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要怪,只能怪那天殺的江……

第20章 要怪,只能怪那天殺的江……

蔣老夫人是第二日一早接到孫兒回信的。

她正吃茶點,便見于勁縮頭縮腦的走了進來,行禮禀道:“老夫人,主子爺說是娶妻娶賢,必得選個寬和能容人的,其他的倒是不打緊。”

老夫人手中的茶盞重重一放,那雙久經世事的眼老練的很,盯的于勁頭皮發麻,忽而冷笑一聲,道:“看來你們爺是打定了主意,要庇護于她。”

于勁撓撓頭,後面的話竟有些不敢出口,可到底是禀道:“國公爺還說,選妻之時望老夫人能同各世家明說,他有外室柔弱無依,往後必是不能舍棄的,若是能接受的便參選,不能接受的,也甭費這個心了。”

他家主子爺倒是坦蕩,從不藏着拽着,可偏推了他來說,讓于勁覺得,此刻在老夫人威嚴的目光下,自己猶如被放在火上烤,好不忐忑。

張嬷嬷亦是怕老夫人動肝火,急忙上前替她輕摁太陽穴,溫聲道:“老夫人莫氣,仔細您的身子,國公爺如此坦蕩倒也好,往後新婦進了門,心裏有個底,也能少不少麻煩。”

蔣老夫人卻并未大發雷霆,只連連冷笑,對張嬷嬷道:“巧姑,我自然不會同他置氣,懷珏自小便是個倔的,豈能硬碰硬?”

她又拿了茶盞來吃,默了一瞬,才道:“等四月初四,便點選世家女,讓懷珏來瞧瞧吧。”

說完又笑,意味不明:“沈家姑娘也請來吧,早日見見當家主母也是好的。”

音音一連幾日沒瞧見江陳,聽說宮裏那位又鬧脾氣,拉了江首輔全權處理政務。

她倒是月初便收到了老夫人的傳話,要她四月初四去一趟,本想同江陳商議,可遍尋不到人,只好這日一早便去了國公府。

梁京四月初的清晨,薄霧袅袅,還帶着潮濕的寒氣。

音音與阿素候在角門邊,許久也未得見。守門的婆子袖着手,眼皮都不擡:“老夫人還未起身,姑娘且先候一會吧。”

阿素替音音搓着冰涼的手,眼圈泛紅,低低呸了聲:“大清早将我們喚了來,卻連門都不讓進,不待這樣欺負人的。”

音音回握了下阿素的手,笑着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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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辰時一過,松壽堂才來了個小丫鬟,将人領了進去。

穿過幾進的抄手游廊,蔣老夫人正坐在後院的翹角亭裏看家丁搭戲臺、擺花宴。

時候尚早,客人還未至,後院裏假山嶙峋,清流潺潺,桃樹梨樹芳菲一片,富貴又清雅。

她遠遠見了那抹窈窕身影,眯起眼,招手:“可是沈家音音?快來,讓老身好好看看。”

待走的近了,瞧見那姑娘瓊鼻秀唇,眉目如畫,一舉一動都牽人心神,不由也心下感慨,自己的孫兒畢竟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着了道,也是情之所至,只,在這世家大院,空有容貌卻是遠遠不夠。

老夫人今日額上圍了秋香色嵌珠抹額,掩去了眉眼間的幾絲老練洞明,笑起來倒是慈祥的緊:“好孩子,如今你伺候在懷珏身旁,也算是盡心盡力,他的喜好想來你也略知一二。”

她說着拍了拍手,張嬷嬷立時将一摞畫卷呈了上來。

蔣老夫人打開來,一一指給音音看:“這眉間有痣的乃是河西崔氏獨女,家裏幾代都是當世大儒,自己也是沾染了一身書卷氣;這笑容可親的便是嘉明郡主,一家子的皇親國戚,也算是個溫雅端莊的……”

十幾卷畫冊,上面個個是顯赫世家的嫡姑娘,單獨拎出哪個來,都是明珠般的耀眼。

老夫人耐心的很,細細介紹完了,潤了口嗓子,才道:“阿音,你曉得,我們江家雖敗落過幾年。可到底是百年世家,如今也又站上了高點,根子上最重家世,等閑進不了門,更逞論那起子不入流的。今日來的這些倒也算合心,阿音不妨替老身看看,哪個興許能入懷珏的眼?”

