路西菲爾被祂架着胳膊，像只小獸似的舉起，臉上不由得有些紅：“您這是要做什麽……”
上帝将祂放下來，緊緊地攬在胸口抱住。
天使就乖乖地趴在了祂胸口。
“像吾這樣穩重，吾覺得很不好……路西。吾現在，很感謝那個年少輕狂的自己……”
神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可路西菲爾卻還是聽懂了。
感謝年少輕狂的祂自己，抓住那一點點的愛意便再也不會放手。
感謝年少輕狂的自己，擁有将光之本源一分為二的魄力。
雅威，祂将這一切謀劃得如此周全，又如此大膽。
一如祂一貫的行事，決定了，便無論如何都要得到手。
路西菲爾攀上神的肩膀，在祂下颌輕啄一下，深深地埋進祂的肩窩。
“我也很謝謝那個年少輕狂的您。”他輕輕地說。
如果不是雅威一往無前、孤注一擲的喜歡，他或許也不會被祂感染到，最後凝成這烈火般的愛意。
剛剛互通過心意的情侶，正是情濃的時候，抱到了一起就怎麽也分不開。
尤其是，神的反應……路西菲爾趴在祂身上，感受的一清二楚。
待沉默過許久，兩人雙雙平複下來，路西菲爾這才從神的身上起來。
“好了，我要去地獄接應米迦勒他們了。”
上帝跟着他起身，嘴上問着：“一定要去嗎？”
到床邊親自拿了衣物，為他換上。
待天使點頭應過之後，動作輕柔地為天使系好腰間的帶子。
細心地為他翻好衣領，反複确認了天使頸間的紅腫不會露出來被看到，這才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出門去。
路西菲爾出發前，踮腳吻上祂的唇角，說：“好了，就送到這裏吧。您失了一半的本源，記憶也還未完全恢複，我走之後要記得多多休息。我接應了米迦勒，就回來了。”
上帝将他攬在懷裏，摸着他柔長的發，說：“待地獄的是解決了，便立刻回九重之巅，不要讓吾擔心。”
天使乖順地點頭：“好。”
“不要過于冒險，阿瑪拉很強大，救出天使們便夠了，其他都不要管。”
路西菲爾無奈答應：“知道了，您怎麽和雅威一樣啰嗦。”
他還記得一個月前，他只身前往巫族的時候……當時也在九重之巅，雅威也曾這樣依依不舍地囑咐過他。
哪知，這一聲小小的抱怨，卻像是戳到了神的痛楚。
祂緊緊地把天使抱在懷裏，聲音悶悶地說：“不要在吾面前提起雅威。吾的天使，吾自己都未碰過，祂就悄悄在裏面揣了個孩子。”
這話說的有些孩子氣，路西菲爾被逗得忍不住笑出來：“您是在吃您自己的醋嗎？我敬愛的聖神。”
明明剛才還在說，要感謝雅威，這麽一會兒就變了卦。
路西菲爾原以為上帝會礙于面子，反駁他，卻沒想到……
耳邊沉默了半響，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嗯”。
而後，便是好大的怨氣：“祂要了吾的天使，給吾揣了孩子，還要吾看着整個過程……你們是如何……唔……”
說到一半，被天使羞窘地捂在了嘴上：“您不要再亂說了！”
上帝：“吾只是生氣，路西的第一次不是吾。”
天使窘得直跺腳：“都要您不要再說了！”
上帝：“吾想……”
剩下的半句話，依然沒能講完。
因為……祂的天使，飛走了……
飛走了……飛走了……
“吾也想要路西……”
神望着空蕩蕩的九重之巅，默默地把剩下半句補完。
“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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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蓋蓋：誰不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