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侄孫

雖同是化神老祖， 韓寧乃劍修擅攻，但若單論修為， 他還是遠遠比不過化神後期的師叔祖景鴻老祖。

完全卸去防禦的韓老祖感受到的威壓與李懷瑾這個金丹修士感受到的威壓無差， 都能叫人血氣上湧、搖搖欲墜。

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面對景鴻老祖，頭雖微微低下， 脊背卻是挺直的。

獨自承受這一切，跟與人一起承受這一切， 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這對李懷瑾來說，比韓寧用威壓抗衡景鴻老祖來保護他還要來得讓人高興。

也許是因為韓寧一開始便知道他是曾經的禦靈宗宗主李扶風，所以這些年護他周全的同時， 卻從未忘記過他并非弱小無助， 而始終與他并肩而立。

對于現在的李懷瑾來說，這種支持和陪伴比保護更加難得， 也是他最傾心于劍修的地方。

修士對親生父母都不輕易下跪， 更何況他們自認并無過錯， 所以哪怕景鴻老祖對于韓寧來說比親生父母不逞多讓，他們也這樣一起站在殿中， 絲毫不讓。

其實李懷瑾進來之前， 韓寧和景鴻老祖的交談并未這般劍拔弩張，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與往常一樣平淡但又帶了些溫情。

景鴻老祖閉關五十年，連這個寶貝侄孫的化神大典都錯過了，如何不想他。

事實上， 韓寧自己閉關近百年，也就意味着他們倆兒已超過百年未見，想說的話何止一兩句。

因韓寧少時天賦甚好，景鴻老祖對其寄予厚望，精心栽培，哪怕後來知曉他妖修身份，第一反應也是如何護着他。

那時候韓景鴻力抗衆議為韓寧開辟玉溪為洞府獨住，如今能看到韓寧化神，甚至比自己突破還要高興幾分。

韓寧從來是不會讓他失望的，哪怕韓景鴻一出關，便聽說玉溪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多了一位主子，也不能掩蓋韓寧素來是他、是太初門的驕傲這一事實。

起初他們并未說到李懷瑾的事，而是多談這些年發生的事情。

景鴻老祖鞏固境界的時候雖有見過蘇信芳，但還沒有來得及聽蘇信芳禀報所有這五十年發生的事，只是聽他撿些重要的說過一點。

蘇信芳很有分寸，不敢打擾景鴻老祖太多，說的都是涉及九州道門、太初門和韓寧的大事。

聽了蘇信芳的話，再來聽韓寧的話，能讓景鴻老祖聽出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即便韓寧言簡意赅，寥寥數語便将他所知道、所經歷的幾件大事與師叔祖說了，但還是讓景鴻老祖知曉了更多的內情。

“為我護法的楚昊炎，是散修盟新晉的化神，也是你那禦靈師的生父？”

他雖在突破，但有誰在為自己護法，還是非常清楚的，當時除了他熟悉的蘇信芳和韓寧，還有一個陌生的修士在為他護法。

景鴻老祖十分信任自家兩個晚輩，知道這個陌生的化神修士必是值得信賴的，只是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淵源。

“能夠獨自馴服扶風真人的望天犼……照這樣來說，你那禦靈師也非籍籍無名之輩。”

景鴻老祖倒不看重李懷瑾是化神老祖的獨子，畢竟對他這樣的大能來說，別說楚昊炎背後有散修盟了，就算朔宗老祖是李懷瑾的父親，他也不會去看對方出身的。

他更看重的是李懷瑾的品性和能力。

只是品性脾氣這種事情，光靠他人描述，沒有半點意義，唯有自己接觸了以後慢慢去發現，才能品出真實。

與之相對的，實力這種東西，卻可以通過一些途徑來側面感受一下。

景鴻老祖非常了解韓寧，知道他不會因為與李懷瑾的關系就刻意放大李懷瑾的優點。

饒是如此，當他聽到、看到韓寧說起李懷瑾那語氣、那神色，還是驚訝不已。

要放在一兩百年前，他怎麽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韓寧眼中看到如此脈脈溫情，簡直……簡直讓人牙酸！

李懷瑾在誅魔一戰的表現和貢獻，其實蘇信芳也跟景鴻老祖說起過。

蘇信芳為了韓寧他們，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刻意突出了李懷瑾的好、各方面的好，就是想讓李懷瑾給景鴻老祖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事實上，他的努力并沒有白費，畢竟在景鴻老祖心裏，蘇信芳的話也是很有分量的。

但他沒有想過一向孤僻冷漠。對任何事都不如對劍術關心的韓寧，竟然會找到一個傾心相伴之人。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不是生氣，而是懷疑，同時還有前所未有的好奇。

他在鞏固境界的時候，便已用神識掃到韓寧和李懷瑾守在外面。

這個人能夠與韓老祖并肩站在那裏，即便無人為韓景鴻介紹，他也知道這就是蘇信芳提到的那個禦靈師。

韓寧會守着自己，景鴻老祖一點都不奇怪，而李懷瑾會陪韓寧一起守着他，且半點不耐煩的情緒也沒有，卻并未能攢得多少韓景鴻的好感。

人都是護短的，景鴻老祖總覺自己的晚輩是最好的，所以少不得拿李懷瑾和韓寧比較起來。

李懷瑾有個化神的爹，但他的阿寧也有化神的師叔祖，他自己與楚昊炎相比，自然是韓寧的長輩厲害許多。

李懷瑾雖然年輕有為，但眼下不過是個金丹，不管他将來什麽時候結嬰，韓寧都已是化神劍修，這是不争的事實，所以論其個人實力，也是韓寧突出許多。

至于樣貌身材方面，李懷瑾那竹枝似的身段、只是清秀的長相不提也罷，可他們韓寧卻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而且還是不靠實力、光靠美貌便能吸引無數追求者的那種，簡直不要太拿得出手。

