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崽
安靜,那一刻非常的安靜,耳畔只有呼嘯的風聲。
自己朝思暮想的大寶貝就在眼前,李懷瑾只停頓了一息,就伸開雙臂,撲向眼前駭人的妖獸。
殊不知那望天吼終于反應了過來,毛炸得更加厲害,但它到底沒有阻止對方的動作,也沒有發起攻擊,只是沖來者發出低低的嘶吼,似乎對那個愛稱極有意見。
李懷瑾聽到這個低吼的聲音,有些話不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了:“毛毛不怕,咱們不洗澡哈,不洗澡。”
妖獸:“……”
——這熟悉的語氣,這熟悉的神情,卻有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到底是什麽鬼?!
見望天吼又如過去一般瞪圓了眼睛看自己,李懷瑾腦海中随之浮現了多年前他們一起在郁木和主峰生活的場景。
禦靈環從昭華轉到懷瑾手中,他的殘魂在禦靈環裏養了幾十年,直到複生才慢慢恢複意識,所以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如果他的寶貝們跟毛毛一樣還活着,是如何度過這幾十年的時光,又有沒有想起過他呢?
這時候,李懷瑾才猛然記起,他們之間可不僅僅是時間的問題……他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啊!
難怪最初望天吼的眼中,是閃現過殺機的——它根本沒有認出來是他。
想到這裏,李懷瑾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沮喪,他把手收了回來,步子也随即慢了下來。
哪怕是與人定下契約的妖獸,也是極有戒備感的。
除了主人能夠靠近他們,旁人怎可随意擁抱、撫摸……對于毛毛來說,現在的他,還算主人嗎?
昔日的禦靈宗宗主李扶風,雖不像他侄子李懷豐那樣生來就是天之驕子,但他憑借自身的天賦和能力,很快就在禦獸一途上取得了驚人的成就。
他座下各階妖獸十數只,最厲害的當屬一只望天犼和白狼,皆是水木雙靈根。
白狼是他結丹後去極北之地的時候遇到的,望天犼則是他早年入商虛秘境歷練時因緣救下的。
從此,望天犼就跟在他身邊,主人和妖獸一同修煉,一同成長,結伴度過了漫長的修仙歲月。
他的望天犼和白狼皆有上古大妖的血脈,天資極好,又跟李扶風靈根相合,可謂天降神兵。
因為妖獸有天道寵愛,仿佛是天然的聚靈寶器,不僅自己修煉極快,也能叫靈根相合的主人受益,在危機時候甚至是歷劫的時候,都能成為主人的助力。
當年他得到這樣相合的妖獸時,連李扶風的師叔朔宗老祖都斷言:此子如有神助,将來成就會在他之上。
事實證明,朔宗老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雖然李扶風醉心養育自己的大妖,對修煉并不十分執着,但他還是一路順風順水地走過來了。
從元嬰晉升化神,渡劫要經歷四九天雷,原本李扶風可以叫定下契約的妖獸為自己抵擋一部分雷劫,但他怎麽可能叫自己的寶貝疙瘩替自己頂雷?
為防意外,他甚至将彼此的契約改為了普通的契約,如果自己不幸隕落,它們可以得到自由,而不是得跟渡劫失敗的主人一起魂飛魄散。
結果證明,他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或許是冥冥之中有些預感,他發現自己經歷雷劫的時間明顯提前了,而那劫雲也呈現出不祥的黑金之色,乃大兇之兆。
不僅如此,随後他在渡劫的時候還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攻擊,沒能挺過最後的那九道天雷。
原本不知道為何自己還能留下殘魂,但看到眼前額上帶傷的望天犼,他已經猜出了答案。
——他安頓好的寶貝妖獸,怕是在最後關頭回來為他擋了最後的雷劫,才換得他一線生機……
望天犼跟着李扶風多年,雖然死而複生的主人不知為何改了面貌,但它能夠感覺到,他骨子裏依舊是它最熟悉的那個人。
見對方突然滿目哀戚,連靠近自己都做不到了,望天犼哪裏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麽,又在為什麽事情而傷心。
大妖獸默默伸出了一只毛爪子,輕而易舉地把已經走到眼前卻不敢撲上來的李懷瑾摟到自己懷裏,像過去做過無數次的那般,用下巴蹭蹭了他的肩頭。
它還沒有成年的時候,李扶風喜歡把它抱在懷裏,小犼可以把腦袋擱在對方的肩膀上。
成年以後,它雖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變化自己的體型,但因喜歡帥氣的成年身形、不願變小,也就再沒有被李扶風完全抱起來的經歷。
不過,把腦袋擱在他的肩頭蹭一蹭,還是時常做的。
它不過是像原來一樣輕輕蹭了兩下,不管是望天犼還是李懷瑾,都感覺彼此分隔的時間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我的毛毛啊……”年輕的修士輕嘆了一聲。
聽到這個惱人的小名,望天犼不自在地動了動,但到底沒有發脾氣,只是用爪子輕輕呼了一下李懷瑾的背。
一人一獸不知道抱了多久,享受着久別重逢的喜悅和安寧。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了“嗷嗚嗷嗚”的聲音,奶聲奶氣的,仔細聽,還帶着點小顫音。
李懷瑾摸了摸望天犼的脖子:“多大的犼了,還這麽撒嬌呢。”
望天犼:“……”不好意思,這真不是它叫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望天犼松開了李懷瑾,随後發出一聲輕吼,它沒有使勁,但至少能聽出來是成年望天犼的聲音——渾厚,充滿威儀。
恰好這個時候,“嗷嗷嗷”又響起,跟之前望天犼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
李懷瑾疑惑地順着後面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低頭一看,就見一只毛茸茸的小東西從望天犼的肚子毛下面拱了出來。
似乎對他這個陌生面孔感到很好奇,小家夥撅着小屁股對他又“嗷嗷嗷”地叫了一陣。
看到一個小毛球的李懷瑾頓時目瞪口呆,比剛剛看到望天犼還要驚詫。
“這這……這難道是你生的崽?!我我……我當外祖啦?!!”
