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能不能喜歡他?
18歲的男孩子個頭很高, 比他還要略高半個個頭,裴繼軒微微仰着頭,看着裴雲炀臉上不悲不喜的淡漠表情。
那雙黝黑的眼睛, 和他媽媽如出一轍,好像在某一個時刻,她也曾這麽安靜地凝視着他, 說:“裴繼軒, 你好可憐。”
裴繼軒瞳孔一縮, 抓住裴雲炀衣領的手瞬間收緊, 粗魯地把人拉到近前來,覆蓋在裴雲炀臉上的幻影消散了,露出一張隐約能看出熟悉模樣的男孩子輪廓,卻不是她。
裴繼軒猛地把人推開,似颠似狂地笑了起來。
他笑了多久, 裴雲炀就看了多久。
半響,他捂着臉, 嘴角上揚地說:“是不是想去看?怎麽可能?我怎麽會這麽容易便宜你!”
他的手慢慢放下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冷冷看着站在牆邊沉默的裴雲炀, 打開門走出去,對守在房門口的保镖說:“把炀少爺帶到訓練館。”
說完, 大步離開。
“是,先生!”
接到命令的保镖們興奮地回答, 走到門口正好遇到往外走的裴雲炀,他們笑着做了個引路的動作:“炀少爺,這邊請。”
裴雲炀半個眼神也沒有分給她們,面無表情擦身而過, 向外走去。
訓練館位于裴家老宅東北角,依山而建,據說是裴家祖先希望後代強身健體而建的一個地方,一度在裴家子嗣繁多的時候,也曾繁榮昌盛過,然而到了這一代,裴正宏只有一個兒子,裴景清還是從小就體弱多病的體質,自然用不到這個地方,倒是一直負責安保工作的裴繼軒喜歡用這裏。
那些受雇于裴家的保镖個個身強力健身手過人,在外面,普通人難以遇到一個,但是因為裴家有錢有勢,這裏聚集了不少好手,這些人的日常工作就是保護裴家人的安全,工作簡單卻也乏味,于是訓練館成了這些保镖最喜歡流連的地方。
穿過了一個亮堂寬敞的訓練大廳,裴雲炀走到了已經打開側門的擂臺間。
裴繼軒坐在觀衆席,他四周聚集着聞訊而來的保镖,個個都是躍躍欲試的模樣。
裴雲炀站在門口看着裴繼軒很久,久到裴繼軒惱了,他拍着扶手站起來,“這麽看我是什麽意思?!”
Advertisement
裴雲炀走到擂臺邊,脫下外套,毫不畏懼地迎着他的目光,“你希望我打贏,還是打輸?”
一句話兒就讓裴繼軒敏感的神經彈跳起來,這裏都是他的人,他完全不在乎形象,也不想去做什麽面部表情管理控制,他瞪着眼睛,看着裴雲炀好半響,随手指了4個保镖。
臉上浮現神經質的笑容,“別說我不給你機會,有本事把他們4個打倒,今天我放你一馬,怎麽樣?”
被裴繼軒點到的保镖迅速出列,在其他保镖呦呦叫好聲中,脫下外衣,露出了一身結實的腱子肉。
裴雲炀深深看了裴繼軒一眼,捏了捏拳頭,單手撐住擂臺,一躍跳了上去。
……
訓練館這邊一片火熱,裴家老宅的另一端正屋裏,卻安安靜靜。
吃完晚飯後,裴正宏回到書房,在沙發上坐了很久,久違地抽起了煙。
葉眉進來時看見的就是丈夫眉頭緊鎖的模樣,她走過來,把他夾在手上的煙拿掉,在煙灰缸裏按熄,“繼軒今天跟你說了什麽?讓你飯也吃不下。”
裴正宏嘲諷一笑,“繼軒跟我說,要給寶兒相親,人選已經找好了,你說好不好笑?”
葉眉大吃一驚,“繼軒怎麽有這種想法?寶兒才幾歲,哪用得着這麽急。”
“可不是,我這麽告訴他,你猜他怎麽回我。”
“他怎麽回答?”
“他說寶兒成年了,現在訂婚,花幾年時間培養感情,畢業後直接結婚剛剛好,說我當年就是這麽跟他說的,而他聽了我的安排。”
如果說剛剛丈夫的話讓她驚訝,現在這番話就是讓她震驚了,葉眉露出個匪夷所思的表情,“他怎麽會這樣說,難道他……這麽多年還沒放下?”
