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晨霧(上)

☆、17晨霧(上)

一瞬間,鴉雀無聲。

“西域?”好一會,寧兒低低地重複道,聲音有些虛。

蕭雲卿颔首,拿出一張紙,遞給她:“這是我在官衙裏抄下的,你看看。”

寧兒接過來,只見上面抄的是官樣行文。說的是龍朔元年春,朝廷任薛敬為安西都護府長史,薛敬舉家前往了西域。

“你舅父原在商州為錄事參軍,如今是在安西都護府任長史,若寄信去,當不難找。市井中有往西域的商旅,你若想送信,我明日便替你去找人,只是畢竟路程遙遠,要等待些時候。”

寧兒沒說話,點點頭,邵稹卻見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低垂的睫毛下滾落。

蕭雲卿有些窘,看向邵稹。

邵稹對他使搖搖頭,蕭雲卿嘆口氣,轉身出去。

“寧兒。”邵稹喚道。

寧兒低着頭,肩頭微微動着,抽泣的聲音再也壓不住。

邵稹見她這般模樣,亦覺得同情。

他們這一路來,本以為到了商州便塵埃落定,豈料竟變故橫生。

邵稹輕輕扶住她的雙臂,将她轉過來。

寧兒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濡濕了衣襟:“稹……稹郎……如何是好……舅、舅父……嗚嗚嗚……”

邵稹看着她哭,心也被什麽緊緊揪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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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兒。”他深吸口氣,道,“你舅父在西域,也算知道了着落。你寫下信來,多寫幾封,明日就托給商旅帶去西域。接來下,你也不必着急,我不是要去長安麽,你可仍然跟着我。我給你個去處,你寫到信裏,到時你舅父要是來尋你,便簡單了。再大不了,過兩個月,我去西域時帶上你去尋他。”

寧兒望着他,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未幾,又眼淚汪汪。

“可你……你還有別的事……且你已經照顧了我許久……”

“那有什麽。”邵稹微笑:“我說過我會帶你找到舅父。”

寧兒咬着唇,好一會,終于颔首。

“稹……稹郎……”她擦擦眼淚,感激地說,“你真好……”

“那當然。”邵稹得意地笑,“我是你表兄,算半個親戚呢。”

雖然邵稹說會仍然帶着寧兒,但她仍然憂心忡忡。

到了用膳時,邵稹特意給她備了幾樣平日愛吃的,寧兒卻覺得一點胃口也沒有。

邵稹不由分說,每樣挑一些,放在她盤子裏。

“要哭也須吃飽了才有力氣哭。”他振振有詞。

寧兒無法,只得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下去。

邵稹一直陪着寧兒,直到她心緒平靜些了,叮囑讓她好好歇息,才離開。

“不哭了?”蕭雲卿抱着玳瑁立在廊下,見他出來,問道。

“嗯。”邵稹道。

“真好,你們表兄表妹,又能在一起了。”他語重心長。

邵稹瞟他:“說風涼話是麽?”

“豈敢。”蕭雲卿笑笑,“我是來問你,你接下來要去何處?”

邵稹沉吟,道:“有一事須勞煩你。”

“何事?”

“我明日動身去找五公子,要離開幾日。你留在商州,替我看着寧兒。”

蕭雲卿不悅:“你當我是何人?保姆麽?”

“不是麽?”邵稹意有所指地看看玳瑁。

“你才保姆。”蕭雲卿瞪他一眼,“你把自己當什麽了,荊軻還是程咬金?找五郎跟着我不好?”

邵稹冷笑:“你這一行浩浩蕩蕩,五公子的人不知道在何處盯着,跟着你去才是失策。我獨身前去,可掩人耳目。且長風堂武功出衆的人都是你這邊的,五公子那幾個手下還難不倒我。”

蕭雲卿沉吟。

“你知道他在何處麽?”

“不知道。”邵稹悠悠道,“但你肯定知道。”

蕭雲卿白他一眼。

第二日早晨,寧兒是睡到自然醒的。

她聽到窗外叽叽喳喳的鳥雀聲音,在榻上窩了一會,昨日的事浮上心頭,她還是覺得十分難過。

不過,有稹郎。

想到邵稹,她的心安了許多。

寧兒穿好衣服,梳洗一番,走出門去。她來到邵稹的房前,只見房門緊閉,她敲了敲,無人應答。寧兒又走到堂上,邵稹也不在。她有些詫異,往日裏,邵稹似乎還沒讓她找不到人。

“在尋致之麽?”蕭雲卿的聲音傳來。

寧兒回頭,颔首:“蕭郎,稹郎去了何處?”

蕭雲卿笑笑,道:“你還未用早膳吧,先吃些東西。”

寧兒從他言語裏聽到些不尋常的意味,狐疑地看着他,在案旁坐下。

蕭雲卿招呼客舍裏的人呈上食物,寧兒卻沒有動。

“致之有些事,要離開一兩日。”待旁人走開,蕭雲卿低聲道。

寧兒訝然,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邵稹幾天前說的話,面色一白:“他……他去找五……”

蕭雲卿目光一閃,示意她噤聲。

寧兒立刻閉嘴,詢問地望着他。

蕭雲卿颔首:“你知曉便罷了,勿與旁人說。”

心忽而悶悶地蹦将起來,寧兒怔了好一會,眼圈發紅:“他怎不告知我?”

“哎哎,”蕭雲卿無奈地說,“你別又要哭啊,你這個樣子,他哪裏敢告訴你。你一哭,他哪裏都不敢去了。”

“胡說。”寧兒忙擦擦眼睛。

蕭雲卿搖頭,嘆氣道:“他也是為了你。你二人不是要去長安麽,寸土寸金之地,何事不須錢財。此去長安還有些路程,餘財花光了,你二人到了長安便只好睡大路上。”

寧兒知道此言确實,卻還忍不住擔心。

“可是,五……那人心思可壞了,稹郎若是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

“他?”蕭雲卿笑笑,道,“寧兒,你知道致之本事麽?他十七歲那年進長風堂,我義兄曾讓挑出堂中武功出色之人與他對陣,我與五郎亦在其中。你猜結果如何?”

寧兒緊張地看着他,搖搖頭。

“致之被打得鼻青臉腫。”

“啊……”寧兒捂住嘴。

蕭雲卿笑笑:“不過,我和五郎各自在榻上躺了十日。”

寧兒睜大眼睛望着他。

蕭雲卿看着寧兒:“如今你明白了麽,五郎為何如此看重致之?五郎其人,最是好強又最是謙虛,所以他一直想将致之收入麾下。致之此去,不是他贏,就是五郎贏。”

早晨,五公子醒來事,并不算晚。從人隔着屏風告訴他,說蕭雲卿一行已經到了商州,當夜宿在城中。

五公子應了一聲,披衣起身。

榻上,錦被溫軟,美人玉臂橫陳,見他起來,低低呢喃一聲。

五公子在她的腰上掐一把,下榻走到窗前,将窗戶推開。

江上碧波粼粼,風夾裹着河水清涼的味道拂來,教人心曠神怡。

這是一艘大船,船廬高兩層。往大江上望去,滿載貨物的船連成長排,五公子立在船廬之上,一覽無遺。

商州。

五公子從案上倒了一杯水,唇微微彎起。

此地距商州不過百餘裏。邵稹送他表妹到了商州,接下來,就該來找他了吧。雖然有蕭雲卿同行,但邵稹此人的脾氣,五公子是知道的。別人的東西,他甚少觊觎,可他自己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吞占一分一毫。

他會如何出現在自己面前呢?

五公子啜着水,興致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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