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陳南有點不敢信。

是真的不敢信。

他和徐忱高二在一個班級,認識也有一年多,平日裏的徐忱連講話都是溫和的,甚至不會和人紅眼。

可現在眼前的這個徐忱,确确實實是他平時見到的徐忱。

所以他,不敢信。

“我說過的話。”徐忱從牆上起來,擡腳走到陳南跟前,“你還是沒記住。”

陳南看了眼旁邊的趙崇明,看他在笑。他終于想起來了徐忱的那一句話。

他會吃苦頭的。

所以,徐忱說到做到。

趙崇明走過來,跟徐忱說:“我說讓我來你還非得自己來。”

徐忱斜了他一眼,語氣帶了點傲慢:“那你來?”

趙崇明只是後退了一步,做了個“請”的姿勢。

陳南看着兩人的互動更加想不明白了,他哪裏會想過徐忱和趙崇明會有這樣的交集。

徐忱等到趙崇明退後,擡手抓起陳南的頭發往後一扯,速度快到陳南來不及反應。

陳南的頭摔在了牆壁上,如同溫俞那樣,但要比溫俞痛上許多倍。

徐忱蹲在他的跟前,拽着他的頭發繼續往牆上撞了下,神色不再那般溫和。

“痛嗎?”徐忱問。

不等陳南講話,徐忱站起身朝着他的肚子踢了一腳,陳南吃痛得捂住了肚子,求着讓徐忱不要再打了。

徐忱居高臨下看着陳南,戾氣散了不少,聲音聽起來不冷不熱:“明天給溫俞道個歉,以後也別纏着她了,聽懂了嗎?”

陳南很識時務,知道現在的情勢他不占上風,答得很快:“懂了。”

趙崇明看徐忱是打算結束了,過來搭上他的肩膀,閑閑道:“我說我來,你還非得自己來,這要是被人知道了還得了?”

徐忱擦了擦手背上陳南的血,把紙巾丢在陳南臉上,眼神裏滿是嘲諷:“誰會知道?”

“你不怕這小子說出去?”

兩人一塊往出走,徐忱打掉了趙崇明攀上來的手臂,和他保持了距離。擡起手,食指在兩人之間劃了下,輕笑一聲,笑得很壞:“也得有人信。”

趙崇明看他的表情也笑了,确實不會有人信,沒有人會信品學兼優的徐忱會和他趙崇明是好兄弟,也不會有人信,徐忱才是那個真應該被人懼怕的惡魔。

他們能成為朋友,就因為同樣是壞到了骨子裏。

等到這兩人走遠了,陳南才艱難扶着牆起來,恨恨地盯着前面的背影,他不會就這麽罷休的,更不會就這麽吃了虧。

聽趙崇明的話徐忱還是怕被人知道的,只要他能戳穿他好學生的假面具,就能把他拉下雲端。

徐忱離開醫務室以後吳婷婷給溫俞泡了感冒靈給她喝,沒事閑聊着,就八卦起了徐忱來。

“溫俞啊,你有沒有覺得徐忱對你不太一樣?”吳婷婷問。

溫俞喝藥的動作頓了頓,很快繼續喝光了藥,她很快又躺了下來想要避開這個問題,陳詩雅又說:“我也感覺到了。”

陳詩雅自然不是因為八卦,而是迫切想知道是不是真的這樣,她不想徐忱對溫俞有什麽想法。

溫俞猶豫了會兒,閉上眼裝睡,随口應了一句:“他不是對誰都挺好的嗎?”

吳婷婷本還想說點什麽,但看溫俞已經很累了就沒再開口,之後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了徐忱回醫務室。

徐忱讓她們兩個回了宿舍,找護士姐姐要來了一床被子,打算睡在了溫俞隔壁的病床上。

溫俞一直在裝睡,即便是知道了吳婷婷她們已經離開她也沒打算醒,她剛拔了針,不知是不是藥效起了作用,她的眼皮重的要命。

可剛剛睡醒,她的大腦十分清醒,沒一點睡意。她閉上眼,感覺身旁有一道故意呼吸聲很近,她好奇,緩緩睜開了眼。

徐忱的臉近在咫尺,那雙黑色的瞳眸此時正盯着她,因為這樣靠近過來,他的劉海也垂下來蹭到了她的鼻尖。

在溫俞睜開眼的那一剎那,徐忱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跳突然亂了節拍,但他還是淡定地看着她。

溫俞一時也不好說什麽,就直直得和他對上,真就一聲不吭。

徐忱也被她這樣不好意思,手指碰了碰她的鼻尖,對她笑了笑:“剛剛看到你臉上有東西。”

溫俞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別過臉,輕聲道了謝。

“感覺好點了嗎?”

