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專利該申請就申請……對，樣品我都看過……行。”唐繼峰看着網頁上剛打開的圖片突然愣了一下，緊接着說了一句，“小潘的那組設計別申請了，先放放……對，只是他的。”
他跟柳岳讨論公司部分産品事宜時，完全拿着一副公事公辦的語調，就連突發的小插曲也沒令其改變分毫。“對，據可靠消息，老李總現在在醫院……是，小的人品太差，咱就不冒這個險了。”
電話另一邊的柳岳聊着聊着就察覺出好友的不同尋常，“等下，”他坐在家裏書房最舒服的老板椅上轉了個圈，俯視落地窗外喧嚣的繁華都市，狐疑地問道，“你這情緒不太對啊，哪呢？”倆人好的時候恨不得穿一條褲子，不好的時候連看都不想看對方一眼，哪次能正兒八經地說上這麽長的一段話？
唐繼峰穿着黑灰拼接襯衫正一本正經地坐在車裏，聽到好友的問話，擡起原本落在電腦屏幕上的視線，掃向周圍人聲鼎沸、車來車往的碼頭，“電影院。”語調依然沒有絲毫起伏。
“啊？”一個單音節，極其抽象地表達出柳岳的難以置信，“你會因為不能跟君雅住合作而失心瘋地去電影院看電影？你騙鬼呢吧？”
“嗯。”唐繼峰直接結束了通話。
柳岳：“嗯？喂！”唐繼峰你大爺的！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他得找個明白人問問。
D市。
一大早上就舟車勞頓的彤彤此時卻分外平靜，她拎着自己的包，安靜地依在張叔家店門口，看着人家父子倆有商有量地讨論着什麽樣的材料更适合做什麽、各種細節怎麽處理才更穩妥……
總之，人爺倆不管做什麽都是心平氣和的，再想想自己和父親，她心裏莫名羨慕起來。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和父親就變得不再像她兒時那般親近，不至于劍拔弩張，卻也多是話不投機。可在她記憶深處，最深刻的卻還是父親騎着自行車，帶着年幼的她，在林蔭間穿梭的畫面。
那時的她滿腦子都是動畫情節，一刻也閑不住。
一會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像個沖鋒的戰士，一會又張開雙手要像個勇士般保護身後的人。
那時的父親，話不多，也不阻止她發揮想象力，只是一臉慈愛地看着她，并時不時地伸手護住她以防意外發生。
然而，那條路卻不會永遠走下去……
從兒時美好的記憶裏回到現實。
彤彤低頭眨了眨眼，做了個深呼吸給自己打了個氣。雖不忍心打斷屋裏的溫馨，但她還是換了個笑呵呵的表情出聲喊人，“張叔，大文子哥。”她在網上售賣的小擺件大多數都是在這邊加工過的，她這次回來也想跟張叔商量店裏商品的事。
聽到熟悉的聲音，張叔有些驚訝，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記憶中的小人兒，臉上逐漸笑開花，“丹丹回來了？”他習慣性地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後迎了出去。
“快進屋，吃飯沒？強強快去給你丹丹妹妹倒杯水。”邊說邊接過彤彤身後的背包，“隊長還沒回來吧，嫂子在不在家？”
張叔和彤彤的父親曾經是戰友，各自轉業後又在D市碰到，便一直保持着聯系。
“今早你大文子哥剛買的青椒和蝦，叔給你做油焖大蝦和青椒炒肉，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每次趕上都能吃上兩大碗飯。”邊說邊把彤彤讓到裏間的休息室，拿起沙發上的圍裙就往廚房走。
聽到自己最愛的兩道菜，彤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昨天亂成一團粥，而且跟不熟的人在一起她也有些束手束腳，也就靠着早上兩個雞蛋撐到晚上，還好晚上在潇潇那邊蹭了碗麻辣燙，今早更是什麽都沒吃就急着趕最早那班船，而在船上她不吐都是萬幸，更別指望吃東西，此時早已饑腸辘辘。
于是她小雞啄米般點着頭，“張叔做的飯是這個！”邊說邊伸出大拇指。
“趕緊把你下巴的口水擦擦！”張叔兒子遞過來一杯水，“小丫頭片子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天天把我爸哄得一看見你就忘了我的存在。”
彤彤連忙接過水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啧啧啧，你也有泛酸水的一天，忘了你小時候搶我飯吃不說還抱着我爸幹嚎？”
張叔兒子臉瞬間黑了不少，“我抱你爸幹嚎還不是因為你追着我跑了好幾條街？我當時不僅要怕揍完你回來被我爸削，還得怕你為了追我摔個好歹我回家繼續被揍？幾口飯而已你至于嗎？你這幾年在我家都蹭回幾倍了吧？”
“哎，你要是這麽說，咱可得好好掰扯掰扯，當年要不是……”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竟然真的湊到一起開始擺事實、講證據，幼稚到了極點。
而另一邊的C市。
韓晖在酒店找了彤彤一圈無果後，失落地回到房間。
他一推門就看到自家姐姐優哉游哉地在他房間看電視。來不及掩飾自己的情緒，更不想被姐姐追問，他連忙拿起放在床頭的筆記本，然後窩在另一邊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
韓昀在他進屋的時候就看出他情緒不太高，于是出口安慰道，“沒事的，別擔心了，你繼峰哥已經追過去了。最晚，晚上他們就會有消息。”