裴正宏後靠在沙發上,吐了口氣,“我懷疑他可能還在怨恨我們兩個,畢竟我們,棒打鴛鴦嘛。”
“這也是他說的?繼軒太過分了,以前他不成熟,我們縱容他,現在都十幾二十年過去了,他還這麽說,簡直離譜!”
葉眉生氣地說:“那女人是故意沖着他來的,謀錢謀身家,他被迷得命都快沒了,吃了那麽大一個虧,現在還養着人家兒子,竟然到現在還沒放下?還執迷不悟?”
見妻子動怒了,裴正宏拍拍她的後背安撫道:“沒有,這話他沒說,是我推測的,但是他會說出那番話,我真的是……太意外了。”
裴正宏拿起煙灰缸裏未熄的煙,用力一擰,煙皺着彎了。
“當年他痊愈了後哭着求我再給他一次機會,我以為他真的大徹大悟,這麽多年來,除了對阿炀有些難消的解恨之外,其他表現都很正常,我是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
“我現在想的是,他是受了什麽刺激才說這種話,還是說一直以來,他只是裝個樣子給我們看。”
如果是裝樣子給他們看,現在又是為什麽忍不住了對他嘲諷。
裴正宏和葉眉對于裴繼軒的反常都非常重視。前有女兒被人調包失蹤了18年,至今真相未知,還沒有找到幕後兇手,裴繼軒這樣的反應,讓他們不得不提高警惕。
滴答,滴答。
時針跨過了11這個數字刻度,發出了清脆的一聲“咔”。
葉翎下意識向矗立在暖廳角落,那座高大而古老的落地鐘看去。
晚上11點了,裴雲炀還沒回來,他今晚還會回來嗎?是不是裴繼軒不讓他回來?
葉翎窩在沙發上,懷裏抱着抱枕,一會兒看廳中角落的鐘,一會看手邊一直沒人接的手機,焦急意味非常明顯。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葉翎擔心一會兒裴正宏或葉眉下來,發現她竟然還沒睡覺會催她趕緊回房間,葉翎一不做二不休跳下沙發,直接一溜煙跑到門口,取下挂在玄關的外套穿上,走出大門。
一走出門,門外的冰天雪地俨然和屋內充滿暖氣的環境兩個世界,葉翎下意識裹緊外套,雖然有點後悔下樓前沒在裏面多穿兩件毛衣,但是讓她回去穿了衣服再下來,抱着或許撞見家人的可能,她又不願意。
于是就這樣子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邁,在心裏暗暗祈禱裴正宏他們千萬不要發現她不在房間,千萬不要出來找她,在這種念叨中,她一步步走到了逸軒樓。
和正屋的燈火通明相比,暗漆漆的逸軒樓簡直不像有人住似的,一如葉翎第一次來到這裏看見的模樣。
當時裴繼軒出差了,樓裏只剩下裴雲炀,工人們怠慢能猜到原因,但是這會兒裴繼軒明明回來了,怎麽還是黑漆漆的?
葉翎想不通,她猶豫地站在大門外,忽然看見一個工人走過來,葉翎顧不得會不會被發現的顧慮,直接攔住他問:“炀少爺呢?他是不是在自己房間裏?”
工人認出葉翎來,面露猶豫,在葉翎的再三催促之下,才吞吞吐吐說:“炀少爺不在這裏,二先生把他帶到訓練館去了。”
訓練館,這還是葉翎兩輩子第一次聽到的名詞,裴家老宅竟然還有這種地方?
她詳細詢問位置,工人給她指了路,道謝後,葉翎立刻小跑着走了。
順着工人跟她說的路線,葉翎穿過一片濃密的景觀叢,走進了一片小竹林裏,兜兜繞繞踏上她從來不曾踩踏的地盤。
石子路已經結束,前方是造型原始的林間小徑,說是路,倒不如說是經常被人踩踏而形成的通道,一切是幽幽暗暗的,連路燈都是十來米才有一盞。
葉翎心裏不禁提高警惕,她會不會被工人騙了?要是有人埋伏在這種地方襲擊她,那她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彎腰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拿在手裏警惕四周,輕聲輕腳向前走,好在繞出這一片竹林,眼前露出了一個依山而建的兩層小閣樓。
小閣樓正中挂着塊上書訓練館的牌匾,大門開着,裏面還亮着燈,葉翎松了口氣,左右四顧後跑了進去。
偌大一個訓練館空無一人,葉翎穿過訓練場來到對面,小心翼翼地向開着門的房間裏望,一眼看見一個高高的擂臺,而上面,正倒着一個人。
熟悉的白色衣服讓葉翎心中一緊,她飛快跑過去爬上擂臺,不敢置信地看着趴在擂臺中央的裴雲炀。
男孩子心朝下地趴在擂臺上,他身上穿着的白色單衣變得皺巴巴和髒兮兮,隐約還沾了點紅色血跡,而他眼睛閉着,一動不動。
葉翎猛地撲上前去,跪下把人抱起,一邊搖晃一邊試圖喚醒他:“二哥你醒醒,你別吓我,你怎麽了?你回答我啊!”