“好多了。”

之後徐忱沒說話,溫俞也就一直保持沉默,脖子轉向一邊太久總覺得有些酸,她換了個方向,正好對上了徐忱的眼。

溫俞看了眼他身後牆上的鐘表,問:“你不睡嗎?”

“你不也沒睡?你睡了我再去睡。”

溫俞擡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燈,徐忱也跟着看上去才明白過來,起身過去關了燈,又坐了回來。

“那我睡了。”

溫俞的意思挺明顯。

關了燈以後,本就只有兩人的病房靜的過分可怕。徐忱也明白她的話,就去了旁邊的床上躺下,只是一直沒睡。

不知過了多久,徐忱還盯着天花板看,就聽見旁邊的女生輕聲細語:“徐忱,你害怕嗎?”

“嗯?”徐忱一時沒反應這話裏的意思,“不怕啊。”

剛說完他就察覺不對勁,把手臂放在了腦袋下面壓着,故意用一種特別輕松的語氣:“不是你有在我身邊嗎?”

溫俞沒回答。

之後又是一陣死寂,溫俞平躺在病床上,沒一會兒又換了個姿勢,她第一次和男生共處一室,雖說是為了照顧她,但她還是不怎麽習慣。

她剛剛又眯了一會兒,這個時候根本沒什麽困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徐忱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主動挑起了話題:“陳南會受到處分,他以後不會再纏着你了。”

“是你幫我的?”溫俞問。

“是老師的決定。”

徐忱瞞了他對陳南做的事,他裝了這麽多年的好學生,竟為了溫俞和人動了手,他自己都不怎麽信。

既然要瞞,自然也要連同溫俞一起瞞。

溫俞沒再說什麽,只要陳南不再糾纏她就是好事,之後徐忱說了關于陳南的處罰,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牆上鐘表的秒針不停地轉動,在兩人不講話的時候滴答滴答響着,讓本就安靜的病房,氣氛顯得更奇怪。

雖說沒在一張床上,但病房不大,床又挨得很近,關了燈什麽也看不見,講話聲就在身邊圍繞,溫俞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道呼吸聲一前一後。

徐忱側着身體,腦袋躺在曲折的手臂上,面對着溫俞的床位上,一直等到了溫俞那邊有了沉重的呼吸聲才閉了眼睡過去。

深夜本就涼,醫務室的病房并沒什麽适合這個季節蓋的被褥,溫俞總被熱的掀被子。

這晚徐忱睡得并不好,沒過幾分鐘就要看一眼對面的溫俞,擔心她會發燒,時不時幫她攏一攏被推開的被子。

次日一早徐忱醒得晚,一直等到護士姐姐上班過來順便給溫俞測了體溫,确定沒什麽大問題就一塊回了教室。

只不過這個時間,已經上了一半課了,還是物理老師的課。物理老師是男老師,喜歡開玩笑,年紀稍長,但也能和學生們相處的像朋友,甚至班裏有多少情侶他都知道。

物理老師正在講課,看到門外站着的兩人笑着哼了一聲:“說說吧,怎麽回事?”

徐忱尴尬的撓了撓頭,樣子十分乖巧:“睡過頭了。”

“你呢?”物理老師問溫俞。

溫俞低着頭咬着下唇,剛想解釋就被人截胡。

“她也是。”徐忱看她不說話,便自己替她說,全然不覺這話講出來有多微妙。

物理老師随手将手中的粉筆丢在講桌上,拍了拍手掌的粉末,老師的聲音在偌大的教室裏響起:“你可從沒遲到過啊,你們兩個,不會在談戀愛吧?”

班裏同學齊“籲”了一聲。

溫俞只覺得臉燙的厲害,手攥着衣角,低着頭一言不發,擡起腳踢了徐忱小腿一下。

徐忱看着溫俞的動作,眼裏的笑意藏不住:“老師,我們兩個是初犯,您就放過我們吧?”

