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深淵
烏秅此時已經是深夜,城中百姓都睡覺了,可天音還在行宮前面罰跪。他沒能将林千笑帶回來,任務失敗。
烏戈山離站在屋內,看着窗戶外面跪着的人,心中多少有些不忍。為了阻止林千笑回魔宗,他設置了重重阻礙,沒想到,還是讓他給逃了。
這個少主,倒是有些本事。
“托穆,查清楚那個林千笑的來歷了嗎?”
“回國主,這位林少主,在中原是氣宗掌門,聽說原先是武林排名第二的門派,如今不成什麽氣候,墊了底。”
烏戈山離轉了轉手中的珠子“既是個不起眼的門派,那便沒什麽威脅。魔宗更不足為懼,他們還敢跟我們談條件,真當自己是以前的地位。南疆那邊的事,都處理幹淨了嗎?”
“已經派人去處理了,就算是大邺的朝廷想查,也只會查到魔宗頭上。”
“很好,這秘術雖是我們傳出去的,可卻是他魔宗的東西,真要是查出來,也與我們無關。還有,你派人給思無邪送個信,告訴他,盡快處理好我交待的事。聽說大邺人将元日定為普天同慶的好日子,我便要選擇在那一天,進攻。”
托穆擡頭看了看面前的國主,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冒死一勸“國主,天音已經在外面跪了很久,要不要讓他回去休息?”
烏戈山離閉上眼睛,仰頭嘆息道“我,不是一個好父親。可我,想做一個好國主,也盼望他能做一個好國主。烏秅在北疆這麽多年,逐年壯大,兵強馬壯,哪一樣比大邺差?看看他們的人有多弱小,再看看我們的士兵多麽強大,憑什麽,我們就要待在這種地方?天音沒有野心,所以他不懂,作為父親,我就要逼着他前進。”
“國主事事顧慮周全,托穆佩服,天音年紀尚小,再大些,或許就能完全明白國主的苦心。”
“小?他也十九歲了,想當年我十九歲的時候,就已經随着我父王四處征戰,二十歲那年,我就拿下了尤木陀族長的人頭,我對他,還是管的太松了。”
烏戈山離說完,突然睜開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語氣變得堅定“托穆,你叫天音進來,有些事,他是該知道了。”
“國主……”
“我知道你想勸我,但這件事,他早晚會知道。”
房間裏的油脂燈被撥亮了些,天音低着頭跪在地上,心裏卻憋着一股氣。面前這個高高在上的人,糟蹋了自己心愛的姑娘,他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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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擡起頭來。”冰冷地命令,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天音微微擡了擡頭,看着烏戈山離。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有一種錯覺,自己和國主,竟然有幾份像。
“你和你的娘親一樣,心腸軟。”
“什麽?”天音猛地站起身,不敢相信他說的話“我娘親,你怎麽知道她?”
“你覺得呢?這麽多年,除了思無邪,我可曾對其他人這麽信任?不過你和他到底不同,思無邪是我手中的一條狼,而你,是我的親生兒子。”
“轟隆”一聲,好像有什麽坍塌了,天音驚恐地從地上站起來,神情複雜,嘴裏重複着“不,不可能,不,不可能。”腳下是連連後退,這一刻,他只想逃。
這幅驚慌失措的樣子,讓烏戈山離十分氣憤“站住,沒出息的東西,你若不是我的兒子,我真不屑和你說話。怎麽,不想知道關于你娘親的事情嗎?”
“我娘親和我爹爹很相愛,我也只有一個爹爹。”
“哼,若不是你娘生我的氣,那個只會趕騾子的車夫也配和她在一起?天音,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是我烏戈山離的兒子,我就是你的父王。”
天音依舊搖頭“不,我不信。我娘是放羊人的孩子,我爹爹是城中最好的車夫,我只是行宮的侍衛。”
“早知道你的性格會如此懦弱,真不該将你交給那個車夫,只會自欺欺人。今日既然将話說清楚了,我便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我不聽!”
“混賬東西,不聽也得給我聽。你娘她,根本不是什麽放羊人的女兒,她,是大邺的郡主,算起來,當今皇上,是她的弟弟。”
天音再一次震驚了,大邺的郡主,怎麽會這樣?可她,明明和普通的農婦沒什麽兩樣。
“我娘她,真的是郡主?”
