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4

第4章Chapter4

九月,丹桂初開,空曠的校道上溢滿清香。

少年少女并肩走在校道上,男生挺拔如杉竹,女孩纖細如柳枝,二人緩步慢行,間或交談幾句,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相對。

這是駱言庭和俞橙相處的常态,清淨、和諧、舒坦,并且非常習慣。

“你那個同桌.....”駱言庭忽然開口,“他上課會不會影響你?”

俞橙搖頭:“不會啊,他很安靜的。”

一上課就睡,睡相極佳,也不發出聲音,全班沒人比他更安靜了。

駱言庭:“我幾次經過你們班,都看到他在使喚你,你要不還是找老師換個同桌吧。”

俞橙仰起臉,目光純淨剔透:“沒關系的,舉手之勞。”

“可是......”

“可是什麽?”

駱言庭無奈地笑笑:“沒有,你覺得沒關系就好。對了,明天周五,我媽來接我放學,她讓我帶上你一起。”

“行啊,那就麻煩你們了。”

說罷,俞橙歪頭笑了笑,笑容一閃而過,她很快目視前方,不再多話。

駱言庭拉緊了書包帶,腳步稍滞,落了她半步。

女孩烏黑亮澤的短發随着動作輕輕晃動。她身上每一處都像她這個人一般,認真、單純,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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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識多年,她好像從未改變,性格始終如一,對待他人,以及對待他這個青梅竹馬,也始終如一。

駱言庭邁開長腿跟上她,心中産生些許遺憾,卻也暗藏着些許慶幸。

翌日,周五。

紀馳今天起得早,在宿舍無所事事,便提早來教室補昨天的語文作業。

他比俞橙還早到幾步,俞橙不在,這作業他“補”不起來,只好支着腦袋望着窗外走廊上人來人往。

不多時,俞橙到了。

紀馳直起身子,嘴巴和俞橙說話,眼睛卻盯着窗外那個模樣清貴的年級第一小白臉。

“喲,男朋友不僅接你放學,現在連上學也跟着呢?”

俞橙坐到座位上,一邊收拾書包一邊答:

“不是男朋友,很多年的好朋友而已。”

紀馳湊近些:“我說他是你男朋友,你不生氣,說明你還挺樂意的。”

俞橙停下手中的動作,杏目如鏡湖般無波無瀾:“你說錯了,我糾正就好,沒事幹嘛生氣?”

這下紀馳沒話說了。

俞橙扭回頭,從抽屜裏抽出英語書,不知想到什麽,又看向紀馳:

“你晚上要早一點睡,作業做不完也不能耽誤睡覺,我看你今天還是有點黑眼圈,下課可以用來補覺,上課的時候就不要......”

“停停停。”紀馳捂住耳朵,“別念經,今天這課我還想聽呢。”

俞橙緘了口,眼神卻在他臉上多停了幾秒。

昨天晚上,她也睡得挺遲的。雖然早早上床打算入睡,但耐不住舍友夜聊,想睡也睡不着。

她還記得,昨天晚上,舍友們說紀馳是他們高二年級最帥的男生,是信息競賽隊的隊長,也是籃球隊的繼任隊長。

她也注意到,每天早上紀馳的抽屜裏總會出現各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小信封,小禮物,多得數不清。

有一個舍友問俞橙,和紀馳做同桌是什麽感覺。

昨天晚上的俞橙想了想,答:沒感覺。

今天早上的俞橙又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換個答案。

每天都能近距離欣賞一個很好看的人,她的心情也會變得很好。

早晨課中,紀馳把椅子拉到桌角,坐得離俞橙半米遠,強打精神沒有犯困。

他下課一般不困,于是又把椅子挪回原處,花言巧語哄俞橙把語文作業拿出來借他抄。

班級裏混亂喧鬧,俞橙的兩個前桌偷偷拿出手機刷微博。

“芝芝,你看了今天早上的熱搜沒有?”陳欣柔問道。

“正看着呢。”胡芝芝膽子大,幹脆把手機拿到桌面上看,“啧啧啧,好大的排場。”

“就是啊,每年過生日都要上一次熱搜。你說,她都這麽老了,能不能生出個兒子來?”

“誰知道。你看這張照片,哪像四十歲的人啊,皮膚比我都好。”

紀馳好不容易騙到了俞橙的語文作業,不知怎的又不抄了,右手攥着中性筆一下一下地敲桌面,臉色也不太好看。

陳欣柔和胡芝芝一起轉過身來,手機顯示大圖放在紀馳和俞橙桌面上:

“你們看,雲淼女兒五歲的生日宴,影帝影後請了一大批,厲害吧。”

幾秒過去,無人應答。

胡芝芝:“別告訴我你們不認識雲淼,威尼斯影後啊。”

紀馳把手裏的筆一丢,中性筆骨碌碌滾到桌沿,險些掉下去。

他張張口,音色冷漠:“沒聽說過。”

陳欣柔:“你們平時都不看娛樂八卦的啊?”

胡芝芝熱情地科普道:“這個雲淼啊,七年前不是和原來的老公離婚,嫁給福布斯中國排名前十的富豪了嗎?別看她這麽能搞排場,現在到處都傳聞說她生不出兒子,要被婆家掃地出門呢。”

紀馳依舊面無表情,俞橙倒是開口說了句:

“我當然認識她呀。”

胡芝芝兩眼放光,八卦之火熊熊燃燒:“連你這種學霸都聽說過啊?我告訴你哦,還有傳聞......”