他的話太過模棱兩可,暧昧極了。

“回座位吧。”物理老師意味深長的看了兩個人一眼,允許他們進來。

溫俞沒有回應,坐下後不再講話,聽着物理老師講課,餘光看到有一個女生正看着自己,只可惜她沒那個心思理會。

下課後徐忱被物理老師叫走,溫俞一個人覺得有些不自在,班裏聲音嘈雜聽不清在說些什麽,想來也是剛剛上課發生的事。

因為昨天的事也有不少同學過來關心她,她也都一一回應且道了謝,等到人都散了吳婷婷才湊了過來。

“真沒事了?要不要再去醫務室瞧一瞧?”

溫俞搖了搖頭,遞給吳婷婷一個還不錯的笑容:“不用了,我挺好的。”

陳詩雅:“沒事就好,我兩還說等你好了一起出去喝奶茶呢。”

溫俞翻了翻今天老師發的試卷,找到夾子夾起來,放回了抽屜:“好。”

“溫俞。”吳婷婷戳了戳她的肩膀,和她咬耳朵,“你是不是喜歡徐忱啊?”

溫俞聞言一頓,正翻書的手停下,微微蹙眉擡眼望向這兩人,淡淡道:“不是。”

“可是昨天你在醫務室一直在說夢話,喊的是徐忱的名字。”陳詩雅說。

溫俞抿了抿唇,別過眼去不與陳詩雅的視線相對,放在桌上的手無意識的收緊了,裝作漠不關心地回應着她的話:“噩夢而已。”

她不記得昨晚的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麽,但她不能表現出來自己的疑惑,這樣只會讓她們更好奇。

上課以後老師和徐忱一塊進來,她們的話題徹底被終結,溫俞撐着腦袋拼命回想自己昨晚的夢。

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她在想,徐忱有沒有聽到。

夜晚靜谧,月亮懸挂在夜空,清冷的月光灑在房間的床上,溫俞蜷縮在被子裏,被下腹的疼痛感弄醒。

她猜到了是生理期,昨天剛被潑過冷水,她的生理期沒有預兆的提前了。

溫俞艱難起身檢查了身下的床單,沒有看到猜想的血跡松了口氣,她從櫃子裏找到衛生巾開門去了廁所。

剛走進廁所就聽見了女生的哭聲,她向來不信鬼神,可深夜這莫名的哭聲還是吓得她背脊一涼。

時間不已經不算早了,這個時間點出現的聲音哪裏是正常的,她在外面猶豫了會還是決定進去。

她越走近哭聲越清晰,她也确定了是人,來到了哭聲的門外,擡手推開了半掩着的門。

門被打開後,她如願看到了,是人。

是陳詩雅。

陳詩雅躲在角落,抱着膝蓋,眼角微紅,看到溫俞後試圖轉過去,不想被發現。

“怎麽回事?”

溫俞不算有耐心,也是陳詩雅膽小,她沒說幾句就問了出來。她剛剛和家裏人通了電話,知道那幾個混混沒法進學校找她就去了家裏,一直在家裏鬧。

陳詩雅家裏不算富裕家庭,卻也說得過去,她也過得像個公主,誰知道陳父在外面出了事借了高利貸,最後承受不住壓力跳了樓。

而陳母性子軟,母女兩個人每天就這樣被欺負。

“高利貸是違法的,你可以找警察,也可以起訴。”溫俞說。

“那些人太可、可怕了,如果不還錢的話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媽媽也不敢報警。”陳詩雅抽噎着,“他、他們就是想讓我陪、他們睡、睡覺,他們也不敢把事情鬧大,我不願意他們就一直纏着,每天都派各種人來我家鬧,特別是我在家的時候。”

“我真的好怕……爸爸離開以後我真的快過不下去了,可是我不敢去死,我才十七歲啊……”

溫俞的手抓着門板,緊閉着雙唇許久沒回應陳詩雅,廁所裏只有隐隐的哭泣聲,良久後她松了手,彎腰湊近,擡手擦了擦陳詩雅臉上的淚痕。

她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沒什麽感情:“你家地址發我。”

陳詩雅愣了會,微張着唇說不出話來。

“哭會就回宿舍吧。”溫俞不擅長安慰人,依舊是冷冰冰的,像是在完成任務。

溫俞忙完了自己的事就離開了廁所,回去時沒再聽見哭泣聲,等她關上門坐在床上等了片刻,聽見關門聲後才躺了回去。

她從枕頭下面拿到手機,給遠在洛杉矶的溫亞寧打了個電話,接通後溫亞寧比她先開口:“小魚兒。”

