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中秋

☆、44中秋

寧兒捂着胸口,瞪他一眼:“是表兄吓我!”才說完,忽然意識到聲音太大,忙緊張瞅向外間。

“她們都叫去剝豆子了,一時回不來。”薛霆慢悠悠道。

寧兒訝然,忽而認識到這大概又是薛霆幹的。

她又好氣又好笑:“表兄費這般周章來尋我,不知何事?”

“無事不能來麽,”薛霆笑笑,道,“你忘了,我是左千牛,閑來就喜歡到處亂逛,看看有沒有賊人夜裏偷人啦,或者有沒有小娘子對月嘆氣啦……”

寧兒聽着,面上倏地一熱。

薛霆看着她,月色下,那張臉龐白玉一般皎潔,雙眸含光。

跟去年比起來,他覺得寧兒變了些,說不上是什麽地方,或許是成長使然。裴榮說得沒錯,他這位表妹,确是一個能讓人害相思病的美人……薛霆清咳一聲,恢複悠然之色:“如何?跟表兄說說,何事嘆氣?”

寧兒望着他,有些猶豫,少頃,垂下眼眸,低低道:“表兄,我……我不想嫁人。”

“嫁人?”薛霆訝然,“嫁誰?”

寧兒搖搖頭,紅着臉說:“舅父舅母說,中秋要帶我去皇宮裏,那裏有許多才俊郎君,好為我擇婿。”

薛霆揚了揚眉梢。

才俊郎君……他想到裴榮那些人,腦門登時冷鋒過境。

“去看一看何妨。”薛霆道,“成親的禮節多着呢,又不是蠻人那樣看上誰就搶走。”

“可……”寧兒微微皺眉,小聲道,“可舅父舅母還是要把我嫁出去的……”她望向薛霆,滿面困惑,“表兄,你不覺得很奇怪麽?平日裏,你我都不會輕易對誰貼近或示好,如今,卻要與一個陌生人成為夫妻,還要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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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霆聽着她的論調,覺得荒誕可笑,卻又覺得有幾分道理。看着她,少頃,道:“你口中這婚姻之事,覺得怪異,是因為那人你本不認識?”

寧兒想了想,點點頭。

薛霆注視着她:“認識的話,就會好些麽?”

寧兒怔了怔,又思索了一會,道:“嗯……或許。”

那麽,我怎麽樣?

薛霆心裏道,卻沒有把它說出來。

他笑笑:“你還沒去呢,想這麽多做什麽,白苦了自己。宮裏可漂亮了,賞月宴也好玩,多想想這些有趣的。”

寧兒眨眨眼,應一聲。

這時,廊下傳來侍婢的聲音。

薛霆忙道:“我回去了。”

寧兒點點頭。

薛霆一笑,借着廊下的陰影,悄聲離開。

“吳阿媪真是的。”兩名侍婢才進門了,就抱怨不停,“宅子裏那麽多人,偏偏叫我二人去剝什麽豆子。”

“手都剝麻了,起泡可怎麽好……”

寧兒望望窗外,想起薛霆的詭計,覺得好笑,又不好在她們面前笑。只得安慰兩句,讓她們去歇息。

房中再無他人,寧兒坐了片刻,看向角落裏的一只箱子。

那是一只很平凡的箱子,裏面裝着衣服和雜物。

不過寧兒知道,壓在箱子最底下的,有邵稹的舊袍子、契書和那封信。

她許久沒有再去看過它們,此時,猶豫了好一會,也終是按捺住了心底的那一點企盼。少頃,她一口氣吹滅了案上的燈,自去歇息。

入宮的衣服,很快做好了。绮羅制成的石榴裙,绫紗做的披帛。

中秋的午後,侍婢将寧兒的頭發梳作最時興的樣式,描了眉毛,将她的兩頰勻上胭脂,又将她的唇點上朱脂。

“真好看。”打扮好之後,一個侍婢啧啧贊道,“娘子這一走出去,可不知要有多少人回頭。”

另一個看了一會,卻道:“我覺得……娘子本來素面就美,這眉黛脂粉上得太多,反而不如原來美了。”

二人商議着,興致勃勃,又讓寧兒重新坐下來,把妝洗掉,再上一次。

午後,車駕已經備好,薛敬和韋氏看到寧兒出來,皆露出訝色。

“甥女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韋氏拉着她的手,贊嘆道。

寧兒紅了臉,看向舅父,他亦是一臉欣慰之色。

牛車穿過坊內街道,出了坊門,來到大街上。天氣晴好,太陽一般墜在天邊,宮城的城牆和後面的重重屋頂,在陽光下清晰而宏偉,巍峨如山。

衛士盤查極其認真,每當牛馬停下,寧兒總不由地感到一陣緊張。她想起從前,跟着邵稹過各地關津和城門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

宮殿龐大,來的人卻也不少。車輛走走停停,寧兒透過馬車的紗簾,望見陽光時而被高牆擋住,時而從壯美的殿閣間投下,時而又被樹冠分作碎金。

大明宮的含光殿,有一處寬闊的球場,三面圍牆,一面高臺,殿閣錯落其間,可觀賞球賽。

薛敬和韋氏往高臺走去,一路與人見禮。看到他們身後的寧兒,衆人不約而同地露出好奇之色。

“薛公家中竟藏着一個這般美貌的女兒,也不告知我等知曉。”一位夫人端詳着寧兒,驚訝道。

“此乃敬甥女,今日一道入宮觀賽賞月。”薛敬莞爾道。

那位夫人聞言,不住稱贊,寧兒被誇得面色緋紅。

她離開之後,侍婢對寧兒竊笑着小聲道:“那位是太史令的蔡夫人,她知道了此事,過不得多時,今日來的人就全都會知道了。”

