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念念抱着一盤玉米，走到宋奶奶家門口，敲門時心情有些忐忑。
今天她的舉動其實還算友好，她都沒動手，那小夥子應該沒被吓到。
想起奶奶說的話，宋家那孩子腦子不靈光，陸念念有些同情他，出門時多拿了兩根玉米。
給那個腦子不靈光的小夥子加餐。
陸念念神情複雜，目光炯炯盯着眼前的大門看。
輕輕敲了兩下，一分鐘後，面前的防盜門打開。
開門的是宋奶奶，見到念念，宋奶奶眉開眼笑地将她拉進屋。
聽是過來送玉米的，宋奶奶憐愛的摸摸她的頭，寒暄幾句要将人留下吃晚飯。
陸念念坐在客廳，發現只有宋奶奶一個人。
“奶奶，我晚飯吃過了，就先回去了。”
宋奶奶拉住她：“別呀，你難得來一次，家裏就這幾個人，平時都沒人陪我說說話。”
宋奶奶從廚房拿來新的盤子，将玉米放上去。
陸念念看了眼四周，冷冷清清，非常安靜。
她忍不住問：“奶奶，家裏就你一個人嗎？”
宋奶奶掰開一棒玉米，回答：“還有我孫子，那孩子不愛說話。”
陸念念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宋奶奶将一棒玉米遞給她：“那孩子整天呆在卧室也不出門，跟同齡人也很少接觸。”
“念念，要不你上去看看，說不定還能跟他說幾句話。”
陸家小姑娘讨人喜歡，說不定今朝那小子願意跟同齡人接觸。
宋奶奶眼睛一亮，站起身，牽着陸念念去二樓。
宋家的洋樓比陸念念家大好幾倍，宋奶奶牽着陸念念穿過書房，還有一條長長的走廊。
走廊最深處才是那人的卧室。
宋奶奶并沒有直接敲門，而是先咳嗽一聲，最後才輕輕敲了三下。
陸念念抱着玉米，一顆心又開始砰砰跳。
等的時間有些長，陸念念覺得，裏面的人應該睡着了。
宋奶奶依舊和顏悅色的等待，極有耐心。
好半天門才打開，一股濃重的草藥味也伴随而來。
和白天她聞到的味道一樣，而面前的這間卧室，更像一個巨大的藥罐子。
這是陸念念第二次看到宋今朝。
少年還穿着白日裏那件黑色的T恤，俊逸的臉上，神情有幾分陰郁，卧室的光線從他棱角分明的臉上飛快的掠過。
宋今朝的目光很快注意到老人身後的女孩，眉心緊跟着一擰，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僵硬又冰冷。
宋奶奶見到自己孫子，蒼老的面龐浮現慈祥的笑意，似乎早已習慣少年的冷漠。
老人簡單介紹了陸念念，随即友好的拍拍女孩的肩膀。
目送宋奶奶離開，陸念念微笑，試圖用輕松的語氣打破沉默。
“好巧啊，又見面了。”
面前的男子冷眼看着她，下一秒關上門。
陸念念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纖瘦的身體率先卡在門縫中央。
“別呀，白天的事都過去了，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對吧？”
随着她的靠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少年身上的薄荷味慢慢蹿入她的鼻腔。
清冽且苦澀。
他的力氣并不大，陸念念先是卡在門縫，後來慢吞吞挪動身軀移進去。
女孩自來熟的态度在他意料之外。
宋今朝冷着臉上前一步，拽起陸念念的手腕就往外拖。
少年的手掌幹燥溫涼，輕輕松松制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捏碎。
“你別沖動！我不是來欺負你的，我來送玉米！”
陸念念抱着玉米，手腕上的那股力道很重，愣是将她生拉硬拽拖到了門口。
“你這人太沖動，有話好好說嘛！”
即将被推出門外的陸念念，趕緊扣住門框，死死抱住牆壁，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
“咱們有話好好說，別動粗。”
陸念念換了個姿勢扒住門框，盤中的玉米“咚”的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宋今朝腳下。
少年的臉色并不好看，那雙眼睛黑如墨染，看向陸念念，冰涼涼的目光，穿過光明落在她身上。
宋今朝抿着唇一言不發，右手緊緊抓着女孩的手腕，力道分毫不減。
陸念念張了張唇，不知該說什麽，僵持的姿勢滑稽可笑，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樓下忽然傳來宋奶奶的聲音：“今朝，你別欺負念念。”
幸虧宋奶奶及時解圍，陸念念明顯感到，箍住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宋今朝偏過頭，無聲的收回手。
解脫的陸念念長出一口氣，白皙的手腕出現幾條刺眼的紅色抓痕。