“媽媽。”溫俞扶正枕頭,将後背靠在上面,聽着溫亞寧的聲音,表情也柔軟了許多。

“一個人在國內不習慣嗎?”溫亞寧看了眼腕表,算着她現在洛杉矶的時間,國內是淩晨三點。

溫俞愛瞌睡她了解的,很少這樣半夜不睡覺,還給她打來了電話。因為之前的事溫俞一直情緒不穩定,現在又一個人在家,她工作走不開,怎麽也放心不下。

“不是。”溫俞答。

“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溫俞垂眼,想起最近發生的許多事,說起來也不算不開心,只是突然覺得這個世界,難過的從來都不是她一個。

不知道算不算一種慶幸。

“在班級裏有一個人,她說會和我是好朋友。她是除了靳詩意以外唯一一個想要和我做朋友的人。”

沒有覺得她脾氣差,主動和她示好。

“她家裏遇到了一些事情,我想幫她。”

周六這天陰沉沉的天,看起來像是要發生不好的事。

溫俞出門怕冷,套了件衛衣才出發去了陳詩雅的家裏,她剛關上門又頓住,跑回去找到了溫亞寧的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陳詩雅的家在距離溫俞家偏遠,坐公車需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這一路又遇上了堵車,整整用了兩個多小時才來到陳詩雅的家裏。

果然和陳詩雅說的一模一樣,有兩個男人一早就已經來到了陳家,兇神惡煞地看着剛進門的溫俞。

溫俞面色鎮靜,拉了拉一旁餐桌的椅子坐下,毫不畏懼眼前的兩個男人,她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坐。”溫俞說。

為首的是上次被她砸過的男人,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認識她,這樣也好,不然被認出來她也虛。

她故作高深,右手放在桌上,曲着手指輕扣幾下桌面,擡了擡下巴示意讓男人坐下。

男人饒有興趣地過來,面前的女生看上去年紀不大,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名牌,且價格不菲,絕不是普通家庭出身。

他注意到了溫俞手腕上的表,他以前做過A貨,認得這表,怎麽着也在四位數。

再打量她的神色,眼神看不出一絲恐懼,對比起躲在一旁哭泣的陳詩雅,讓他更加相信,這女生惹不得。

“聊聊?”溫俞看他坐下,主動開口。

男人不敢動她,卻也不怕她,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沒有怕的必要。

“聊聊就聊聊。”

“當初陳叔叔向先生提出借款,是否有借條,以及借款的相關合同?”

果然,男人從自己的公文包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合同。

溫俞翻了翻合同,認真閱讀後,問陳母:“阿姨有确認過簽字是否本人嗎?”

陳母不明情況,卻又看着溫俞很厲害的樣子,咽了咽口水,壓制住驚慌:“是……是。”

溫俞淺淺呼吸了下,又重新翻回合同頁,彎了彎嘴角,冷靜道:“合同中雙方約定利率高達百分之四十六,這麽高的利息,屬于——”

“高、利、貸。”溫俞把合同丢給男人,挑了挑眉,“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适用法律若幹問題的規定》中第二十六條規定,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超過年利率36%,超過部分的利息約定無效。”*

“據我所知,陳家已經将借款一次還清,至于多出來的利息,如果先生不怕坐牢的話,我不介意走法律流程。”溫俞的手把玩着桌上放着的木筷,裝模作樣地敲了敲菜碟,“當然也有別的方法,就是我們私了,利息會按照年利率的百分之二十八給你。”

這是她能想到最妥當的處理辦法,還了錢也不得罪人,以免母女兩以後的日子難過。

男人聽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這話裏有幾分真假,這是他第一次放高利貸,誰知道碰上個短命鬼!說沒就沒,他不多讨一點好處怎麽行!

