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莊周夢蝶
慕語菲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睡過一個這麽踏實的覺了。
新的公寓采光很好,冬暖夏涼,即便現在是八月末的中午,三十五度的高溫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室內的舒适度,慕語菲揉着眼睛坐起來,感覺大腦的供氧能力都上調了好幾個等級。
客廳和廚房已經被慕景辰收拾得窗明幾淨,幾個小時前還烏煙瘴氣堆着一堆蓋着塑料布家具的客廳,現在幾乎看不到任何塵埃的痕跡,慕語菲目瞪口呆地走出卧室,差點兒以為自己進錯了家門。
慕景辰從廚房中探出了腦袋,對着她明朗一笑。
“早飯我随便做了一點兒,你以前愛吃煎蛋,我就做了,這一年感覺你都沒怎麽正經吃過早餐,所以你口味要是變了的話,別打我。”
慕語菲也不客氣,好笑地拉開廚房的椅子坐下來,托着腮看着慕景辰圍着小一碼的圍裙,在竈臺前面熟練地揮舞着鏟子,“一年不見,你怎麽連廚藝都學會了?”
一盤香噴噴的煎蛋端上來,慕景辰坐到她的對面,不以為意地擡了擡眉毛,“怎麽,我學習廚藝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慕語菲咧嘴一笑,豪放地将泰式辣椒醬擠在金黃的煎蛋上。
可是剛吃了一口,慕語菲手中的叉子就停了下來,她有些惶惶然地望向門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喬安寧沒有回來。
慕景辰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事,安慰道:“你不用擔心,喬安寧跟着唐風祁回去了,唐風鳴估計是要轉院,等情況穩定一些後,唐風祁說是想要去美國治療。”
“哦,這樣啊。”慕語菲機械地咀嚼着,對于唐風鳴,她是有些愧疚的,明明都坐在同一個車子上,可為什麽偏偏是她只受了些擦傷,而唐風鳴卻是有成為植物人的危險?
“你不必自責,這件事的起因就是唐家的仇人尋仇,只不過中間江臨和莫一清插了一腳,不要因為他們倆你就把所有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慕景辰倒了一杯豆漿,靜靜地解釋着事情的原委。
本來還有些惆悵的慕語菲聽了這話,忍不住彎起了嘴角,“我的想法你怎麽全都知道?”
“因為我是慕景辰。”
陽光明媚的中午,外面是熱浪滔天,公寓裏卻是清爽無比,慕語菲愉悅地吃着自己一覺睡到大中午的早餐,算算來看,大概有六年了吧,六年來她從未有過如此惬意的時候,不想任何事,不擔心任何人,完完全全地過着自己為大的生活。
“對了景辰,”慕語菲将最後一口煎蛋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你兒子成天說夢話,念叨着想你想你,你是不是應該彌補一下我兒子的腦細胞啊?”
慕景辰怔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料到慕語菲會說到慕少嚴的這檔子事上,他背對着她刷着碗,略帶猶豫地回答道:“我也很想啊,不過再等等吧,小家夥跟二老住在一起,我怕小家夥見到我以後,回到二老身邊再念叨,你媽媽不高興了怎麽辦。”
慕語菲沒說話,他用的是“你媽媽”,這道本來就存在的血緣隔斷一下子就被加深了很多,可是看着慕景辰瘦了很多的背影,慕語菲将自己亂七八糟的情緒統統收好,雖然他背對着自己,她還是露出了一個微笑:“好,景辰你打算怎麽辦?回到A城了,你在外面的事業呢?遷回A城嗎?”
“我一會兒跟你說。”慕景辰轉過頭,正色道。
慕語菲愣了一下,剛剛那個美好的景象好像一下子又被打碎了,就好似是一個自己以為是現實的美夢,一瞬間被打回了原型。
不過看着慕景辰的身影,她稍稍地放寬了心,只要慕景辰在,剩下的一切都可以改變。
只要有他在。
莫家園林。
同樣的三十多度的高溫不但沒有影響慕語菲的新公寓,面對這片猶如人間仙境的莫家私宅,那些灼熱的氣溫也頻頻後退。莫一清拿着一把剪子,戴着手套站在園林的中間,仔細地修剪着那些不聽話的枝葉,一只通體雪白的泰迪乖乖地蹲在他的腳邊,不停地搖着尾巴。
不遠處的門吱呀一聲,江臨穿着真絲的睡袍走出了別墅的大門,在一片氧氣四溢的綠色中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一清,你成天對着那些植物,不膩嗎?”
