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命運,你到底要待我如何

會議室寂靜無聲,只有落地鐘笨拙地扭動着鐘擺,咔嚓咔嚓的聲音簡直像是在給人的生命做倒計時。

本應第一個發言的慕景辰此刻握着拳頭,目光沉沉地盯着悠閑地翻閱着文件的慕語菲,那眼神太過迷離,太過深邃,密密麻麻藏着太多太多的情緒。

困惑,憤怒,悲傷,疑惑,愧疚,就像一碗中藥,雖然有着無數的配方在其中,最後透露出來的味道,卻只有一種苦。

一時間,無數的疑問席卷着回憶,無情地沖擊着他的心髒,慕景辰只覺得胸口一痛,未等一句話問出口,便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夏晴雪忙心疼地靠近他的一側,纖細的小手輕撫他劇烈顫抖着的後背。

“慕總!”

“您沒事吧慕總,快去端杯涼茶!”

聽着這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所有人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一旁的小秘書像被雷擊了一下似的,趕緊跑出去找涼茶給端來。

慕語菲維持着慵懶的姿勢,全身上下唯一動了一下的部位,就是眼珠。

她掃了一眼緊張到不行的衆人,然後将眼珠歸位,繼續打量着厚厚的文件。

五年來染上的吸煙的惡習,不知不覺之間,悄然腐蝕着慕景辰的肺和咽喉,加上日以繼夜的工作,他的身體早已比正常三十五歲人的身體要老化得太多。

唯一支撐他挺過來的,唯有思念。

慕景辰猛地灌了口涼茶,繼續望着兩米開外的慕語菲,那眼神更加悲痛,更加愧疚。

并購會議的另一方CEO若有所思地看着慕語菲,轉頭伏在秘書的耳邊問道:“那個金融分析師,到底什麽來歷?怎麽瞅着那麽眼熟?”

秘書一邊在手機上搜索着網頁,一邊回答:“那位是慕景辰先生的妹妹慕語菲,慕先生是慕家的養子,但慕語菲是真正的女兒,五年前慕語菲在自己二十歲生日宴後不久就離開了慕家,慕先生對外聲稱慕語菲病重,需要出國調養。”說着,她把手機遞給領導,示意他閱讀五年前的新聞。

CEO瞥了一眼一臉禁欲表情的慕語菲,然後仔細閱讀着新聞。

這個慕語菲,感覺還真不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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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咬着牙開始了會議,他對燈發誓,這絕對是他人生中最糾結的一次會議。

慕景辰低下頭,說着事先預備好的說辭,他不敢再看慕語菲那張陌生的臉,不敢再凝視那雙瞳孔中早已沒有了他的眼眸。

語菲,這五年來,你去哪兒了?

你是如何成為金融分析師的?

你過得好不好?

你……還恨我嗎?

念完了自己的臺詞,慕景辰疲倦地捂住胸口,他幹脆利落地扯掉了領帶,像是幹涸的魚好不容易見到了水一樣地扯開領口的扣子。

夏晴雪心疼地握住慕景辰的手,卻被他掙脫開來,她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維持着那個被他甩開的角度。

那一刻,她心痛到不行,也恨到了極致。

望着一言不發一副事不關己表情的慕語菲,夏晴雪的下巴都在顫抖,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情緒在作怪,是嫉妒?是憤恨?還是不甘心?

再次看了一眼備受折磨的慕景辰,夏晴雪毫不猶豫地掏出手機,偷拍了一張慕語菲的照片,發給了羅安安。

沒想到,實在沒想到,本來以為早已經除掉的敵人,卻不聲不響地在五年後的今天輕而易舉地重返舞臺,毫不費力地将她踩在了腳下。

好像感受到了有相機在瞄準自己,慕語菲擡起眼睛,朝夏晴雪笑了一下。

這一笑,只在表面,無人能抵達她的心底。

夏晴雪一震,剛剛點了發送的手就像失控了一般,劇烈的顫抖了一下,手機“咣當”一聲掉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拿眼睛瞅她,夏晴雪的臉立刻紅了起來,慕景辰惡狠狠地用利劍一樣的眼睛斜着她,吓得她趕緊低下了頭。

我恨她!我恨她!

夏晴雪拼死地拽住了自己的裙擺,聲嘶力竭地在心底嘶喊出那三個字,力道之大,可憐的裙子在她的手指間變成了一團廢掉的紗。

這一切,慕語菲都看在眼裏。

只是現在的她,懶散而優雅地坐在會議桌上位,靜如雕像,如同一座深淵。

慕景辰忘記了那場會議是如何結束的,他甚至想不起來會議的主題到底是什麽,不知道大家都說了些什麽,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自己是誰了。

這絕對不是玩笑,慕景辰雙手撐着會議桌,直勾勾地看着反光的桌面上倒映着的自己的臉。

這是慕景辰的臉嗎?

