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少女與橙子
接下來的日子，鹿彌似乎完全忘記了身邊的少女可能是窮兇極惡的創世神。他跟陸嫣在一起，心安理得地花着她的錢，吃好的穿好的的。他陪他找哥哥，也順便找安蘭德。日子過去了幾天，他們卻都一無所得。
鹿彌因為被安蘭德訓練過，他經常會關注新聞，他發現自己被頻繁拍到出現在各種各樣的犯罪現場。
有一個男人被殺了，亂刀砍死。新聞報道的時候，有鹿彌出現在死者家門口的照片。男人只有一個女兒，還在上高中，在攝影機的前面，哭得忘乎所以。接着，還沒有過一天，又一個男人被殺了，他年輕的妻子被吓得失去了聲音。而記者在采訪的時候，又拍到過鹿彌跟死者在一起談話的照片。
鹿彌仿佛是這一個城市的毒藥，他橫空出世，随即把這裏攪動得翻天覆地。
富家女的丈夫被謀殺了，是他做的。山裏頭姑娘的一家人被屠殺了，是他做的。一個平白無故的大學男生被殺了，是他做的。
其實一個人不可能同時犯下那麽多的罪惡，但是整個城市猶如被催眠了一樣，把所有發生的案件都冠上他的名字，訴說一切的罪惡都是他犯下的。
“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吧？”鹿彌看向這段時間一直跟自己在一起的小姑娘，可憐得都要哭出來了。
“知道。”陸嫣沒有跟他分開過太長的時間。“我甚至知道，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
“願聞其詳。”
“你看。”陸嫣指着電視。“那一個哭着的高中生，殺掉她父親的不是別人，就是她自己。她的母親早就死了，她的父親是一個禽獸，大概在她上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對她動手動腳。她早就想殺掉他了。”
“接下來，那一個年輕的妻子，是她殺死了自己的丈夫。她還年輕的時候，就被那個男人拐回家，後來逃回家了，父母收了男人的錢，又把她給送了回去。”
“富家女也是，他的丈夫比她年輕比她好看，就是窮。當初她用甜言蜜語把她騙去結婚，結果後來暴露了，他一直在謀劃殺死她，好繼承她的財産。”
“山裏的姑娘本來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被搶到了山裏，做了別人的妻子，一逃跑就會被打。好不容易生下來一個孩子，還被賣掉了。”
陸嫣輕飄飄地說着，仿佛還真的是這個的神，站在最高的頂端，俯視凡人的喜怒哀樂。“有些人死了才能解脫，才能讓人解脫。有些人一早就想要動手，不是任何的欺辱都能深埋進密封的寶盒。你的出現就是一個引子，就像把一塊面包扔到饑餓的狼群，殺意蔓延，所有的罪惡都可以歸咎到你的身上，所以大家可以喚醒被壓抑已久的真正人性。”人的本性，就是不想要被壓制。
鹿彌聽着她的話，想起了安蘭德對這個世界的定義。
犯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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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究竟是因為人的體內保存着生來基因的惡，還是因為委屈與不公長期以來被死死壓制在一個潘多拉的寶箱裏，當罪惡一湧而出，當宣洩欲撬開了密封的枷鎖，怪物就跑了出來，吞噬掉了原本普通的人。
“不過也好。”陸嫣看着鹿彌，眼底壓抑着瘋狂。“你不覺得人太多了嗎？”
鹿彌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人太多了啊。”在這個人的面前，她忍不住說出自己的主張。“這個世界的太多資源是不可以再生的，甚至是我們居住的軀殼地球，他已經是一個世界了，但是也沒有辦法再繼續容忍膨脹的人口。這時候，我們迫切地需要控制、減少人口，但是人口問題是不會一下子就得到有效的改善。但是啊，但是啊，那些人類的災難，地震、龍卷風、海嘯，可以一下子就減少好多的人口。這種方式，算不算是地球的一種自然保護系統，防止自己被過多的人類挖空侵害。”
鹿彌在觀察着她，“我們現在說的是犯罪的問題。”
“對，犯罪。”陸嫣滔滔不絕。“天災最大的弊端就是，它是無差別的，好人和壞人都會一起死亡。犯罪就不一樣……”她本來非常興奮，正想把自己的思想都傾瀉出來，但是她不小心擡了頭，撞上了鹿彌的眼睛。
那一雙黑色的眼睛對她的話無動于衷，冰冷得就像是千年的雪。
她的熱情一下子就被澆滅了。
鹿彌發現了她的變化，立馬笑了起來，抹滅自己的冷漠。“确實有點道理。”
“真的嗎？”陸嫣抓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憐。
“我記得曾經有那麽一年，我去過一個地方，那裏的村莊，麻雀有很多，人們就集會在一起，說要消滅麻雀。他們那裏的一種蜥蜴很稀少，然後就養了很多的蜥蜴。那裏的人很多，他們覺得人依舊可以繼續生産。”鹿彌說，“不也很奇怪嗎？”
陸嫣抓住鹿彌衣袖的手漸漸收緊，她看向鹿彌的眼裏開始閃光。“你能明白我！”
鹿彌：“……”他只是随便說說。
