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愧疚

太初門大能之中， 蘇信芳與韓寧乃一脈相承，宮古越和高欽琴為一脈， 馮留珍則是從自己師父手中接過掌峰之責。

從入門的時間來看， 蘇信芳自是最早入太初的，随後便是馮留珍、宮古越、高欽琴， 韓寧最晚入宗門，年紀也是最小的。

雖然并非師從一人， 但這不妨礙幾人關系甚好， 遇事也互有助益。

韓寧化神之時，洞真峰的古越仙子和東濂峰的欽琴真人皆有所悟，各自閉關。

高欽琴雖先一步出關， 可惜未能突破， 也正是因為如此，宮古越遲遲未能出關， 讓蘇信芳這位掌門師兄十分擔心。

如今古越仙子好不容易有出關的跡象， 蘇掌門唯恐師侄宮淼一人撐不住， 便想叫幾位掌峰師弟皆來護法，也好陪古越仙子一起度過這關鍵的時候。

他以為自己便是最早趕來的， 殊不知竟然有人比他這個掌門來得更快些。

“還是高師弟穩妥。”蘇信芳見高欽琴已經先一步來到洞真， 正與宮淼一處， 稍稍松了一口氣。

他想着， 高欽琴與宮古越是嫡親的師姐弟，一向關系最好，尤其在這種時候， 便更是表現出與衆不同來了。

“我已傳音至抱霞和玉溪，兩位師弟随後便到，”蘇掌門見宮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知道他心中焦慮，甚是憐惜：“放心，你母親定會順利出關的。”

原本修行便不易，更何況是生育了子女的女修。

宮古越當初執意要生子，完全聽不得旁人勸說，得了獨子之後，果然大損。

後來她好不容易結了嬰，每次閉關時，太初門上下皆緊張不已。

無論是出于同門之間的情誼，還是出于對宗門的考慮，沒人會希望太初少一位掌峰真人的。

宮淼聽掌門師伯這樣說，反倒有些六神無主：“從今晨開始，母親便有突破之兆，但卻遲遲沒能出關，我……”

他出生便沒見過父親，甚至連父親姓何名何都不知，由母親一人養育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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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至親有危險，他卻無能為力，年輕的劍修便很難平靜下來。

“師姐性格剛毅，向來無畏，”高欽琴握住他的手腕：“你當相信她才是。”

宮淼看向高欽琴，見對方溫柔神色中俱是堅定，仿佛有了主心骨：“你……師叔說的對……”

蘇信芳在旁，看高欽琴安撫師侄，心中有一絲異樣，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馮留珍到了。

“我已備好丹藥，師妹出關，便可服用。”

馮留珍一邊說着，一邊從乾坤袖中取出了一只瓷瓶，遞給了宮淼。

衆人皆知，留珍真人煉制那一爐培元丹，守在藥廬裏煉制了幾年方得兩粒，自是不同凡響。

這培元丹，無論是突破後用來固元，還是未能突破用來療傷，皆是可用的。

宮淼知道那小小一支瓷瓶裏，裝的是馮師伯幾年的心血，言謝都不足以表達內心的感激，便向馮留珍深深行了一禮。

馮留珍與韓寧一樣不茍言笑，對師侄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這時候，空中有一柄巨劍由遠及近，正是玉溪峰的韓老祖禦劍而來。

衆人定睛一看，發現不僅韓寧來了，那位暫住在玉溪洞府的李道友也一同過來了。

“情況如何？”韓寧上前便問蘇掌門。

李懷瑾則徑直來到宮淼身邊，見他已失了平日的開朗神色，心道：母子連心，宮淼現在怕是擔心極了。

他見高欽琴握着宮淼的手腕不放，只覺得這位欽琴真人倒是難得露出溫和以外的激烈情緒，愈發感慨太初門諸峰大能齊心。

李懷瑾聽說過古越仙子的一些事情，想到他妹妹昭華當年也是執意生子，結果不幸香消玉殒，便明白女修修煉有多不易。

他自己突破過，也守候自己的妖獸突破過，深知這種時候，是在乎的人最焦急，最心疼。

他想，現在無論自己說什麽，恐怕都不足以勸說宮淼放寬心，遂只是無言地拍了拍宮淼的肩膀，安靜地陪他一起守候。

……

等待的時間過得飛快，好幾個時辰，轉眼便過去了。

天黑之後，整個洞真的靈氣突然以古越仙子洞府為中心，飛速地旋轉起來，頓時呈飛沙走石之态。

古越仙子座下弟子也皆在外守候，有些修為低些的，頃刻便被吹得東倒西歪，不堪站立，心中不禁生出恐懼。

随着周遭靈氣瘋狂地往洞府中湧去，洞真峰的峰頂一瞬之間像被抽空了一般，好些時候才又因太初靈脈而生出了一點靈氣。

雖然過程艱險，但宮古越還是順利突破，衆人凝重的臉色一松。

洞府內随即傳來一女聲：“諸位辛苦。”随後便是仙子向為她護法的諸位大能道謝。

蘇信芳立刻接道：“恭喜師妹，師妹好生休息，吾等過幾日再來。”

雖然她已突破，但要完全出關，還需要鞏固一段時日才好，這時候他們一大堆人等在外面已經沒有太大作用，不如叫古越仙子自行修煉。

“你馮師伯給的培元丹，記得給你母親服用。”蘇掌門又囑咐了宮淼幾句，将衆人散去。

高欽琴對他道：“我留在洞真，也好有個照應。”

蘇掌門點了點頭：“也好，就勞煩高師弟再辛苦幾日，等師妹大好，望立刻傳音與我們。”