俞橙打斷她:“雲淼拍的電影很好看呀,我看過的,其他我都不了解。某些傳聞和評論都太惡毒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我們還是不要随便亂說。”

胡芝芝不禁失笑:“天吶,你是哪個星球來的?我和你簡直沒法聊。”

“沒法聊就別聊了。”紀馳冷聲道,“手機收起來,當心點。”

前桌悻悻轉回去後,紀馳幹脆不抄作業了,雙手環抱倚在靠背上只盯着俞橙看。

小姑娘的短發剛好齊下巴,再長一分可能就要去德育處走一趟。她一邊看書,一邊無意識地将頭發挽至耳後,露出小巧白皙的耳朵,以及一截白玉般的纖細脖頸。

紀馳看得出神,冷不丁想到:這樣細嫩的皮膚,随便碰一下都會發紅吧?

同桌的目光太過直接,俞橙想忽視都難:

“看什麽呀,還不補作業?”

紀馳突然湊到她耳邊,吹氣一般低聲道:“你不是學習委員麽,我賄賂你就行了。”

他說話的時候注意到小姑娘的肩膀明顯抖了一下,看來是有點怕癢。

語畢,紀馳靠回椅背,好整以暇瞅着她。

......這不科學。

那一截白雪般的脖頸依舊白皙無暇,耳垂像個白珍珠,沒有絲毫的顏色變化。

“我不受賄。”她這樣答,頭都沒擡。

對自己的魅力抱有十足自信的紀馳受到一萬點打擊。他龇龇牙,低頭對付桌上的作業,腦中卻開始尋思,怎樣不碰到她的肌膚,卻能把那只小耳朵變紅。

轉眼半天過去了。

到了放學時間,俞橙背起書包和紀馳說再見,莫名覺得今天的帥同桌有點兒幽怨。

容州一中是寄宿學校,學生們周五晚放學歸家。紀馳平時在學校裏呼風喚雨,朋黨衆多,唯獨放學的時候形單影只,即使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權當近視看不清。

這周五,離開班級後,他的心情似乎極差,就連碰上梁铮也不理不睬。

刷卡離開校門後,紀馳沿着人行道往東走,走到半路,意外看見了他的小同桌。

紀馳雖然近視,朝夕相對的同桌的身形還是辨得清的,還有那個高高瘦瘦、不食人間煙火的年級第一,居然也給他認出來了。

駱言庭幫俞橙把箱子放進後備箱,又殷勤地給她開車門。不多時,白色轎車絕塵而去,紀馳的視力仿佛一下子提高了0.5度,竟能看出那是輛奔馳。

奔馳啊。

豪車。

大約二十分鐘後,古舊的居民小區裏緩步踱來一位高個少年。他身穿白色容州一中夏季校服,身影茕茕,正低頭擺弄手機,英氣十足的眉頭緊皺在一起,不知看到了什麽使他不悅的新聞。

咔吱一聲輕響,鏽跡斑斑的鐵門從外打開。

紀馳随手将書包扔到沙發上。房間裏光線昏暗,他環顧四周,突然邁步走向右手邊的房間,猛地打開房門。

“咳咳......”喉間一陣不暢,他擡手揮了揮,臉色陰沉,“爸,你上個月不是戒煙了嗎,怎麽還抽?”

卧室窗邊的電腦桌前坐着一中年男人,他右手握着鼠标,左手正使勁将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裏。

“回來了?今天挺早的。”男人從電腦桌前站起來,按了按略顯疲憊的眉心,“昨晚你媽叫人送了點東西過來,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沒有。”不等他說完,紀馳飛快應答,眼底滿是不屑。

男人嘆一口氣,從他身邊經過,走向廚房。

這棟十餘年歷史的筒子樓裏擠擠攘攘住了七八十戶人家,兩三百餘人,哪個都不起眼,包括紀家父子。

若是別家孩子考上容州一中,肯定舉家慶賀,連帶着鄰裏也能沾沾光,可是當年紀馳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紀泉只上街給他買了半只剁碎的烤鴨,帶回家都涼得差不多了,兩人将就着吃完,就算慶祝。

一周七天,兒子不在的五天,紀泉幾乎沒進過廚房。鍋底的油都硬成塊了,他只好燒些熱水洗鍋,正好趁這個時間在網上訂購些生鮮速運。

網絡全面覆蓋人們的生活之後,紀泉能不出門便不出門,這令他方便許多。

男人已有多日未刮胡須,眼尾爬上不少細紋,衣着也不修邊幅,盡管如此,常人依舊能一眼看出這個男子昔日的俊秀光彩。

今年年初,他某次出門忘了帶口罩,就有一個姑娘認出了他,捂着嘴尖叫了好一陣。

筒子樓裏幾百號人,除了紀馳,沒有人知道這棟樓裏住着十七年前曾經紅透半邊天的影視男星。

他像一顆流星般飛速隕落,這一度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而現在也無人提起。

紀馳對于幼時王子般的生活早就沒有印象了,在他的記憶裏,母親抛棄家庭改嫁他人,父親用回無人知曉的原名,靠着成名前的專業給人寫點代碼養家糊口,勉強拉扯大他這個兒子,至少不需要他去學校裏申請貧困生補助。

“你還是看看吧,你媽給你買了很多書和衣服,你選一些帶到學校裏去。”

“我在學校都穿校服,用不着。”

男人笑起來,那張臉和少年有七分像,卻比桀骜的他溫和許多:

“你說這話的時候還真像你媽。”

話音未落,紀馳騰地火了:

“像她我不如去死。”

說完,他大步走進房間,房門摔得震天響。

紀泉搖搖頭。

現在的孩子,總喜歡把“去死去死”挂在嘴上。活着不容易,去死也不容易,都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辦到的。

紀泉不知道的是,兒子想的未必比他少。

紀馳不願意像母親,可他更不願意像父親。

若有朝一日他有心愛的人,絕不可能放她離開。她要是喜歡金山銀山,那他就算拼了命也得把金山銀山送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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