這是跟我多大仇啊，我又沒欺負你。
陸念念小聲嘟囔，抱着玉米，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踏入宋今朝的房間。
他的房間雖然很大，但卻很空曠，卧室裏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一個高高的書櫥。
書櫥裏放的不全是書，多數都是奇奇怪怪的魔方，有的已經拼好，有的顏色雜亂。
少年安安靜靜坐在書桌前，只留給她一道冷漠疏離的背影。
陸念念默默走過去，将手中的玉米放到他桌上，這才發現，桌上整整齊齊放着一排魔方。
這些魔方和她見過的不太一樣，她在班上見過同學玩，不過是那種正方體的魔方。
桌上放的卻是球形，多面體的。
看着就很難。
放下玉米，陸念念不知該坐哪，只好站在書櫥邊晃。
卧室裏飄散的藥味還有些刺鼻，這味道讓陸念念想到自己的外婆。
她還活着的時候，每天都會熬中藥，院子裏到處都是苦澀刺鼻的氣味。
每次外婆喝藥的時候，陸念念都會盯着她看，等她一口氣喝完一大碗黑乎乎的藥水，陸念念立刻将撥好的水果糖，快速塞進外婆嘴裏。
看樣子，這人應該天天喝中藥，真可憐。
陸念念一邊看着書櫥裏的魔方，一邊同情這間卧室的主人。
書桌前，宋今朝擺弄手裏的菱形魔方，骨感修長的指尖，飛快的交疊變換，顏色雜亂的方塊随着他的點撥，不斷變化位置。
陸念念忍不住湊過去，一臉驚奇地看着那個形狀似粽子的魔方，短時間內各歸各位。
真是一雙神奇的手。
陸念念被變幻莫測的魔方吸引，忍不住注意那雙手，視線順着那雙手，看到魔方的主人。
少年神情專注于手中的魔方，垂斂下的眉梢，微微眯起的眼睛漆黑剔透，線條優美的鼻子，還有抿成一條線的薄唇。
他好像沒什麽表情，除了看到她時會目露兇光，便再無多餘的情緒。
陸念念站在一旁很想說話，但這人已經完全忘記她的存在。
直到桌上所有的魔方都拼完了，宋今朝拿起兩個，繞過陸念念打開櫥門，将魔方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陸念念在他面前，仿若透明。
陸念念自覺地騰出空間，一會看看魔方，一會悄悄看他一眼。
這人皮膚真白，臉上什麽東西也沒有。
陸念念的鼻尖有兩顆小雀斑，同齡的玩伴好幾個臉上還長了青春痘。
陸念念沒有青春痘，有次一口氣吃了五包辣條，額頭正中冒出來兩顆。
“你是不是從來不吃辣條呀？”
宋今朝将最後一個球形魔方，放進書櫥的最上方，身後傳來女孩輕柔的聲音。
氣氛又是一陣沉默。
少年低垂着眼，拉開抽屜，抽屜裏也全是魔方，他從中拿出幾個放在書桌上，開始新一輪拼湊。
意識到他可能真是個啞巴，陸念念善解人意，自顧自地開始叨叨。
“你應該叫宋今朝吧？我剛剛聽到宋奶奶叫你名字了。”
“你肯定每天都在喝中藥，真可憐，以前我外婆也喝呢，那藥很苦。”
“你拼魔方真厲害，我只見過正方體的魔方，同學教過我，但我一直學不會。”
“是不是挺笨的？我也覺得，哎。”
陸念念自問自答，身旁的男子自始至終擺弄手中的魔方，神情無波無瀾。
無人問津的陸念念，說得口幹舌燥，看着宋今朝的目光又多了幾分同情。
想了想，陸念念忽然問：“你知道一加一等于幾嗎？”
女孩試探般湊到他跟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
宋今朝依舊面無表情，應着她的靠近，他本能地将身子後退，與她隔開一段距離。
他不搖頭，也不點頭，陸念念這下深信不疑，奶奶說的沒錯，這人多半是個傻子。
傻子多可憐，大院裏那群熊孩子就愛欺軟怕硬，陸念念用慈愛的目光包圍他，暗暗下決心，她得保護弱小。
女孩一副認真的語氣，對宋今朝語重心長的囑咐：“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報我的名字。”
“我打架可厲害了，大院裏的那些小孩都被我揍過。”
“還有之前跟你打架的那幾個，他們都是我的小弟。”
“我是不是很厲害？”
雖然你傻，但我一點也不嫌棄。
這話陸念念沒說，如果當面說他傻，會傷人自尊。
盤中的玉米都快涼了，他還一口都還沒吃。
“你別害怕，我不會打你。”
“趕緊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陸念念一邊念叨，一邊拿起一棒玉米放到宋今朝面前。
女孩還在嘟囔着什麽，宋今朝沒說話，側目看向她，目光清冽。
他的眼睛停留在她那張，一張一合的嘴唇上，看見雪白的貝齒忽隐忽現。
像某個動畫片裏的人物，海綿寶寶。
轉過身的陸念念，迅速捕捉到宋今朝的目光，澄澈的眼底忽的一亮：“你在偷看我。”
語氣很肯定。
少年眼眸微動，唇角收緊又松開，最終冷哼一 聲偏過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