“師兄放心。”高欽琴拱手，然後便要代宮淼将衆人送出了洞府去。

韓寧看了看宮淼的背影，對高欽琴傳音入密道：“他此前太過焦急，經歷大喜大悲，恐有損修為，這幾天要好生看護，免得影響了道心。”

他自己身為劍修，又曾指點過宮淼劍道，對他的情況更加清楚。

韓寧不好在衆人面前這般直言，免得惹掌門師兄他們徒生擔憂，便只告訴了高欽琴一人，讓他多加注意。

等高欽琴送走人之後再返回，就見宮淼一動不動地站在院中、癡癡地看向其母閉關之所，好像在大喜之後還未緩過勁來，便想起了韓老祖的話。

他走上前去，原本想像過去一般握住他的手，可手已伸了一半出去，又給收了回來。

高欽琴站到宮淼身邊，也傳音入密：“你母親沒事了，跟我去休息一下。”

宮淼卻搖頭：“不，我要在這裏，陪着母親。”

高欽琴勸他不動，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道，宮淼道心有礙，并不僅僅是因為古越仙子突破之時遇到危險，他擔心自己的母親才有損修為……更多的，恐怕是因為愧疚自責，不得輕易原諒自我。

除了其母古越仙子，這個世上最了解宮淼的人，恐怕就屬高欽琴。

年輕的劍修此刻心裏想的，正是欽琴真人所猜測的，可謂分毫不差。

宮淼自幼便得太初門上下的寵愛，再加上他本身天賦極高，修煉起來一直順風順水，除了在高欽琴身上遇過挫折，幾乎沒有經歷過旁的磨難。

他看上去性格外向爽朗，實則骨子裏繼承了其母堅毅執拗的性子，哪怕是處理他們這段驚世駭俗的關系，也總是一往無前，毫不畏縮。

宮淼非常清楚，為了給他生命，母親古越仙子付出了多麽大的代價……這種代價，不是一次就付清，而是永遠不會停止，在他母親每一次突破、每一次歷劫的時候，都會再一次付出去。

之前，明知道母親古越仙子已經察覺到了他和高欽琴之間的關系，而且還有意通過把他送去武靈山來斬斷這段孽緣，但宮淼心裏想要争上一争的念頭從未絕斷。

母親閉關，他與高欽琴兩人遠了一段時日，後來和好了，便過了兩年蜜裏調油的日子。

也許是太高興了，他竟是把曾經的磨難都抛到了腦後。

這一次母親閉關遇險，身為她唯一的孩子，宮淼覺得定是自己的事情叫她煩惱過，才有了這般兇險的情況。

他更為母親閉關時，自己只想着自己的事、只想着自己快活而愈發感到自責和愧疚。

有那麽一刻，他甚至想過，若是能叫母親平安，便是讓他放棄高欽琴，也是可以的。

可随即，他又為自己心裏有負愛人的念頭而痛苦不堪，備受煎熬。

高欽琴長他許多歲，早就料想可能會有這麽一天，所以當初才不願回應對方直率的感情。

他想着，再過許多年，等宮淼心裏的執念淡了，他們便還是好好的師叔和師侄，自己只肖在一旁默默守護他，若是幸運的話，還能看到他結嬰，甚至看到宮淼像韓師弟一樣化神成道……

可是有些事情，想的時候是一回事，事到臨頭了，再冷靜的人也未必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

高欽琴明知道他們之間隔了千山萬水，也明白他們要修成正果恐要面對多少困難險阻，但看到宮淼的時候，又忍不住為他拼命，為他飛蛾撲火。

若問高欽琴，怕不怕成為被抛棄的一個……當然是怕的。

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的路可以走，他願意用全部心力，陪着宮淼……直到宮淼不願他陪伴的那天到來。

想到這裏，高欽琴便不用傳音入密了，而是輕聲直言道：“你若道心有損，怎能叫師姐放心鞏固境界？”

正如高欽琴了解宮淼，年輕的劍修也是了解眼前這個男人的。

他知道自己心裏想過的，現在所想的，對方一眼便能看穿。

過了好一會兒，宮淼回應道：“師叔說的對，為了母親，我會好好保重的。”

……

因着等古越仙子出關，李懷瑾他們後半夜才回到玉溪峰，望天犼此刻已經帶着小山貓和小赤猙回到韓老祖的洞府。

若非有李懷瑾留下的傳音符安撫，且灌灌也安安穩穩地待在屋裏，望天犼早就發飙到處找人去了。

好不容易等他們相偕歸來，望天犼立刻趕了過來，小山貓也直撲主人懷裏。

李懷瑾今日在洞真見了人家母子情深，再看到自己的妖獸，便抱着不想撒手了。

韓寧在後面，看着小山貓在某人懷裏撒嬌，而望天犼則怒目看向自己，一言不發。

他們走得急，屋裏還沒有收拾，李懷瑾見着那沒用成的博山爐，不知想到了什麽，趕緊找話說：“等古越仙子鞏固好境界，宮淼也能高興了。”

劍修卻道：“等古越大好，怕要與東濂交惡。”

李懷瑾聞言，不禁大驚：“為何？”

他本覺得太初門諸峰毫無間隙，哪裏會想到會有這種事情，更何況東濂峰主還是那位最溫柔不過的欽琴真人，他可是古越仙子的嫡親師弟！

韓寧看了一眼，對李懷瑾道：“若白狼那三只小狼，皆要與你的望天犼生崽，你當如何？你覺得那只灰狼如何想？”

李懷瑾疑惑不解，半天才道了一句：“可望天是公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可愛AliceSnape2、陌景柒的地雷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