“我憑什麽聽你的話?小丫頭片子別以為随便幾句話就能把老子糊弄了,按你的來老子不白混了!”男人拍了下桌子,真的碗碟碰撞發出聲音。

溫俞放在桌下的手一緊,她用力攥着拳頭,雙手掰斷了木筷,指尖試了試折斷處的尖頭。

“不信也可以,那就讓我的律師來和你談好了。”溫俞最終還是搬出了溫亞寧,她昨晚沒有具體告訴溫亞寧她要做什麽,只是問了些相關律法。

溫俞從口袋裏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溫亞寧以前工作律所的名片,是整個曲州市最有名的律所。

用律所吓吓人,還是可以的。

男人看到律所的名字當即就愣住,他哪裏會沒聽過這家律所,據說從未有過敗訴經驗。

整個曲州不會有人不知道。

溫俞看到男人臉上有了她期待的表情,算是松了口氣,繼續道:“要麽,私了,要麽,我們就按照正常流程走——”

溫俞咬字清晰,一字一句慢慢說:“你可以試一試。”

男人手攥着合同,看了眼身後的小弟,猶豫了會,才沒什麽底氣問:“你、你說的都是真的?百分之二十八也行,你先讓她們拿出來。”

溫俞遞給陳詩雅一個眼神,讓她說話,她早已被吓得失了神,盯着地板不敢開口。

陳母哭着,聲音發顫:“可……家裏的錢已經沒了,實在還不起剩下的利息了。”

為了還錢,陳母已經用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唯一留下的就是這房子,可如果沒了這房子,她們母女兩只能無家可歸了。

溫俞算了下利息,陳母已經還了一部分利息,剩下的還有四萬多。她掃了眼家裏的陳設,能賣的看樣子也都賣了,确實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了。

她拿出自己的卡放在桌上,淡淡道:“這裏面有五萬,密碼我貼在了上面,拿了錢就不要再來找這家人,否則我會以性.騷.擾和私闖民宅起訴,到時候所有罪責一塊算,就沒那麽簡單了。”

男人拿了卡打量了下,看樣子是被說服,也被她的氣勢吓到,握着卡的手也在不停地抖。

男人并未被她的伎倆完全騙到,手指着溫俞威脅道:“小丫頭,你不會真以為我會被你三言兩語蒙混過去?”

溫俞一怔,還沒想到怎麽接下去就被男人抓着衣領提了起來,她太瘦小,很容易就被拽起來,腳尖撐着地,怎麽也站不穩。

她藏在衣袖裏被折斷的木筷慢慢從裏面拿出,她輕笑一聲,盡量讓自己不再慌張:“聽說過溫亞寧嗎?”

男人這才真的變了臉,只不過并不是溫俞想象得那樣驚慌失措,而是不敢相信,試探問她:“你是她的什麽人?”

“她是我媽。”溫俞如實答。

男人一聽,這才趕快松了手。在所有人還疑惑時,突然跪下來給溫俞道歉,吓懵了所有人。

溫俞也不明所以,卻也會猜到這樣的變故,直到聽見男人的解釋才明白,大概在五年前,男人因為妻子出軌離婚,為了争取女兒的撫養權想盡了一切辦法,最後是溫亞寧出面才讓女兒留在了他的身邊。

于他而言,溫亞寧是救了他命的人。

“所以呢?你現在放高利貸,威脅孤兒寡母,甚至還想侵犯未成年是嗎?”溫俞冷笑,“要是被我媽知道,她一定會後悔當初的決定,幫了這樣一個禽獸。你不是一個好人,更不是一個好爸爸。”

男人被說的擡不起頭,他當初答應溫亞寧好會好好工作,可孩子現在讀書的消費太高,他一時想不通就接了這樣一個來錢快的生意。

卻沒想過會遇上溫亞寧的女兒。

男人最後還是拿着卡離開,他只是替別人辦事,只能這樣做。在他離開陳家大門很久後溫俞才徹底放下警惕,袖口裏的木筷掉落,上面還沾着零星的血跡。

她扶着桌子,看着陳詩雅母女徹底癱軟跪在地上,這一個小時裏她哪裏會不怕。

三人相視許久,直到溫俞回過神決定離開時氣氛才被打破。

她出來時,母女二人似乎還在地上坐着,等她快要到樓下時陳詩雅才追出來,抓着她的手臂,哭着向她道謝。

溫俞不是個很愛煽情的人,看着陳詩雅哭她只會覺得煩躁,她也被吓得不輕,只想趕快離開這裏。

“你不用謝我,我只是讓你換了個債主而已。”溫俞語氣平淡,并沒有心思安慰她,“錢還是得還我,畢竟不是個小數目,只不過怎麽還,還多久你随意,但不能不還。”

離開小區後溫俞在外面的公交站牌處等車,不知是不是又開始堵,公車遲遲不來。

她等的心煩,決定往前走一走,試着能不能攔到出租車。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覺腳後跟有些累,坐在旁邊的臺階上休息。