莫一清瞟了一眼江臨,淡淡地回敬道:“總比對着你這只孔雀要強。”
也許是剛睡醒的緣故,江臨的毒舌功力大減,腦回路似乎也沒有搭建完畢,他蔫蔫地縮了縮脖子,掏出一張名單準備轉移話題。
明天便是莫一清三十六歲的生日宴,準備不對外地在這個莫家私宅裏辦一個慶祝宴會,完全私人的宴會,拒絕任何媒體加入,只邀請全國最頂層的人士前來。江臨打量着手裏的受邀賓客名單,雖然都是同樣的宋體四號字,可慕語菲的名字落在他的眼裏,就看上去十分醒目。
“一清,你為什麽只寫了慕語菲的名字,慕景辰不在受邀範圍之內嗎?”
莫一清一心一意地修剪着樹枝,漫不經心地答道:“難道你讓我把慕景辰的大名印在名帖上,讓全世界都知道這個消失了一年的家夥回來了?而且一回來就直奔我的生日宴,大家會怎麽想?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愉快嗎?”
江臨敲了敲腦袋,看來以後不能睡回籠覺了,腦袋都不夠用,還得受一清這家夥的諷刺。
“對了小臨,你幫我辦件事。”莫一清打量着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幫我追查一下諾雅的下落,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拜托落到江臨的耳朵裏,便成了一顆名副其實的核彈,江臨走下臺階的身體差點兒站不穩,好在他及時地扶住了花園的一棵樹才勉強找回了重心,“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莫一清無語地瞥了他一眼,“你耳朵聾了嗎?我讓你追查一下諾雅的下落!”
“這女人不是早就跳海了嗎?都死了那麽多年了……你、你要幹什麽?”江臨的瞳孔無限放大,盛滿了未知的恐懼,反倒是莫一清十分冷靜,他将剪子扔在一邊,輕輕一笑。
這一笑,江臨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你擔心什麽,我又不能吃了你,我只是覺得這女人好像還活着,如果她還活着,那咱倆就聯手再殺她一次啊。”
江臨沉下了眸子,那瞳孔的顏色濃郁得仿佛暴風雨交加時翻騰的黑色海水,他扶着樹幹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收緊,最後握成了拳。
莫一清的生日宴邀請函,在傍晚準時地被送到了慕語菲的公寓,慕景辰望了一眼正在浴室裏洗澡的慕語菲,想了想,還是将信封拆開了。
一張黑底鍍金邊的信紙上,慕語菲三個字漂亮地落在了信紙中央,那是莫一清的親筆,慕景辰笑了笑,以他對莫一清的了解,這個男人是一個細致得能夠要人命的男人,他的溫柔就是利劍,他的陰狠反倒是一種留情。
浴室的門打開,慕語菲用毛巾擦着腦袋走出來,好奇地朝慕景辰手裏的信紙看,慕景辰挑了挑眉毛,問道:“怎麽辦?你打算赴約嗎?”
慕語菲認真地望着他,反問道:“你陪我去嗎?”
慕景辰笑出了聲,“雖然按照慣例,都是男士帶一位女伴,可我一點兒都不介意你攜一位男伴出席。”
慕語菲俏皮地歪了下頭,挑釁一般地勾了勾慕景辰的下巴,“這可是你說的,我若是出了什麽意外,你小子全權負責。”
“恭請女王大駕。”慕景辰接招,立馬單膝跪下,行了個大禮。
莫一清的生日宴雖然不邀請任何媒體,完全私密,可是還是有耳朵尖的記者們聽聞了消息,紛紛趕到了莫家私宅,想要拍一點兒獨家回去,不過全都被密不透風的保安們給攔下了,勒令删除照片。
至于消息不那麽靈通的,等到趕到現場時,只能看到裏三層外三層圍住的保镖們,連個嘉賓的影子都看不到,媒體們只能灰溜溜地退後再退後,站在保镖圍成的安全線以外,眼巴巴地守着莫家的出入口,等着不那麽可能釣上來的大魚。
莫一清早就預料到會有媒體蹲點守着,他直接讓賓客們在西邊那個小門入場,接待的也只是幾位門侍,沒有任何浮誇奢華的迎接派對。
獨門獨棟的蘇州園林式設計讓賓客們倍感舒适,習慣了華麗的紅毯,有時享受一下這難得的清淨也是極好的。慕景辰将車子穩穩地停在門口,門侍立刻上前殷勤的打開門,慕語菲深吸了一口氣,贊美道:“景辰,你也可以考慮弄一片園林,保準修身養性,多活個十年不成問題。”
正要往門內走,一個門侍突然攔住了兩人,“對不起,語菲小姐,這位先生好像沒有請柬,不能入內。”
慕景辰和慕語菲對視一眼,輕笑出聲,能想出這樣的刁難方式,也就是江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