不管鹿彌的真實想法是什麽，陸嫣已經完全把他當成知己了。
“不過很奇怪啊。”鹿彌把話題拉回來，“為什麽我總是這麽巧路過犯罪現場？”
陸嫣怎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你倒黴吧。”
“你倒是可以說風涼話，明明大家都去了一樣的地方，你卻沒有事。”
陸嫣撒嬌，“人家就是運氣好，沒有辦法。”
鹿彌其實并不在乎自己被當成替罪羔羊，可是他不得不面臨的一個問題就是，他的曝光率越高，被抓到都可能性越高。而現在的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新世界究竟要做什麽才對。
殺死創世神？
說起來，這個少女也可能是創世神，百分之五十的幾率，他不如就幹脆動手殺死她好了。“你有你哥哥的蹤影嗎？”鹿彌問道。
他一邊問話，一邊拉過自己的背包找刀子。但是他的語氣太平和了，沒有任何要殺人的前兆。
陸嫣毫無察覺，“不知道，我沒有看見過他。怎麽了，你不陪我找我的哥哥了？”
鹿彌搖頭，“我比誰都更想你盡快跟你的哥哥重逢。”這樣，創世神就在他的手中了。
“你不嫌棄我麻煩嗎？”少女的語氣有些高興。
“還好啊。”麻煩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吧。
陸嫣看着鹿彌，覺得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蔓延。
一定要說的話，就像是一根棍子掃入了樹叢，驚醒了在陽光下憩息的貓咪。
在她怦然心動的這一瞬間，鹿彌是想殺死她。
就在他的手抓住刀柄的時候，右腳突然被什麽碰了一下，止住了他的動作。他低下頭，一顆橙子撞到了他的鞋子，作用力使它往後彈遠了一段距離，它滑行了幾厘米，然後繼續往他的方向滑過來，穩穩落在他的腳旁。
就是這麽一顆橙子，讓鹿彌松開了手中的刀，他關上了背包，彎腰撿起橙子。
“這是誰的東西？”他笑着擡頭。
“是我的東西。”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
鹿彌望了過去，随後失神。
少女亞麻色的長卷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綠色的眼睛猶如德文郡的寶石，未切割的綠色晶體沉寂着被壓抑人性的美麗。
陸嫣看着鹿彌的神情，再看看他眼神所向的少女，本來跳動的心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她看着鹿彌呆呆地走到了那一位少女面前，她本來提着一袋橙子，但是袋子從底部開始撕裂了，所以她的橙子散落了一地。鹿彌連忙幫忙把所有的橙子都撿到她的面前。
“謝謝。”少女的聲音很冷咧。
鹿彌拿着一個橙子給她，神情有些疑惑，“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少女聞言，稍微訝異，随後搖搖頭。
“嗯。”鹿彌安靜了一下，随後看着她。
少女對上了他的眼睛，快被他給盯到腦袋都穿一個洞了。她一愣，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稍眯眼睛，發出了撼人的氣勢。
鹿彌也發現自己的魯莽，他很快就撇過了眼睛，再轉過頭的時候，又是一副春風和煦的翩翩君子模樣。“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少女跟他蹲在地板上，大概鹿彌看起來太過賞心悅目，她也不嫌累。“問別人名字之前，你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吧。”
“我叫鹿彌。”鹿彌幹脆地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少女把所有的橙子都抱在了懷裏，慢慢站了起來。
鹿彌意識到自己手上還有一個，連忙站起來，想要塞進她的懷裏。
“我是朱麗安娜。”她說。
那一顆橙子停在半空中，鹿彌的手抖了一下。
“謝謝你幫我撿橙子，你手上的那個就送給你吧。”說完，她抱着橙子就要走。
“那我們走吧。”陸嫣看他們談話完畢，立刻跑了上來，想要牽鹿彌的手。
鹿彌完全沒有發現她的動作，她死死盯着朱麗安娜的背影，看着她的裙子在半空中飛揚。就在他意識到這個要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追了上去。“我……我幫你拿吧！”
朱麗安娜看着他，覺得這個人有點奇怪。
“啊。”鹿彌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徑，但幸好他長得夠無害，看起來并沒有攻擊力。
“謝謝。”朱麗安娜再次道謝。
鹿彌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她聽明白了少女的拒絕。“不，是我謝謝。”
朱麗安娜回頭。
青年人在她的身後，笑靥如花。“謝謝你的橙子。”
有些人一生就只有一次交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