秋末的中午太陽照下來也帶着熱感,只是不比夏日燥熱,不比冬日溫暖。樹葉伴随着秋風掉落,小路上的落葉被踩得發出沙沙聲。

溫俞擡眸看向路的對面,男生穿着橙黃色的連帽衛衣,手裏提着一個藍色的小書包,另一只手牽着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正面對着她的方向,笑得燦爛,和身後的秋林融為一體。

溫俞坐在臺階上看着徐忱牽着小孩沿着斑馬線走到她的面前,陽光落在他的身上總讓他這麽耀眼。

看他過來,溫俞淺淺笑了下。

徐忱被這笑容晃了神,坐在了她的旁邊,問:“怎麽會來這邊?”

這邊距離溫俞家遠,她又是一個人,沒什麽事肯定不會過來這麽選,她的氣色看起來也不是特別好。

溫俞想到剛剛的場面,看着前面的車流,發了會兒呆,随口一扯:“坐過站了。”

她看了眼徐忱身邊的小孩,小男孩看起來乖巧,沒有這個年紀愛鬧騰的性子,就扯着書包的帶子,坐在一旁晃着自己的小腳。

和徐忱沒什麽分別。

溫俞問:“你弟弟?”

徐忱抱着小男孩放在自己的腿上:“嗯,小姨的兒子。”他低頭,和小男孩說:“林一澤,叫姐姐。”

“姐姐好。”小一澤眨了眨眼睛,聲音稚嫩。

溫俞怔了怔,她不是很喜歡,也很少聽人喊她姐姐,第一次似乎還是徐忱喊的。

“小朋友,你好。”溫俞語氣放緩,盡量不讓自己那麽冷漠,怕吓到小孩。

小一澤笑着想要爬去溫俞那邊坐,徐忱也沒管他,就由着他找溫俞,誰知小一澤剛坐下,手抓了下溫俞的手臂,驚得她“嘶”了一聲。

“怎麽了?”徐忱看過來,以為小一澤太重了趕快抱起他,拿過溫俞的手腕才看到從手臂劃下來的一道血痕。

“怎麽回事?”徐忱蹙了蹙眉,問她。

溫俞抽回手,搖了搖頭:“沒怎麽,可能是不小心被什麽東西劃到了。”

大概是剛剛被折斷的木筷,在被男人抓起來的時候在衣袖裏因為碰撞給劃傷了,當時她沒在意,也沒什麽痛覺,到現在才發現。

徐忱從口袋裏拿出創可貼,把溫俞的袖子卷上去,幫她貼了兩張創可貼,勉強遮住了劃痕。

創可貼上面是小熊的圖案,溫俞記得以前靳詩意愛玩總是摔跤,她買過類似的帶在身上,就怕靳詩意傷口潰爛發炎。

不過後來長大也沒怎麽用過了,全部都留在了家裏的醫療箱裏。

“你怎麽出來還帶了這麽多創可貼?”溫俞看他給自己處理傷痕,手指修長,動作簡練,也沒弄疼她。

“有備無患。”徐忱動作頓了幾秒,随後笑着解釋。

“是他們經常欺負你,所以才一直帶在身上嗎?”

她不了解太多的情況,只是聽那天趙崇明的語氣,對徐忱有太多的不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經常會被欺負。

徐忱捂了小一澤的耳朵,聲音也壓低了很多,故意湊在溫俞跟前:“你就不能在小朋友面前給我留點面子,被欺負這樣的話,聽起來真的很沒面子啊。”

溫俞沒想到他這人臉皮還挺薄,別過臉悶聲笑了下,這樣一個動作也令徐忱愣住。

在他眼裏,她就像道光,照耀的是他整個昏暗的人生。

徐忱看着她,神情認真:“姐姐笑起來,很好看。”

溫俞只當他是誇獎,不會多想,點頭“嗯”了一聲。耳後的發絲垂下來,她擡手捋了捋,這才想起自己的頭繩不知什麽時候掉了。

她下意識問道:“我剛剛……有紮頭發嗎?”

徐忱直接道:“沒有,怎麽了?”

溫俞搖頭:“沒事。”

她從口袋裏摸出來自己備用的頭繩,是個淡紫色的細繩,是她平時藏在頭花下面的。

溫俞剛紮好頭發就聽見徐忱說:“姐姐,過不久就是我的生日了。”

小一澤突然接話:“忱哥哥不是暑假剛過了生日嘛?”