“二哥,二哥……”
裴雲炀皺着眉頭,慢慢睜開眼睛,乍然睜開的眼裏還帶着未完全散去的戾氣,然而下一秒看清楚對面的人,眼裏浮現一瞬間的迷茫,等他意識到這人真的是葉翎之後,他手支在地上,緩緩撐着身子坐起,“咳咳,我沒事。”
“真的嗎?”
她扶他起來的動作間,葉翎已經看見裴雲炀後頸衣服下半掩的青青紫紫,她有心想問,心知這裏不是好地方,只能把一腔疑問和擔憂壓下去。
她伸手扶住裴雲炀,眼裏含着淚,“二哥,我扶你回去。”
女孩子臉上的驚懼未消,明明就是一副被吓壞了的樣子,卻偏偏強作鎮定,還要扶他回去。
裴雲炀想笑,然而一擡手又扯動後背的傷口,他舌尖頂了頂後槽牙,借着葉翎的力量站起身,放開她。
他張望了眼擂臺空蕩蕩的四周,皺了皺眉,握住葉翎的手腕說:“我們先走。”
裴雲炀渾身都痛,他想停下來喘一口氣,可是身邊跟着葉翎,他不敢停。
這些地方實在太髒了,不是她應該來的地方。
裴雲炀緊緊握着葉翎的手,一路把她帶出了平時被封鎖的竹林區,又帶她走回明亮的正屋門口,停了步。
裴雲炀示意她自己進去,他擡手握拳抵住唇角,輕輕咳了幾聲,“你的手很冷,趕緊進去,別感冒了。”
剛說完衣服就被葉翎緊緊拽住,女孩子一臉要哭不哭地看着他,“二哥跟我回去。”
“我……”
“跟我回去!”攥着裴雲炀衣角的手不僅不放開,葉翎還扣住了裴雲炀的手腕,緊緊地握住。
什麽讓裴雲炀跟裴繼軒離開也沒問題的決定,這一刻,通通被她抛到腦後!
她從來沒想過裴繼軒不僅僅是對他無視,進行言語上的打壓,竟然還有這種身體上的虐待!葉翎不敢去想那個擂臺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敢想象裴雲炀是否就是在這種環境裏長大,這些認知太過沉重,壓得她整個人呼吸不過來。
她只是緊緊地捉住他的手,用一種哀求的口氣說:“二叔這樣是不對的,你有什麽苦衷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我們再想想辦法好不好,一定有什麽辦法能解決的。”
葉翎揉了揉通紅的眼睛,“求你了二哥,跟我回去。”
其實就算他回逸軒樓住,也不代表他會對裴繼軒妥協,事實上對于未來道路的選擇,人生何去何從,這十八年來,裴雲炀從未有這麽清晰的時刻。
裴雲炀清晰地認識到,他的命運一直在他手裏,他想試一試走另一條路。
心裏的想法太多太多,沒法簡單告訴葉翎,不過他知道女孩子被吓壞了,唯恐他再回去受虐,正如她一開始見他一樣,緊緊握住他的手,試圖把他帶離這團糜爛的漩渦。
裴雲炀反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嘴角揚起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笑容,“好。”
葉翎扶着裴雲炀走進正屋。
葉翎想要攙扶裴雲炀,裴雲炀唯恐自己壓到女孩子不敢将全部重量壓上去,兩個18歲的少年少女,年紀不大,卻懂得相互體諒,單看着背影還頗有點相依為命的意味。
裴繼軒遠遠看着,臉上一掃之前面對裴雲炀的癫狂表情,眼神冷得可怕。
一直跟着他的貼身保镖小心翼翼詢問:“老板,就這樣讓炀少爺離開?”