音音喉嚨發澀,明白自己便是那不入流的,老夫人這是要她瞧清自己與日後主母的雲泥之別,好早早死了非分念頭。

但立在這天地間,她依舊不覺得這罪臣之後的身份有何卑賤。她母親說過,人這一生,總有坎坷曲折,有什麽好抱怨的,走過去便是。

她微微挺直了背,溫和淺笑道:“老夫人,國公爺的心思小女不敢妄加揣測,這國公府選主母,也輪不到小女多嘴多舌,依小女看,這些貴女都是頂好的。”

蔣老夫人聞言,耷拉的眼皮擡起,第一次正眼瞧音音。

她确實沒想到,曾金尊玉貴的小姑娘,落到如今地步,能如此果決的便抛了那些昔日榮光,還能絲毫不卑怯,說話又得體謙和,也真真讓人無法生厭。怪不得巧姑回來也罕見的替人說起了好話。

她滿意的颔首,眼裏的審視去了幾分:“好孩子,今日你既來了,便幫着老身張羅一二吧。等貴女們來了,在一旁伺候着,也好給未來的主母留個好印象。”

音音笑着應了,随了張嬷嬷至後院花廳。

不多時,戲臺上的伶人擺開架勢,咿咿呀呀開了嗓。今日唱的是一出《漢宮秋》,頗有幾分纏綿的味道。

蔣老夫人被幾位夫人簇擁着,眉眼帶笑的寒暄。

花廊下,世家千金越聚越多,三三兩兩,憑欄賞花,不時低語幾句,俱是端方知禮的模樣,只私下不免打量幾眼她人的裝扮,看看是否被比了下去。

音音端了茶托,從花架下緩步走來,進了花廊,總覺氣氛有一瞬的安靜。

她欲将茶托放在玉石桌案上,忽聽一個嬌俏聲音道:“妹妹端着吧,這會子想來都要讨一杯茶水喝,放下來豈不是不便呈上。”

說話的正是嘉明郡主,她這話一落了,姑娘們便都鬧着讨茶喝,只嘴上嚷嚷,卻并不伸手來接。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說起旁的事,仿似都忘了這廊下的端水之人。

其實心裏都明鏡似的,這江大人的外室,早在來之前便聽聞了,卻沒有人放在心上。如今這大周,哪個公子哥沒個通房小妾的,何況是江首輔這樣的人物。

況今日看來,能讓人出來服侍,跟個粗使奴才一般,也确實不見得多受寵。

阿素遠遠瞧見她家姑娘端茶倒水,一時心疼的緊,立馬要來替換她,卻被張嬷嬷喊住了。

張嬷嬷有些不悅,冷哼道:“阿素姑娘,這是國公府,你該曉得分寸。身為外室,本就是要服侍主母的,怎麽,你覺得你家姑娘不該如此?端個茶水就委屈了?”

阿素有些憤然,卻漲紅着一張臉。一句話說不出來。

是了,身為外室,這都是該做的,日後主母進了府,別說敬茶端水,就是伺候主母洗腳都是應當的。

要怪,只能怪那天殺的江大人,讓她們姑娘屈辱至此。

音音倒坦然,她今日來之前便料到了這種種,既然接受了這身份,哪裏有只占便宜的。

只那鎏金托盤分量不輕,又加之其上的杯盞茶水,端起來實在吃力。

她纖細的胳膊微微發顫,眼瞧着再擡不起,只好趨步上前,将它放在了玉石案上,淺笑道:“音音給各位斟茶。”

這第一杯自然是要遞給嘉明郡主,她剛剛拂了她的面子,總要賠禮。

她将茶水斟滿,托起紅釉瓷盞,送上:“郡主用茶。”

嘉明郡主笑的明麗大氣,口中道:“謝謝妹妹”卻并不伸手。

她慢條斯理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轉頭同身側的貴女談起了京中新興的工筆畫師。一時大家又将話題轉到了書畫上,倒是文雅的緊。

那茶水滾燙,冒出袅袅熱氣,烘的瓷盞也灼人。

音音手指輕顫了顫,不着痕跡的換了換手,替換下來的食指上已是通紅一片,讓她幾不可聞的嘶了一聲。只不過片刻,另一只手也灼痛起來,讓她緊緊咬住了唇。

江陳是巳時三刻進的門,倒是讓張嬷嬷吃了一驚,沒料到他來的如此爽快。

他并不多言,大步流星,進了門便直奔寒山亭。他還有政事要辦,實在不能耽誤太多功夫。

寒山亭地勢頗高,站在亭內,盡可一覽花廊境況。

他散漫的目光一掃而過,食指曲起,輕敲着窗棱:“于勁,各世家女的為人可都打聽清楚了?”

于勁撓撓頭,小心翼翼勸道:“爺,這品行是一回事,這長相也得入眼,您可要先瞧瞧?”

“讓你說為人!”江陳短促的喝了一聲,已是不耐的緊。

話音落了,忽而手指頓住,凝目看了一瞬。他似乎瞧見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衣香鬓影的人堆裏,也一眼便能認出來。

于勁正将各閨秀的品行為人仔細說來,忽見他家主子爺一撩衣擺,徑直出了寒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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