徐忱捏了捏小一澤的臉,勉強笑着,聲音聽起來有些啞:“可是哥哥還想再過一次。”

溫俞聽了他的話側首,看到徐忱的眼睛就落在她的腦後,看方向像是她的發尾。她問道:“那你想要什麽禮物?”

“我想想啊。”徐忱眼神沒有挪開,忽然擡手放到了溫俞的身後,想要抱一抱她時,卻又覺得有失分寸。

他猶豫了會,看向了溫俞的頭繩,手指輕輕一捏,松了她的馬尾。他彎了下唇,玩味道:“我挺喜歡這個的。”

溫俞不懂他的意思,笑他:“你怎麽淨喜歡些小女孩的東西。”

徐忱把頭繩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沒有解釋什麽,好整以暇地看着溫俞,他總覺得這樣和溫俞相處的時光,是他偷來的。

所以格外珍惜。

溫俞看到了一輛挂着空牌的出租車伸手攔了下來,轉身和徐忱道別,整個過程沒留戀,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徐忱看着出租車走遠才背着小一澤趕快回了小區,再不回去肯定就要挨批了。

陳詩雅回到家後越過地板上淩亂破碎的碗碟,将自己摔進沙發裏,看着手上溫俞的頭繩,攥在掌心許久,用力丢了出去。

溫俞離開沒多久陳母看到了地上的頭繩,逼着讓她親自送過去,她跟在溫俞後面不肯上前。

直到看到了徐忱,她才偷偷躲了起來,看他們聊的那麽開心,原來不愛笑的溫俞,也是會笑的那麽開心。

想起那天兩人一塊遲到的場景,她問溫俞是不是和徐忱在一起,讓她小心林一然,再到今天看到這樣勇敢的溫俞,哪裏是她能比的。

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五萬去幫助一個普通同學,即便是認識多年的朋友,這樣義無反顧地幫助,她也做不到。

看着溫俞的背影,她也會自卑到骨子裏。

“不是說去給同學送頭繩嗎?”陳母從房間出來,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陳詩雅盯着天花板沒有回答,過去地上又重新撿起頭繩,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對着鏡子梳了梳自己的長發,将頭發高高紮起,用的是溫俞的頭繩,可偏偏頭繩太細,她的頭發太長,發質太硬,根本撐不起來。

溫俞的發絲很軟,可以很輕松紮在腦後,能輕易被徐忱扯下來,許多事好像都是剛剛好。

是她在異想天開。

溫俞回家後簡單處理了傷口,只是幾道劃痕,不是太深,她撕開創可貼,找了棉簽擦掉滲出來的血跡。

即使是回到家她也是怕的,倘若真的出事,她真的不敢想,好在結果是好的。

從小到大看着溫亞寧幫助別人,她最多的是不解,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沒什麽幫助的必要。

她性子淡漠,實在不理解。

慢慢長大了些,受了溫亞寧的影響,她也會主動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也能體會到一些溫亞寧的感受。

那種感覺,确實不差。

她從藥箱裏找到了以前買的創可貼,包裝也已經舊了很多,隔了這麽久她也忘記了在哪裏買的了。

印象裏好像是小學附近的藥店,她實在記不清了。傍晚她又重新出了趟門,在小區附近的藥店都沒找到,她順着模糊的記憶來到了小學附近的藥店。

在問了後才找到了她想要的創可貼,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細細打量了下溫俞,問她:“小姑娘以前是不是經常來?”

“嗯。”溫俞覺得這樣不太禮貌,又繼續說,“經常受傷,所以會買多一些。”

阿姨一邊打價一邊聊天:“一次性買這麽多創可貼的人可不多,這兩年啊有個小男生也經常來,我記得他第一次來那會,聽說是找遍了整個曲州的藥店。”

“本來這創可貼花裏胡哨的就是你們這些小姑娘愛買,後來就剩了一盒全被那小男生拿走了,本來都不打算進貨了,後來被磨得沒辦法,給那孩子一賣就是三年。”

溫俞聽阿姨說着,只是笑着應付,并沒有什麽想聽的欲望,買好了以後道了謝她也離開了藥店。

她提着手裏的袋子,看了眼盒子上的小熊,以前靳詩意總覺得太過可愛不是她的風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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