“離開?他能跑哪去。”裴繼軒看着相互攙扶的一對少男少女走進正屋,關閉了大門,緩緩收回視線,拿出雪茄點燃,咬到了嘴裏。
“先讓他玩兩天,等到他以為可以跑的時候再捉回來……”
後面的話裴繼軒沒有說,只是嘴角揚起了一個充滿期待的弧度。
……
葉翎并不知道遇到的工人根本不是巧遇,而是裴繼軒故意派給她指路的。
也不知道裴雲炀原本也沒打算要向裴繼軒妥協的心思,只以為他被裴繼軒欺負慣了,被打成這樣子還要回去受虐,對這個心思單純的裴雲炀心疼得不得了。
于是把裴雲炀送回房間後,葉翎立刻跑回房間想找藥箱,然而翻找半天,也找不到能用的傷藥,她想了想,悄悄跑到裴景清書房門口,小聲叫喚:“大哥你在裏面嗎?”
等了一會兒沒人回應,葉翎輕輕打開房間門。
果然黑漆漆一片,書房裏沒人。裴景清今天難得早回去休息,葉翎在心裏暗暗說自己運氣不錯,打開燈,走到印象中的地方拿到裴景清的藥箱,然後快速關燈,退出房間去。
“二哥……”
葉翎跑到裴雲炀房間外,擔心敲門會引起別人注意,心虛的她悄悄打開門快速走進去,環視一圈發現剛剛回來的裴雲炀不好好坐着休息,竟然跑到浴室洗澡去了!
葉翎關上門,随手把藥箱擱在桌子上,立刻跑過來浴室敲門,“二哥你不要洗澡,你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突然響起的女孩子聲音吓了裴雲炀一跳,他站在花灑下,抿着唇向浴室門看去。
浴室門采用了正中間嵌磨砂玻璃工藝,從外面看不見裏面,然而從浴室裏面卻可以清晰看見站在浴室門外女孩子隐隐約約的窈窕身形。
意識到她正站在浴室外等着自己,而自己正赤`條條地站在花灑下,兩人相隔距離不過三四米,一門之隔,裴雲炀渾身不自在。
他不敢胡思亂想,匆匆洗完澡,把身上的水抹幹後快速穿上衣服,頭發還在向下滴水,他便打開浴室門。
然後對上了正站在浴室外的女孩子,他立刻向後退了步,“我……沒什麽傷,洗澡沒關系。”
“騙人!”
葉翎有點生氣,明明在擂臺上他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現在想來不是累壞了,就是痛得不想動,再看那件衣服被蹂'躏成這個樣子,足以想象身下皮膚定然沒有幾寸完好。
她伸手把他拉出浴室,奪過他手裏的毛巾,把人拉到椅子上坐下,毛巾直接就罩到他頭上,快速地幫他擦起頭發來。
“給傷口上藥重要還是洗澡重要?如果你身上有傷口,被水一沖多疼啊,怎麽就不愛惜自己呢?”
葉翎一邊抱怨地念叨着,一邊替他擦幹濕發,她做得順理成章得心應手,完全沒發現被她按在底下的那個人渾身僵硬,雙手握成拳頭緊緊抵在膝蓋上。
葉翎念了好一陣子才發現裴雲炀一聲不吭,她停下了幫他擦頭發的動作,彎腰向前,疑惑地側過來看他,“二哥,很疼嗎?”
裴雲炀輕輕擡眼,就和近在咫尺的女孩子眼神撞上,那雙清透無辜的眼睛,正倒映着他生硬的面容。
裴雲炀想說不是,和傷口無關,然而看見女孩子花兒一樣嬌嫩的臉、紅潤的唇,他忽然從心底湧出一陣渴望。
“……有點疼。”
葉翎眼神一下子認真了,她立刻放下手裏的毛巾,抱來剛剛從裴景清那裏拿來的藥箱,指揮着他脫掉衣服。
“我剛剛從大哥那裏抱來的,看一下有什麽藥……找到了,跌打藥膏,來二哥,你把衣服脫了。”
女孩子拿着藥膏走到他面前,認真地看着他。
裴雲炀坐在椅子上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領會到葉翎是什麽意思,頓時耳朵就紅了,立刻起身繞到了椅子後。
“不用,我沒什麽傷,不用上藥。”
“怎麽會沒有傷,我明明看見你脖子後面都是淤青。”
見裴雲炀不肯乖乖聽話坐下把衣服脫了讓他上藥,葉翎就想把人捉住,然而她怎麽捉得住裴雲炀,如果男孩子成心不想讓她捉住的話。于是一時間就變成了裴雲炀躲,葉翎追的畫面。
“你讓我看看,你讓我看,不要跑!”