這樣細算一下，景鴻老祖便有種自家水靈靈的大白菜，被別家瘦巴巴的小豬崽拱了的感覺，那不爽的程度立刻蹭蹭蹭往上竄。

就算韓寧比李懷瑾大上兩三百歲，在景鴻老祖心裏都是韓寧穩重、小禦靈師還沒定性，而不是他們家劍修老牛吃嫩草。

但是，這樣不滿的情緒高漲沒兩下，便在韓景鴻看到韓寧提及李懷瑾那一副溫情樣子的時候，如漲大的乾坤袖被人一劍刺破一樣，瞬間癟了下去。

在韓寧與李懷瑾站到一處的時候，他甚至有些無所适從起來，只能板起臉來。

千不好萬不好，抵不過韓寧一心。

說到底，景鴻老祖還是希望韓寧高興的，他想看看韓寧臉上展露笑容的樣子。

蘇信芳這個親近韓寧的人能夠察覺，景鴻老祖自然也不是沒有察覺到韓寧對禦靈宗前宗主有份特別的感念。

李扶風隕落之後，韓寧跑去始豐山一趟，回來便差點跌落境界，這是何等嚴重的事情，讓景鴻老祖一度有些埋怨那個禦靈師——既然都到了渡劫的時候，為什麽不能好好準備，好好突破。

但時間久了，他擔心閉關的韓寧，也知道當年自己那埋怨不過是在遷怒。

渡劫的結果，從來不是他們修士自己可以掌控的，他自己尚且不能保證自己每一次渡劫都能平安無恙，又如何能要求別人能掌握自身生死。

景鴻老祖比蘇信芳還是活得久，看得多，也就不那麽容易糾結于過去了。

他既然知道韓寧如今在意的是李懷瑾，便不會去管李懷瑾與李扶風是什麽關系，也不會去猜韓寧對李懷瑾這般是不是因為李扶風。

二十年的時光對于修士來說，尤其對于他們這樣的化神修士來說根本算不上多長時間。

但已經足夠讓一個人知道自己的心思，至少知道喜歡，還是不喜歡。

韓景鴻只用知道，韓寧要李懷瑾，就好。

不怪景鴻老祖這般感慨，實在是能讓韓寧生出喜歡之意，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事情。

就好像從來不找你撒嬌、從來不開口找你讨要寶貝的乖孩子，突然看着一把靈劍一動不動，你知道他歡喜，便舍不得他失望了。

……

重生之事對李懷瑾來說甚為重要，所以哪怕是對師叔祖，韓寧也不曾透露半分。由－嶼－汐－獨－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請－關－注。

在他看來，李懷瑾到底是李扶風還是李懷瑾，其實并不重要，但禦靈師現在只有作為李懷瑾活下去，才是最安全的。

他敬愛景鴻老祖，願将自己的事告之，卻在李懷瑾的事情上，選擇了隐瞞。

這不是不信任景鴻老祖，而是出于保護李懷瑾的責任，他必須保護李懷瑾的秘密。

師叔祖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威壓一直沒有撤去，但韓寧就是有種感覺，景鴻老祖并不會為難他們。

他還是心疼李懷瑾，只是知道對方也有自己的尊嚴，所以不能出手護着他。

想握懷瑾的手，他也是這麽做的，袖袍之下兩個人攥得緊，再加上一起倔強的樣子，若叫外人看來，還真有幾分小夫夫正被惡婆婆為難的樣子。

莫名背了鍋的景鴻老祖：“……”

——本座明明什麽都還沒有做，這棒打鴛鴦的罪惡感哪裏來的？！

既然不打算為難這個小金丹，以景鴻老祖的性子也懶得再做惡人。

他收起了威壓，對李懷瑾道：“你那只望天犼呢，怎麽不帶在身邊？”

在他看來，禦靈師總是道修中最顯眼的，連朔宗老祖身邊都常年帶着長臂猿猴和僧目，讓人一看便知他們是禦靈師。

有些禦靈師明明修為平平，身邊的妖獸也看不出有什麽稀奇，卻還要刻意顯擺，恨不得旁人都看到他有妖獸。

這個李懷瑾有結了妖丹的大妖，卻不帶在身邊，反而奇怪。

蘇信芳跟景鴻老祖雖然說了李懷瑾得了扶風真人的大妖，但未提起他還有兩只擁有上古血脈的小妖獸，所以景鴻老祖并不知道望天犼得留在玉溪洞府帶小崽子，比站在這裏守了他半個多月的李懷瑾要忙多了。

李懷瑾沒想到景鴻老祖竟是這般自然地就與他說話了，而且還談的是妖獸的事，一時之間也顧不得猶豫，回答道：“如今尚在論道之中，小妖獸頑皮，晚輩将它們先留在洞府裏了。”

“小妖獸？”景鴻老祖聞言，微微擡眼：“什麽妖獸？”

李懷瑾沒想到景鴻老祖真跟他閑話家常起來，便不再拘謹：“晚輩有一只小山貓，一只灌灌，還有一只小赤猙。”

景鴻老祖沉默了一下，帶着長輩的威嚴道：“你既與阿寧一塊，也偶爾到這裏來……”

李懷瑾覺得這是好兆頭，正要答應，就聽到景鴻老祖繼續道：“可把你的妖獸帶着，不怕它們頑皮。”

李懷瑾：“？？？”景鴻老祖這麽容易親近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