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戲臺(13)

“大娘子殺人了!”

女人尖利的叫聲劃破夏夜的天空,很快就引來了裏正府所有的人圍觀。

依依撥開人群望見紅玉癱在一片血泊中,捂住的腰間源源不斷地湧出鮮血,在地毯上開出一朵豔麗的花,她絕美的臉上染了幾點血紅,卻愈發顯得妩媚至極。

“看什麽!都回去幹活!”管家很快喝退了人群。

裏正把紅玉抱在懷中,恨極了一旁站立的女人,他兇神惡煞地沖她怒吼:“你這毒婦!我絕不能留你!”

秦姑“撲通”一聲跪下來,老淚縱橫:“老爺,你怎能只聽信這個女人的一面之詞!這麽多年來,夫人何時争搶過一次?更莫要說什麽殺人,都是這個狐媚子栽贓!”

紅玉的丫鬟也跪了下來,拿起血泊中的剪刀指着陳氏:“我們小娘何須栽贓于你!定是大娘子嫉妒小娘的美貌與老爺的寵愛,這才痛下殺手的!若不是我趕來及時,怕是就見不到我們小娘了!”

裏正聽了丫鬟的話更是氣急:“你還有什麽好說!”

“你——”

秦姑還想争辯,被陳氏攔下。

她面色沉靜,眼中沒有一絲慌亂,輕輕看了一眼還倒在男人懷中的紅玉,陳氏望着裏正淡聲道:“老爺,你想如何?”

“如何?!我今日就要休了你這善妒的惡婦!”

“老爺,不可!”紅玉掙紮着從裏正懷裏爬出來,她清淚懸挂,柔弱地哭泣着哀求他,“大娘子也只是一時糊塗,老爺不要為了紅玉區區一個小妾傷了夫妻情分啊。”

裏正心疼極了,輕輕撫摸紅玉蒼白的小臉,“紅玉,是我讓你受委屈了。老爺定會替你出氣。”

他一伸手,朗聲道:“來人!傳筆墨!”

“林伯涯!”秦姑站起來恨恨地叫住裏正,“你莫要忘了你落魄時,是誰不顧家中反對,毅然跟了你,是我家小姐!她從前只穿貢紗的姑娘,嫁給了你穿起了布衣。”

“你一窮二白一貧如洗,也是我家小姐用娘家的勢力、財力貼補你,一步步把你擡到這個位置。如今你坐的穩了,找了新鮮的小蹄子,便要把小姐一腳踢走了嗎?”

“林伯涯!你還是人嗎?!”

“放肆!你這刁奴反了天了不成!這樣對本老爺說話!”

裏正氣急,胡子也抖了起來,“給我把她亂棍打死!丢去喂野狗!”

“夠了,”陳氏攔在下人跟前,直視着裏正,她卸下頭上的珠釵丢在地上,将秦姑拉到身後。

她直視着怒不可遏的丈夫,“老爺,休書我接。秦姑會與我一同離開,您莫要再責罰她了。”

“小姐!使不得啊!”秦姑撲到陳氏身旁,老淚縱橫。

裏正一腳踢開年邁的老妪,掐住陳氏細瘦的脖子:“你在威脅我嗎?你當真以為我不敢休了你?”

紅玉的臉上一閃而過的得意,被羅依依分毫不差捕捉到。

唉,這熟悉到發爛的宅鬥劇情,羅依依簡直沒有繼續圍觀的欲望。

陳氏淡淡地看了一眼紅玉,提醒道:“老爺,還是先送紅玉小娘去醫館吧。”

紅玉聞聲立刻捂住傷口“哎呦”了一聲,眼淚汪汪地垂眸:“老爺,紅玉不痛。您千萬不要為了我與大娘子争執。”

“我的心肝呀!”裏正心疼極了,回瞪了陳氏一眼:“毒婦!等我安置好紅玉就來處置你!今日起你不準踏出房門半步!”

羅依依湊到薛洛身旁與他耳語,“林老爺真的會休了大娘子嗎?”

薛洛冷哼一聲:“休書又不是什麽難事,何必要禁足才能寫得。”

依依輕輕笑了起來:“哦,裏正還是最愛自己的烏紗帽嘛!”

秦娘伏在陳氏身旁流淚,她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大娘子!你糊塗!這正妻之位怎可拱手讓人啊!”

陳氏一雙眼瞧着門外,答非所問:“秦娘,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秦娘擦擦眼淚回道:“老奴自小姐八歲時就跟在身旁了,如今算來已經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陳氏笑了一聲,“我問你,紅玉今年可有二十五歲?”

秦娘頓時止住了眼淚,搖了搖頭:“紅玉今年不過十八。”

陳氏替秦娘擦去淚痕,走到窗邊開了窗子,夜風襲來,園中的豔麗花朵盡收眼底。

“不過十八,你可記得我是何時入了府的?”

“二八年華。”

“林伯涯如今有幾房小妾?”

“算上紅玉,有二十八房。”

“第一房是何時擡進來的?”

“成婚半年後。”

陳氏轉過來,定定地望着她:“秦娘,你還不明白嗎?我如今留或者不留,又有什麽區別?”