葉翎拼命想捉住裴雲炀,然而裴雲炀動作靈活、反應極快,每一次她即将要捉到他的時候,對方總有辦法擺脫她的動作。
葉翎在房間裏追了他大半天,連衣角都沒碰到,當即有些生氣了。
她站定腳步,不追了,氣呼呼地看着他,妥協似地把藥膏遞給他,“不讓我給你上藥也行,你自己上藥。”
裴雲炀舒了口氣,走過去就要接過藥膏,“我自己上藥……”
結果他拿藥膏的瞬間,葉翎快速捉住他的手,沖着裴雲炀不敢動手傷她的心理,整個人順杆而上,立刻将他抱住,“我捉住你了!”
裴雲炀渾身一僵,想把她扯開葉翎卻抱得更緊,最後只能任她抱住,男孩子眼睛緊緊盯着不遠處的窗戶玻璃,低着聲說:“小翎你先松手。”
葉翎不止不松手,還動手動腳,撩高衣角就想脫掉他的衣服,“你為什麽不讓我看?是不是有很多傷口,我偏要看!”
裴雲炀眼睛閉了閉,喉結上下滾動,捉住她的手咬了咬牙,“我給你看,你先松手。”
“真的?”葉翎遲疑着松開手,然而白皙小手依然揪住他的衣角,就是不肯放開。
“真的。”裴雲炀嘆了口氣,輕輕把她的手拿開,頓了頓,雙手握住衣服下擺,反手就把單衣脫掉。
男孩子年輕的身體勁瘦有型,線條流暢。然而上面青青紫紫的淤痕破壞了美感,他的前胸和後背布滿了淤青,特別是後背,竟然還能看見陳年舊傷留下來的傷疤。
葉翎呆了。
她眼睛一下子紅了,咬了咬唇,把跌打藥膏塞倒裴雲炀手裏,“你擦。”
裴雲炀無奈接過,只能擠出藥膏快速往自己身上抹。
他一邊抹着,卻能感覺到葉翎的視線如同實質一樣落在自己身上,随着他的手往他的胸口,腹溝甚至人魚線落去。
他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種奇怪感覺,好像現在在他身上游走的,不是他的手,而是葉翎的手。
這種感覺浮現時,身體同時一陣燥熱,裴雲炀立刻站起來背對葉翎,飛快拿衣服穿上,“好了,剩下的我一會再擦!你先回去!”
然而衣服剛剛套頭,葉翎不讓他穿,氣呼呼地阻止他把衣服脫掉,然後奪過他手上的藥膏,就把他往床上推,“後背你擦不到,我幫你擦,你趴上床去。”
裴雲炀有些狼狽地弓着身,他覺得就算是被裴繼軒虐打的時候,他都不曾這麽狼狽過。
他想起身奪回膏藥,也想拿回衣服來穿,然而他不敢大動作。
窘迫讓年輕的男孩子臉上越來越紅,他咬咬牙,順着葉翎的推攘趴到床上,聲音小而沙啞地說:“那你随便擦擦就好了……”
冰涼而柔軟的小手落在他後背上,用的勁并不重,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在他後背的淤痕上揉按碾壓。
女孩子的聲音壓抑而低黯,卻十分溫柔地哄着他,“擦完很快就好了,你不要動。”
裴雲炀哪裏敢動?他整個人趴在床上僵硬得就像是屍體一樣,心口傳來砰砰砰失去頻率的心跳聲。
他很癢,心裏癢,全身都癢。
可是漸漸地,他發現除了癢之外,一種甜甜的滋味,又從心裏油然升起,這種滋味過于神奇,很快蓋過了心裏那陣癢意,覆蓋了身上傷口,一瞬間仿佛感覺不到了痛。
他側過頭,眼睛悄悄向後打量。
女孩子低着頭,專心致志地替他擦藥,她的眼神非常認真,淚花在紅通通的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葉翎這模樣一下子把裴雲炀的心猿意馬給打散了,他撐着手立刻就想起身,“你別哭,我不疼的。”
葉翎瞪大一雙眼睛,眼神似怨似怒似嗔地看着他,最後癟了癟嘴,兇巴巴地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啪”地一聲非常響亮。
“趴好!”
