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8章

上一世,霍珏遇到沈聽後才知曉衛媗被薛無問秘密救下,養在了定國公府。

兩姐弟再相遇時,一個已成閹人,在宮裏蟄伏四年,成為京城裏炙手可熱的霍公公。一個是薛無問的妾,定國公府連自個兒的姓氏都要舍棄的“魏”姨娘。

那時衛媗因着心病,身子早已熬到油盡燈枯的境地。

當年遇到他時,也是這般嚎啕大哭了一番。

她像幼時一般抱着他,纖弱的手拍着他的背,泣不成聲道:“不該由你承擔這些的!阿珏,是姐姐沒用!姐姐沒護住你!”

眼前女子梨花帶淚的臉與記憶裏那張蒼白枯萎的臉漸漸重疊。

霍珏斂下眼眸,彎腰,安撫似地拍了拍衛媗細弱的肩,柔聲道:“阿姐,誰說你來遲了?你來得正正好。”

衛媗哭着搖頭。

坐在床榻上的薛無問早就在衛媗抱上霍珏時便沉下臉站起身,這會兒見衛媗還死死抱住霍珏不肯撒手,眼裏的戾氣藏都藏不住。

衛媗從不曾這樣抱過他。

掩下心裏又澀又酸的異樣,薛無問走過去,長臂攬過衛媗的腰,輕聲道:“衛媗,情緒莫要過于激動,若不然一會又要暈過去了。”

見衛媗終于松了手不抱旁的男子了,薛無問給佟嬷嬷遞了個眼神,笑了笑,道:“哭得像個小貓兒一般,你先淨淨臉,再吃點東西。我與阿珏到旁邊的屋子說說話。”

衛媗臉色一變,“薛無問——”

“阿姐舟車勞頓,先休憩一番也好。”霍珏打斷衛媗,“我正好也有些話想與世子說。”

衛媗擰着眉看向霍珏,少年的眼神平淡無波,卻讓人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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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珏微微側過身,對薛無問道:“世子,請吧。”

薛無問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霍珏一眼,擡腳走了出去。

-

時間已近晌午,打尖住客的客人越來越多。

店小二剛走上二樓,便見兩個身高相仿、氣質截然不同的俊美郎君一前一後進了天字號房,忍不住“咦”了聲,總覺得其中一位郎君很是面善。

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走在後頭的那位不就是街尾蘇大夫的養子嗎?

聽說是個能讀書的,特別招小娘子喜歡。

但這人不是無父無母嗎?怎會認識今日來的那幾位貴客的?

想到方才那位滿臉含笑的郎君看着自己的眼神,店小二打了個寒顫,趕忙收起自己的好奇心,轉身下了樓。

天字號房。

霍珏剛關上門,身後便劈來一道淩厲的勁風。

他側身避過,手迅速抓住薛無問的手腕,下一瞬便見薛無問的另一只手攻了過來,直擊要害。霍珏面不改色,彎腰後壓,挺拔有力的身軀像一支被大雪壓到極致的青竹,險險避過薛無問的手刀。

兩人你來我往地在屋子裏交起手來。

許是怕弄出動靜,他們刻意避開了屋子裏的擺設。

靠窗的桌案擺着一個細長的纏枝花瓶,上頭插着一支蓮花。

随着兩道身影纏鬥在一起,藏在空氣裏的寸勁兒刮在瓶子上,瓶身搖搖欲墜,不過幾個瞬息,便不堪重荷地倒了下來,在桌案上咕嚕咕嚕轉了兩圈,直直往地面墜。

薛無問眼疾手快地接住那瓶子,卻也因此,結結實實挨了霍珏一拳。

男子悶哼了聲,往後退了一步,手上的花瓶卻穩穩當當握在手中。

兩人均停了手。

花瓶裏的水早就灑了一地,薛無問将花瓶擺回桌案,無視傷口迸裂的劇痛,唇角勾起一絲笑,贊賞道:“霍家軍的拳法,學得不錯。”

霍珏不意外薛無問會認出他的拳法,當初霍家軍憑着外祖父的這套拳法與槍法,在沙場所向披靡,屢建奇功。

在大周,識得這套拳法的人不少,但能習得個中精髓的人卻寥寥無幾。

霍珏看了眼薛無問胸膛處,那裏的玄色衣裳被血染濕了一小塊。

他收回眼,靜靜站在窗前,平靜道:“世子不過是想看我戴沒戴人皮面具,說一聲便可,何必動手?世子但查無妨,在下絕不阻攔。”

少年神色坦蕩且磊落,看着薛無問的眼睛沒有絲毫懼色,甚至深沉到令人心顫。

薛無問手裏審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從沒見過誰能像這少年一般鎮定自若,他擦走手上的水珠,走過去,手指不客氣地沿着霍珏的下颌處走了一圈。