秦娘驚恐地擡頭:“小姐,您——”

“這是什麽意思?”羅依依把耳朵又貼近瓦片,“怎麽聽不見了?薛——”

“薛洛?!你怎麽自己下去了?”羅依依一回頭,發現方才還和自己一起趴在屋頂偷聽的薛洛,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到地面,正抱着手沖她笑。

“夜深了,我要回房休息了,你自便。”

羅依依頓時炸了毛,:“我怎麽下去啊?!”

“噓!”薛洛指了指屋中的人,用嘴型和她說話:“你想被人發現嗎?”

“你剝這麽多栗子做什麽?”

“你還我!”羅依依護崽一樣,從薛洛手裏奪回兩粒油亮亮的栗子,“下午我要去找大娘子教我做栗子糕呢”

薛洛猛然站起來,居然有片刻的暈眩。

“诶!”羅依依拽住他的胳膊,頭發上還飛了兩片栗子殼,她皺了皺眉頭:“別起得這樣快,你的血跟不上你了。”

短暫的眩暈很快散去,等薛洛站穩,羅依依又重新蹲下去細心剝起自己的栗子。

“你今日不是要與祝姐姐他們一道去抓那個臭道士,怎麽還沒啓程?”

四人中只有薛洛知曉七星陣的破解之法,以此他終于可以得償所願,如同回到羅依依出現之前,陪在祝璃身旁替她掃平障礙。

而紅玉這邊就由看起來毫無威脅的羅依依留守,顧回風躲在暗處觀察,預備着紅玉出手便把她抓個正着。

女孩纖細白嫩的手指飛快地穿梭在栗子堆裏,晃得人眼花。

她就這樣想趕走自己?是為了和顧回風獨處嗎?

薛洛有些煩躁,他擋在羅依依面前,慢慢蹲下,伸手奪過滿滿一小筐的果實。

“哎,你幹嘛?”羅依依果然擡起頭來看他。

薛洛睨她一眼,把小筐虛晃一下:“等我回來,你要賠我的衣服。”

羅依依哭笑不得,“我賠我賠!一件衣服說好多次了。”

薛洛把東西還給他,學着羅依依說的那樣慢慢站起來,果真沒有再頭暈。

“薛洛,”依依叫住他,“你早點回來。”

像無數次夢中那樣,薛洛終于與祝璃并肩而行,兩人穿梭在樹林裏,沿着标記一路向前,路上的鳥兒也只低低地叫了幾聲。

連小鳥都比羅依依安靜。

這個念頭蹦出來後,很快被薛洛的惱怒壓下,空氣裏都是祝璃身上溫柔的白芍香氣,他怎麽可以走神?

那樣張牙舞爪的女人,怎麽與身旁溫柔大方的祝璃相提并論。

薛洛替祝璃擋住直射的陽光,他勉了心神溫柔詢問道:“阿璃,要不要停下來歇息喝點水?”

祝璃沒有注意到少年期待的神情和突然轉變的稱呼,她琉璃般透亮的眸子盯着前方,“不必了,我們快一些趕去,也就能早一點破了案子,還鎮上的百姓一個平安。”

她行走過無數河山的她心中有溝壑,卻也有白月光照耀。

祝璃擡頭直視遠處的青山:“不知道回風那邊如何了。”

薛洛因為緊張怦怦直跳的心就這樣平息下來,他失望地垂下手,祝璃柔和的側臉近在咫尺,他走了這麽久,卻仍然觸摸不到。

“這樣,把它取出來,”陳氏站在羅依依身旁,扶着她的手小心夾起蒸籠。

“哇!”羅依依爆發出一陣驚嘆,“好香啊,才蒸熟就這樣香了。”

陳氏慈愛地看她,熟練地向栗子泥中碾進白糖,“這是快馬從邱庭送來的,比本地的栗子甜了不少。”

羅依依也學着她的模樣碾起糖塊,“邱庭,是夫人的娘家嗎?”

“是,邱庭多山。每次到了栗子成熟的季節,滿山遍野的地上都會鋪滿毛栗子。我們會直接把它們串起來用火烤,人們在山頭升起火焰,很快就會有人聚上來,圍在一起唱歌跳舞,來感謝上蒼。”

陳氏說話時全然沒了往日古井無波的模樣,她的眼裏聚着璀璨的火焰,下一秒就要燃起熊熊無盡的向往。

依依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陳氏,仿佛也瞧見了在高山中縱情歌舞,恣意灑脫的人們。

她垂下頭,眼中帶了悲憫:這樣高山也困不住的人,被一堵裏正府不過一丈多高的白牆困成如今的模樣。

察覺到自己的失态,陳氏立刻又恢複了從前那般波瀾不驚的模樣,她拉過精致的食皿,又細致演示起來:“把栗子泥攤開,放上京糕,再鋪一層栗子.......”

過去的恣情就如同被壓在最底層的京糕葉片,被陳氏默默收起,絕口不提。

“紅玉娘子,”秦娘冷冷地聲音傳來:“你又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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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事實證明我可能下一本開不了宅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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