聞言悲憤交加的望天犼實在忍不住了,它扭過頭,朝一個方向發出了一聲怒吼。
——外祖你個毛球球……老子是公的,生個屁的崽!
……
這時候,身在不遠處的長垣峰修士都聽到了某種大妖的吼叫聲。
光是聽到那可怕的聲音,就足以叫膽小的人腿軟。
本就分隔不遠的十幾個築基修士立刻聚在了一起——這時候還是跟大家在一起,能安心一點。
“怎……怎麽回事?這這……這可不是一般的妖獸啊!”
沒有了金丹庇護,築基修士們還沒看到妖獸本體已經肝膽俱裂,他們下意識地想要趕緊逃跑。
大家來秘境是想找找機緣歷練一番沒錯,但這樣程度的妖獸,莫說他們,就算金丹修士們回來,恐怕也未必能夠對付。
機緣再好,也得有命享受才有意義啊。
“不能等師兄他們回來了,我們快跑!”離大妖的地盤遠一些,也許他們能逃過一劫。
在這件事上不謀而合的修士們來不及收拾剛剛找到的靈植,馬上拿出各自的飛行法器,準備一起離開。
這時候有一個築基小修想到了什麽,連忙問道:“那個李懷瑾呢?怎麽沒見到人?”
殷奚此刻已經穩穩站到了法器上,聽到他的話,立刻生氣地道:“師兄早就說過不要單獨行動,是他自己到處游蕩,天天不見人影,眼下情況危急,難道還要累得我們去尋他不成?!”
他就是之前帶頭諷刺過李懷瑾的修士,也是這些築基修士中中資歷最高的人,所以金丹修士們離開後,築基們以他馬首是瞻。
殷奚其實早已築基,甚至五十年前就有資格入秘境歷練,可惜在當時的選拔中被一個有背景的築基用祖傳的法器擊敗。
當年擊敗他的築基在上一次入秘境的時候,機緣巧合與不錯的妖獸定下了契約,如今已隐隐有結丹之相,這次留在宗內閉關而沒有參加試煉。
由于痛失那次機會,殷奚一直耿耿于懷,他覺得若不是對方仗着有更好的法器,是決計贏不過他的。
這些年他反複地想:如果當年贏得名額的是他,那之後入秘境與妖獸定下契約、有結丹之相的人,也該是他才對!
當他看到李懷瑾,就好像看到那個打敗過自己的築基,所以一開始就沒有給過對方好臉色。
再加上李懷瑾之前跑來賣弄學問,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禦獸天賦極高的李氏一族似的,而且仗着有祖輩蔭蓄,一點都不像他們嫌時間緊迫地不斷忙碌着,更叫他惱怒。
——李懷瑾不是很有經驗的樣子嗎?他不是有很多寶貝所以對周圍的靈植都看不上嗎?現在有個大妖獸就在旁邊,讓他一個人會會去,應當也無礙吧!
想到這裏,殷奚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了一句“我們走”,就率先禦飛行法器離開了。
旁人本就懼怕大妖,此刻見殷奚發怒,又下了明确的命令,就更不敢違逆他的話了。
更何況若再耽擱下去,萬一妖獸真的追來,那他們豈不是要在秘境裏白白丢掉性命?
想到這裏,他們心裏對落單的李懷瑾那一絲同情瞬間被抛到了腦後,衆人紛紛坐上自己的飛行法器,與殷奚一起,往來時方向逃去。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算李懷瑾在此隕落,那也是他自己的命,怪不得旁人無情!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李小受:嘿嘿嘿……毛毛和小毛毛。
作者君:口水擦一擦先,都留一地了啊。
李小受:哦哦哦,擦一擦,擦一擦……
望天吼:!!!你用我的毛擦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