不是的,肯定不是的。

慕景辰,應該是那個翻雨覆雨,在商業界一擲千金,面如尊神那樣的存在。

可這個落魄得狼狽的男人是誰?

不知不覺,會議結束,所有人都收拾了文件,離開了。

“……景辰?”夏晴雪皺着眉,伸出手想要觸碰他,卻害怕再一次被他掙脫,所以她的手在距離他後背十公分的地方,猶豫地停住了。

一句喚他的話好像一下子将慕景辰拉了回來,他驀然擡頭,仿佛聽到了記憶中那個年輕美麗的女子悲傷地喚他,在那個江水滾滾的黃昏。

“哥,我聽你的,我去上學,念書,然後找個男人嫁了。”

慕景辰失控地推開夏晴雪,不顧記者們的相機,風一般地追了出去,可沒有看到慕語菲的影子。

夏晴雪隔着玻璃門,望着失魂落魄的慕景辰,一滴眼淚悄然落下。

剛剛會議結束時,慕語菲二話不說,拎起包包就走,速度之快,沒等在座的所有人反應過來,她就已經坐上車,揚長而去了。

慕語菲一個急剎,停在了一個相對安靜一些的路口,她看了看周圍沒有別的車,只有寥寥幾個行人,松了口氣。

五年來,她養成了一個壞習慣,那就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一定要有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容身。

一個多小時以前,從機場出來的時候,慕語菲接到電話,會議的主辦方臨時要求今天下午開會,她看了眼時間,馬上要來不及了,于是匆匆忙忙地把慕少嚴塞到喬安寧那裏,再一路飙車到會議指定的地方。

一路上,慕語菲惡狠狠地想,回國接的第一個任務,竟然就如此野蠻霸道,說好的兩天後早上九點,主辦方一個心血來潮就改成了今天下午,慕語菲歪着嘴吹了一下劉海,看我一會兒怎麽收拾那個主辦方。

當她趕到會議地點時,已經遲到了十分鐘,慕語菲亂七八糟地停好車,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朝主樓飛奔過去。

可當她一邊跑一邊接過旁邊會議人員遞過來的名單時,本來全速奔跑着的步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白底黑字的參會人員名單上,慕氏集團,慕景辰三個字,赫然印在了名單的最上方。

緊接着第二行,夏氏集團,夏晴雪。

慕語菲停了下來,由于剛剛全速的奔跑戛然而止,她的腳停得很是不自然,好像剛才奔跑的慣性沒有随着她的動作停下,而是繼續往前沖。

握着名單的手,開始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慕語菲下意識地轉過身,捂住嘴巴,幾天前在美國的總裁辦公室,她和CEO大聲争吵後,迫不得已回到中國,這些情景此時此刻,竟一分一秒都不差,全部在她腦海中重現了出來。

這叫什麽!這叫什麽!

她記得,推開CEO辦公室走出去的第一步,她就在心裏默念,一定不可能是慕氏集團,一定不會的。

命運,你到底要待我如何?

身邊的工作人員在催,慕語菲立刻伸手扶住胸口,将心中的驚濤駭浪強行壓回,強行将湧上來的眼淚和委屈摁回去,強行将自己逼出內傷。

她深深地吸進一口氣,然後分了好幾口吐出,擡起手中的名單再次看了一眼,轉身。

慕語菲,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只會望着哥哥的背影,任性胡鬧卻又甘願被傷害的傻姑娘了。

高跟鞋穩穩地踏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Chanel經典的黑色鑲珍珠的細跟傲立在門前,慕語菲将名單扔進垃圾桶,挂上标準的職業性微笑。

……

車子靜靜停在一棵樹下,入春的天氣還是微冷,慕語菲擡頭看了看光禿禿的樹,又掃了眼倒車鏡中的自己。

那個女人,精致,優雅,容貌堪稱無與倫比。

慕語菲默默地抓住自己的左手,剛剛在會議桌上,她用右手翻着文件,左手卻不自覺地在桌下顫抖。

手指間用力,精致無暇的左手,竟被她生生地摳掉了一塊皮。慕語菲冷漠地盯着那塊傷口,忍不住嘲笑出聲。

慕語菲啊慕語菲,你若是再次栽進了那個男人的坑裏,你就算是***也不會有人同情你。

她不知道,此刻她的臉上只有兩個字,叫做“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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