“繼峰哥追小不點去了？”韓晖驚奇地看着依然平靜如初的自家姐姐。繼峰哥和小不點？他們的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融洽了？
韓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再怎麽說，小彤這次跟過來也是為了幫公司的忙，以你繼峰哥的風度，是絕對不會把人不明不白弄丢的，雖然小彤是主動的。況且你舒苒姐不還在家裏虎視眈眈呢嗎？”
韓晖沒再開口，他不太習慣跟別人分享自己的感情，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的親姐。但他總覺着心裏壓了一塊石頭，這種感覺他無處排解。
“你脖子上戴那塊玉到底誰給你的？”韓昀終于找到時間跟自己的弟弟說她昨天發現的小秘密，“我好像看到小彤的脖子上也挂着塊類似的，不會是你們的定情信物吧？”她八卦地走過去捅了捅弟弟的胳膊，“你瞞的夠嚴的啊！看你姐幫你急前急後的很好玩是吧？”
韓晖先是疑惑，等聽明白他姐到底說了什麽後，心情開始變得凝重，無意識地摸了摸墜在前胸的玉佩，最後陷入了沉思。
D市，張叔店裏一直持續的那場幼稚游戲終于被人打破。
“好了好了，倆人加一起都年過半百了，還好意思翻小時候黑賬？”張叔一臉無奈的端着倆盤菜從廚房走了出來，這倆孩子打小湊在一起就沒相安無事過，也不知是不是生來就八字不合，好在他們做家長的誰都沒想過要把他倆湊成一對，否則還不天天給你演上幾出角鬥場？
“就是年過半百也是他占的多。”彤彤邊接過張叔手裏的菜，邊小聲嘀咕道。
“你……”張叔兒子剛想反諷就被他爹打斷。
“強強你去把飯端出來。”轉頭又跟彤彤說道，“也不知咱爺倆是不是心有靈犀，我這早上迷迷糊糊就悶了一鍋米飯，一直保着溫，你回來的正好。”
“咱爺倆的默契是必須的！”彤彤一邊笑呵呵的回應張叔，一邊給她大文子哥回了個挑釁的眼神。
“丹丹，吃完飯就回家看看吧，這一年多你沒回來，隊長跟嫂子都挺想你的。”張叔看彤彤吃的差不多便開始勸解，也不知這爺倆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本來軟萌萌的一個小丫頭突然倔的跟頭牛似的，好在隊長那邊看起來反差倒不明顯，就是不知回家關上門後這爺倆能不能心平氣和。
“張叔，咱先不說別的，我這次回來是想跟你聊聊我的那些小擺件，”彤彤明顯不想聽，故意岔開話題，“我覺得之前我還是想得少了，這幾天我遇到個人，他對那些小玩意根本不感興趣。”說到這裏，她腦中不禁想起韓晖，也不知道那小子今早在知道她不告而別後會不會就此恨死她。
“我仔細琢磨了一下，擺件的定位确實不太準确，受衆人群也過于狹隘，那些小擺設雖然看起來精巧，但并沒有什麽實際意義，儲物比不過專門的收納箱，擺設比不過那些精雕細琢的藝術品，買的人多是圖個新鮮，過了勁兒便也沒了興趣。”她把最近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分析給張叔聽。
“确實沒什麽意義。”張叔兒子點頭表示肯定，不料卻迎來兩束冰涼的目光，這還是他家嗎？再不準備開口，哼哧哼哧起身收拾碗筷。
“可當初你的立意叔覺得特別好，榫卯是傳統的木構件連接方式，不僅可以讓別人看到小擺設的精巧，還能讓更多的人接觸并了解我們的傳統技藝。”張叔說到這裏好像突然想到什麽，眼睛都跟着亮了起來，面上也多了幾許紅光，聲音更是提高不少，總之特別激動，“對了，幾個月前還真有一個人拿着你的那個小擺設來找我，問我能不能仿着擺設的樣子做出正常大小的家具。”
彤彤聽了也來了精神，“行啊張叔！我有些擺設本來就是參照家具做的嘛，如果縮小沒有意義，那您就做正常的！他們來找您，您就看着合适的應下來。”
她又看了看店裏整齊擺放的各種家具和材料，“您看您這都是現成的，送上門的買賣不要白不要，如果真的好賣，您以後又可以多一個招牌。不過有幾個擺件的圖紙還需要改改，不然作為正常家具質量可能不過關。”
張叔原本的興奮逐漸被羞愧取代，“不行不行，那是你自己一點點想出來的，我哪能當自己招牌？”越想越覺得不對，連忙搖手表示拒絕。
“張叔，我要是有新想法不還得在您這兒做？要不您到時少收點我的材料費和手工費就好啦。”說着彤彤笑嘻嘻地走到自己背包前，把早分好的現金拿了出來，“這是之前的費用，您點點對不對。”她把錢塞到張叔懷裏，不等張叔推拒就拎着自己的包跑了出去。
張叔看着手裏的錢，又看看外面那個逃走的身影，忍不住搖了搖頭，明明就是個好孩子，為什麽在隊長面前卻那麽倔。
唐繼峰下船後，就按照張導給的地址導航到了這邊。
看着路兩邊整整齊齊栽種的銀杏樹，及随意穿插在不同小樓周圍的不同品種松樹和花卉，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确定門牌號，将頭伸出車窗外四處環顧了下，發現所有的建築都有着統一的風格——紅牆黑頂白邊。
久違的年代感迎面而來，不自覺地他一早緊繃到現在的情緒終于有了松緩。轉正身子輕輕拍了兩下方向盤，目光随意地掃視目光所及的院門和園子。
“咦？”在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時他不禁發出一聲感嘆，有時他不服都不行，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孽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