裴雲炀紅着耳朵,讷讷地趴了回去。
葉翎盯着他後背的傷痕,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繼續上藥。
她從來不知道裴雲炀的後背是這個樣子。
因為上一世那個男人,從來不曾給她看過後背,他們的每一次纏綿如果不是在黑暗中,是在燈光明亮的地方,他必定會在她耳邊說一些讓她羞得眼睛都睜不開的話。
哪裏顧得上去看他的身體。
她一直以為那是裴雲炀特別的性`癖,覺得這個男人骨子裏太惡劣了,卻從來沒想過他想要掩飾什麽。
所以從來不知道,裴雲炀的後背傷痕累累!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經受虐待?才會在後背形成這種深淺不一的陳年傷疤。
裴繼軒裴繼軒……這個人渣!
葉翎心裏恨意滔天,動作卻放得十分輕柔。
對比裴雲炀胸前和後背的傷口可以看得出來,他也不想故意虐待自己,受了傷他也會擦藥,而後背留下來的傷口位置,幾乎是他沒辦法給自己擦到的地方。
或許是那個時候年紀小,或許是有時候覺得無所謂不擦藥,總之一次又一次的累計,讓長大後的他後背多了這麽多難看傷疤。
葉翎一道道地仔細上藥,她的動作耐心又溫柔,等她終于把裴雲炀背上的每一道疤都上了藥後,長松口氣,她擡起頭來,才發現趴在床上的裴雲炀閉着眼睛睡着了。
男孩子眼睫毛纖長濃密,細碎額發淩亂搭在眼梢眉心,他的眼睛緊閉,嘴唇微張,完全沒有平時的高冷模樣,這副沒有防備樣的他,難得流露出一絲孩子氣。
葉翎拉來被子為他蓋好,然後就趴在床邊看他的睡顏,心滿意足地看着,看着看着,便覺得眼皮沉重,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裴雲炀是突然之間醒過來的。
他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趴睡在床邊的葉翎,他整個人狠狠地怔住了,立刻打量四周。
牆上的鐘走到了三點,房間裏的燈是亮着的,他趴睡在床上,上身赤`裸身上蓋着被子,而葉翎坐在地上趴睡在床邊,手邊還放着之前為他上藥的藥膏。
看到這一幕,他還有什麽不明白。
葉翎替他上藥,渾身放松的他睡着了,而他睡着了之後,葉翎也趴在床邊睡着了。
她為什麽不回去自己房間睡覺?
裴雲炀快速掀開被子下床,彎腰抱起了葉翎,就想走出房間把她送回去,然而走了一步,他又站定了腳步。
他看了看牆上的鐘,低頭看着懷裏的葉翎,眼神幽幽深深,分不清在想什麽。
片刻,他終于邁動腳步,卻是腳步一轉,把葉翎放在床上。
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醒沉睡中的女孩子,然而他多慮了,葉翎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這點動作不足以把她驚醒,甚至在男孩子把她放下時,她還翻了個身,熟練地把旁邊被子給卷了過來,抱在懷裏。
裴雲炀繞到了床的另一邊,輕手輕腳上了床,把被子給葉翎蓋上。
他不敢靠近,所幸床夠大,隔開了一段距離,他挨着床邊躺下了,然後就這樣子看着她。
葉翎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也喜歡他?
心裏生出了這種念頭,很快便泛濫全身,他忍不住呼吸沉重。
會不會,在把他當成兄長的感情之餘,她還對他有一點點無關親情的喜歡。
一點,哪怕就一點。
裴雲炀看着酣睡的女孩子,鬼使神差撐起了手,輕輕向她靠近,他的呼吸逐漸急促,在接近她時屏住了呼吸。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很無恥,葉翎一直以來把自己當成哥哥,她對自己的好毫不掩飾,她對自己那麽放心,然而他、他……
裴雲炀眼角微微發紅,顫抖着握起了她的手,輕輕移到了唇邊。
所以他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裴繼軒那種無恥不擇手段的人?
“……我好卑鄙。”
可是就算是這麽卑鄙的他,明知道不應該,他還是想要霸占她,獨占她全部的注意力……
能不能喜歡他?
裴雲炀壓抑地閉了閉眼睛,虔誠而克制地在女孩子的手指上烙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