沒有面具,這張臉是真的。

霍家的拳法也耍得融會貫通,沒有十數年的功夫根本練不到這個程度。

聽說霍老将軍從衛瑾三歲時便開始教他拳法,如今他十六歲,倒也說得過去。

“冒犯了,若你真是衛瑾,應當能理解我為何如此慎重。”薛無問嘴角噙着散漫的笑意,目光卻銳利如箭,不放過霍珏臉上任何一絲情緒波動。

卻毫無所獲。

這少年從一開始便讓人探不出深淺,神态始終如一,冷冷淡淡,寵辱不驚。

這樣的人,要麽天生是個騙人的行家,要麽……就真的是那位霍、衛兩家悉心栽培的衛二公子。

霍珏颔首道:“當初衛家與霍家因謀逆連誅九族,阿姐若是身份洩露,定國公府定然也會受到牽連,世子自是應當謹慎行事。”

薛無問收回手,長腿勾住一邊的椅子,坐了下去,笑着道:“坐着聊吧,方才不是說有話要同我說嗎?”

霍珏看他一眼,知他不是真的完全信了自己。

薛無問從前只同他見過一面,那還是八年前的事,如今他貿貿然出現,這位錦衣衛指揮使會提防自己倒是不意外。

霍珏與薛無問靜靜對視一眼,躬身作揖行了個謝禮,道:“當日衛家遭逢大難,多謝薛世子出手救了阿姐一命,衛瑾在此謝過。”

“你不必謝我,”薛無問坦率道,“我救衛媗是為了我自己。”

“不管如何,世子救了阿姐便是于衛家有恩。只不過,世子應當知道,”霍珏直起身,直視薛無問,道:“衛家女從不為妾。”

“你這孩子膽子還挺大,連姐姐與姐夫的事都要管了?”薛無問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不過是事急從權,若不如此,我怎能護你姐姐周全。”

“世子所言甚是。如今既然我回來了,那阿姐的周全便由我來護着。世子日後總歸要娶妻生子,阿姐離開世子對世子也是一種成全。”

成全?

成全個屁!

想起衛媗語氣堅決的那句“阿珏在哪裏,我便在哪裏”,薛無問一時心塞。

這姐弟倆一個比一個難對付!

薛無問看着霍珏,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桌子,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若我不放她走呢?”

“那便娶了她,讓她光明正大地嫁與你,以衛媗之名與你生同裘、死同寝。”

“娶她?”薛無問笑了,低頭拍走袖口沾上的灰塵,漫不經心道:“你是讓我娶了她,讓世人都知道她是青州衛家的大娘子,前太孫妃,然後送她去死嗎?”

霍珏并沒有因為他怠慢的态度而生氣,漆色的眼眸有暗光流動,“只要衛、霍兩家能洗去謀逆之名,阿姐便能堂堂正正地活,到得那時,她是青州衛家的大娘子又如何?”

-

衛媗心不在焉地喝着一盅烏雞湯,心裏始終懸着,怕薛無問會刁難弟弟。

一旁的佟嬷嬷見衛媗憂心忡忡,忙拾起帕子,給她擦去唇角的湯汁,安撫道:“小姐放心,隔壁屋子半點動靜都無,世子與小公子怕是聊得正歡呢。世子愛屋及烏,看在小姐的份上,也會對小公子客客氣氣的。”

衛媗放下手上的調羹,靜默不語。

薛無問愛不愛她,她不知道,但他這人有多狡詐陰險她卻是了解了個透透的。她只是擔心,阿珏會被他利用。

正思忖着,木門“咚咚咚”地叩響。

佟嬷嬷忙過去開門,便見薛無問與霍珏擡腳走了進來,兩人面色如常,一個平淡,一個噙着笑,讓人看不出半點端倪。

衛媗起身過去,經過薛無問身旁時,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下意識看向薛無問,他的臉比方才出門時又白了幾分。

衛媗收回眼,仔仔細細地打量起霍珏,見他神色如常,悄悄松了口氣。

薛無問盯着衛媗,微微似笑非笑道:“你們姐弟二人分開了六年,如今難得相遇,我自會在盛京給阿珏安排個去處。日後你若想見他,随時可以出府。等過兩日趙遣到了,我們便可啓程回盛京。”

他這話一出,衛媗與霍珏的神色皆是淡淡,站在桌案旁的佟嬷嬷卻是面色一喜。

在佟嬷嬷看來,薛無問這話,無疑是應允了會将小公子納入羽翼。有了他的庇護,小公子至少能在盛京地以另一個身份安安生生活下來了。

佟嬷嬷什麽都不求,就只求着小姐與小公子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便好。

她殷切地看向衛媗。

卻見衛媗略遲疑了下,擡起眼問霍珏:“阿珏可願随我回去盛京?”

“不願。”霍珏輕輕搖了搖頭,不知想到什麽,笑了笑,道:“阿姐,我有喜歡的人了,秋闱過後,我便想娶她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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