登上高臺,偌大的球場盡收眼底。寧兒随着韋氏,與一群女眷坐在一起,衣飾華美,香氣撲鼻,舉手投足,琳琅聲一片。其中,也有不少和寧兒一樣的閨閣女子,看得出來,她們的父母多少帶着舅父舅母般的心思。寧兒與她們本不相識,見禮過後,年輕女子們紮堆說着話,談笑風生;寧兒只好望向球場,時而與侍婢說說話。

沒多久,忽然,一陣樂聲響起,激昂雄壯。

“涼州樂?”近處一位女子詫異道,未幾,露出驚喜之色,“快看,是二聖來了。”

寧兒忙跟着衆人一道望去,只見高臺最大的殿閣上,人影綽綽,華蓋等儀仗之物排列整齊。

衆人簇擁之中,一個中年男子膚色白淨,旁邊立着一位婦人,手裏牽着立個十多歲的小少年。

寧兒睜大眼睛,從前,她曾在書中看過各種帝後模樣的描述,總覺得那般人物,必定長得十分奇特,說不定會像神佛那樣頭頂聚光。而如今看來,寧兒卻覺得那也是凡人模樣。皇帝微笑着,溫和而不失威嚴;皇後的穿着打扮,也并不比貴婦們更隆重。

衆大臣與貴婦連忙行禮,皇帝揮揮手,樂聲停了,場中忽而擊起鼓來。衆人嘩然,只見兩隊人馬整齊地奔入球場之中,一隊青衣,一隊紅衣。

寧兒饒有興趣地看着,忽而怔了怔。

紅衣那隊人馬,為首者,正是薛霆。

陽光下,紅衣白馬,相映鮮明。

雖與別人穿着一樣的衣服,可當他縱馬奔馳,卻教人無法忽視。他身姿矯健,紅衣在他身上,有一股明媚的張揚之氣,當他執着鞠杖在高臺下奔過,衆人發出一陣贊嘆之聲。

“是薛郎呀……”寧兒聽到女子們巧笑低語。

“表妹娘子也來了!”整隊待發之時,薛霆聽到一旁的裴榮興奮地說。

薛霆朝高臺上瞥去,雖人影紛雜,可他很快就看到了寧兒。

她立在長廊下,與一群女子站在一起,烏發高绾,長裙如水,亭亭玉立。

裴榮望得眼都直了:“要是每日有這般美人給我看,我保管這輩子不輸球……”話沒說完,薛霆将他的臉掰回去,淡淡道,“要開始了,專心些。”

兩側球門後的回廊下,樂師奏樂正是起勁。內侍傳了皇帝的令,涼州樂的鼓聲一轉,笛聲乍起,變成了更活潑的龜茲樂。

小球如流星般飛出,場上嘩然,兩隊人馬立刻争搶。

薛霆左沖右突,靈活避讓,一路追着球而去,臨近之時,他縱着馬乘勢一躍,新月般的杖首如輕風掃過,球清響一聲,直至飛入青隊的球門之中。

“好!”高臺上,喝彩聲爆發而起,笑語一片。

寧兒聽着周圍人的稱贊,又看向場中風馳電掣的薛霆,也高興地為他拊起掌來。

忽然,薛霆擡頭,朝這邊看來。

目光相觸,寧兒不确定他是否在看自己,卻見他露出了笑容。

球再度入場,追逐又起。歡快的樂聲中,薛霆領着紅隊,勢如破竹,一舉奪得四籌,籌數已滿,紅隊勝出。

高臺上的人看得酣暢淋漓,叫好聲高昂。

二聖亦是稱贊不已,皇帝賜下玉帛,還親手将一只精致小巧的錦球賜給薛霆。

“令郎果真佼佼才俊!”安國公夫人對韋氏誇贊道。

韋氏謙過,臉上的笑意卻是自豪。

薛霆行禮受下,卻忽而問:“陛下,此物,臣可轉贈他人麽?”

皇帝訝然,笑笑:“此物既賜了卿,便是卿囊中之物,贈與何人,卿自許便是。”

薛霆應下,謝過皇帝,上馬而去。

球賽已散,內侍過來請高臺上的大臣貴眷們移步太液池,游苑賞景。寧兒正要随衆人而去,忽然聽到臺下傳來薛霆的聲音:“寧兒!”

她望去,只見薛霆正在下方,仰頭望着她。

“表兄……”寧兒正要說話,忽而見薛霆朝她抛出一物,“接着!”

寧兒忙伸手,未幾,那物事穩穩滾入懷中。再一看,卻見那竟是方才皇帝賞賜的錦球。

旁人看着,皆露出驚詫之色。

寧兒亦睜大眼睛,再看薛霆,卻見他望着她,陽光下,眉目間蘸滿了灼灼的顏色。

“送你的。”他的聲音和緩如風,“收好。”

一陣鼓噪的聲音在四周響起,球場上的兒郎們大笑起來,還有人朝薛霆和寧兒吹起了口哨。

寧兒怔怔,只覺耳根慢慢燒燙起來,還未出聲再問,薛霆卻已經策馬疾馳而去。

“令郎……将陛下賜的錦球贈了那位美人麽?”安國公夫人望着那邊,神色有些怪異。

韋氏未說話,笑意凝結在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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