“不錯。大邺的那位先皇曾有個大哥,按照他們的傳統,這皇位本該給長子繼承。只可惜這位大皇子,除了鑽研什麽武功心法,對一切事物都不感興趣,包括皇位。”
而當時的先皇本是二皇子,則是野心勃勃,為了奪得皇位,他便投其所好,四處搜集心法給他,果然,大皇子得到這些秘籍後,更加沉迷休息心法,無心打理政務。
二皇子趁機處處表現自己,還讓人放出消息,說是大皇子修煉邪術走火入魔,整日瘋瘋癫癫。
先皇聽到這些傳聞後,本是不相信,想親自去問一問,正好撞見大皇子在修習什麽禦劍之術,那憑空飛來的利劍差點刺中先皇。
院子裏的人都吓出了一聲冷汗,連忙跪地求饒,偏偏這大皇子是個憨的,跪着謝罪之後,竟還突然問起這一招厲不厲害。
先皇聽後只是冷哼一聲“若真是讓你修成,方才朕已經沒命了。”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出人意料的是,皇上沒有懲罰大皇子,但朝中官員卻發現,二皇子得到了重任,接替了大皇子手中的一切事物。還出于好心,請皇上賜了大皇子一處山頭,讓他自立門派,潛心修習。
三年後,先皇病重,有站在大皇子這一邊的官員提議讓大皇子回來繼承皇位,二皇子心中不滿,暗中派人刺殺大皇子。
先皇駕崩之後,大皇子不知所終,皇位順理成章落到了二皇子頭上。而他繼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清理了與大皇子有關的官員,家眷下人一律趕出大邺。
“你的娘親,玉铧郡主,則被當做奴隸,賣到了北疆。我也是在那個時候,遇見的她。那時候我喬裝成普通商人,買下了她,之後過着幸福平靜的日子。可就在你要出生的時候,玉铧得知了我的身份,連夜離開了家。我找到她的時候,你已經三歲多了,我也才知道,她竟和一個卑賤的車夫在一起。”
天音聽不得別人說他爹爹“他很好,對我和娘親都好,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他尊重他。”
“住口!你是我烏戈山離的兒子,不是那個車夫的,要尊重,也只能尊重我。當初如果不是我救下你娘,她還不知道要被賣去哪裏做奴隸。天音,你最該恨的,是大邺的先皇。若不是他使了卑鄙的手段,你的娘親,也還是尊貴的郡主。所以,你要去複仇,奪下大邺的江山,将那個皇帝趕下來,替你娘出一口氣。”
天音之前聽思無邪說過,當奴隸的人,簡直過得生不如死,每日都是提心吊膽,擔心被人賣來賣去。所以他很難相信,溫柔又善良的娘親,是如何度過那些日子的。
他心疼,也恨,但他是個大人了,絕不會再像個傀儡一樣任人擺布,他要烏秅的百姓安居樂業,他要烏秅有朝一日能像大邺一樣,山清水秀,春和景明。
而要做到這一切,靠的是一步一步的謀劃建設,而不是去掠奪破壞。
“國主的意思,是要進攻大邺?”
“不錯。但我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告知你。不管你怎麽想怎麽決定,我烏秅和大邺,必有一戰。我要的,是你的覺醒。你若是再想之前一樣,狠不下心來做事,在我烏戈山離看來,也只是一顆廢子,無須再培養。”
他的話,反而讓天音平靜下來,“多謝國主告知天音這一切,天音還是那句話,我的爹爹,是城中最好的車夫,至于我的娘親,國主說她是郡主,那她便是郡主,但和我也沒什麽關系,在我心中,她就是放羊人的女兒。”
“到底是個懦夫養出來的孩子,果然沒什麽出息,就你這樣子,也難怪不敢替玉珠報仇。忘記告訴你了,我已經下令,封玉珠姑娘為我的王妃,以後見到她,要記得守禮。若有僭越,王妃就要受罰。”
天音跪在地上,雙手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膝蓋,心中不斷提醒自己,要忍耐。
“天音,謹記國主教訓。”
烏戈山離揉了揉眉心,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出去吧。魔宗那邊給我盯緊些,之後言宗主需要什麽,你都盡量滿足他。還有那個林千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一定要給我除掉他。”
天音低着頭出去了,門打開的一瞬間,一股冷風竄進來,烏戈山離不禁裹了裹身上的羊毛氈,他看着桌上跳躍的油燈,感嘆自己到底是老了。
烏秅是他拼盡一生打下的基業,絕不可以像周邊其他國家一樣,在若幹年後變成一堆廢墟,被掩蓋在黃沙之中,他要自己的後世子孫,千秋萬代,永遠都繼承這一權力。
天音,是他的希望。
“托穆,你派人将玉珠接到行宮來,順便将她的爹爹殺了。那個老頭子,脾氣又臭又倔,留着心煩。還有,将天音娘親的身世消息散播出去,讓大家都知道,他,是我烏戈山離的兒子,是未來烏秅的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