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姑娘來了。”門前的小丫頭正在逗薛姨媽養的小貓崽,一擡頭就見黛玉快走到門口了,連忙笑着回話,掀簾子。“林姑娘快請進。”
黛玉拿着一把團扇順着掀起簾子走了進去,一進去就看見吃得腮幫子都鼓起來的左晞一邊拿帕子胡亂擦嘴,一邊往後挪,一副明顯要躺下去的樣子。
左晞沒想到黛玉會來的這麽快,更沒想到門口的小丫頭會偷懶,被黛玉打了個措手不及。
黛玉:“……”
左晞:“……”
四目相對,黛玉似笑非笑的靠着門框有一下沒一下的搖着團扇。左晞則默默的将嘴裏的葡萄緩緩咽進去,然後再慢慢的坐直身子,擺出一副大家閨秀的端莊樣出來。
“來了。”
“病了?”
知道自己裝病的小心思被黛玉看出來了,左晞難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小耳朵,在黛玉的揶揄下又瞬間理直氣壯了,“快了。”
“呸,生病還能先準備着的?好不好的,做什麽憑白無故的咒自己。”從小病到大的黛玉,最見不得旁人裝病。
“這不是想要表現的可憐點,好換取林姑娘的同情心嘛。”左晞說完還仰起小臉,對着黛玉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
“呵~”黛玉冷冷一笑,非常直白的說了一句,“醜死了。”
左晞聽了并不惱,還對着黛玉做了個搔首弄姿的動作,“我的美,你不懂。”
被左晞惡心到了,黛玉舉着扇子在空中扇了幾下,一臉不耐煩的問左晞叫她做什麽。
“我最近眼睛疼,看不得東西。”将炕桌上的幾摞帳本朝黛玉推了推,“麻煩林姑娘幫忙看看。”
黛玉聞言,走到炕桌邊上坐下,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帳冊翻了兩下,“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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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的流水帳,這是今年上半年的。感覺花銷比往年多了不少,你幫我看看吧,都多在哪了。”一邊說一邊揉自己的眼睛,“我這眼睛是真不行了。”
“怎麽你在看,姨媽呢?”黛玉将帳本放回去,認為這事不應該是她一個外人能做的,并不應承。
“別提了,我媽是指望不上的了。你放心,出了這個門,我誰也不說。”左晞親手将莺兒端過來的茶遞給黛玉,“林大姑娘幫幫忙,回頭我送你一套上好紫毫。”
磨不過左晞央求,黛玉只好重新拿起帳冊看了起來。
那是薛家的總帳,日常開支,應酬往來,各項支出都在其上。看完今年上半年的,再看去年一整年的。兩份帳冊看來,黛玉對這種府帳就有了概念。相信以黛玉的聰明勁哪怕不曾管家,也不曾學過管家,也能應付今年年底的變故。
黛玉看帳,左晞笑着打發莺兒出去,自己坐在黛玉對面抱着個裝葡萄的盤子一邊吃一邊胡思亂想。
以前總覺得時間過得慢,現在卻發現時間就像被人偷了一樣,不知不覺間就會劃走一大截。
二十七個月的孝期已經結束,明年也到了可以進宮的年紀線了,所以前兩天薛姨媽時,她還跟左晞說起了進宮的事。
左晞可沒打算十三歲就參加工作,見薛姨媽提起,直接故左右而言他,笑着拿薛蟠打岔,“年年都有小選,我還是等哥哥那邊有了消息再說吧。”
說起這個兒子,薛姨媽越發的滿意,直言薛老爹死的早,沒看到兒子上進。
不過也不怪薛姨媽這麽不淡定,主要還是薛蟠在射箭上真的有天份。尤其是這兩年被左晞一頓神忽悠,打獵的水平蹭蹭往上漲。
而且薛蟠不光有天份,他還是個喜歡用自己長處去與別人短處做比較,然後找到自信的人。
如今左晞春秋兩季時常送人皮子,送黛玉的最多,其次是三春。之後為了刺激和鼓勵薛蟠,左晞還命人将次一等的皮子都做成小坎肩給主子跟前侍候的丫頭穿戴。
沒人不喜歡這種無聲誇贊,薛蟠也不例外。之後專注騎射的薛蟠漸漸的與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有了距離。
因為玩不到一起去了。
薛蟠比左晞大兩歲,今年也十四了。如今出孝了,親事什麽的也可以相看起來了。左晞以此打岔,也不算唐突。
……
抿了一口茶,左晞的視線又落在翻看帳冊的黛玉身上。
這娃才出了母孝,就又趕上她老子病重。再回來時,林家就只剩她一個了。
“我想做點小買賣,本錢我有,就是想找個人一塊幹。我負責出錢,那人負責看帳,□□分帳。”
“你直接說你想找的那個人是我不就得了。”黛玉低頭看帳,頭擡也不擡的接下左晞這句話,“你家的生意還少啦?吶,這八十兩是怎麽回事?”
順着黛玉的手指,左晞歪頭看了一眼那條只寫了八十兩,旁邊未寫用處也沒有任何标記的支出。
左晞想了想,道:“前兒媽在太太那裏碰見了馬道婆。你知道她吧?”
“如何不知道。她是寶玉的幹娘,慣會哄人的。”
“她跟我媽說,我哥哥欠的地府壽生債還沒了結呢,這錢就是為了這個。”
“舊年我剛來時,她也是這麽跟老太太說的。”黛玉記性好,左晞一提,她就記起當初馬道婆做的事了。“說我福薄,只欠了五十六兩。老太太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叫她給我添盞海燈。”
左晞抽了抽嘴角,想不明白黛玉是怎麽欠下地府壽生債的。
“罷了,休提那腌髒婆子,不過幾兩銀子,全當打發小鬼了。你幫我記上一筆,省得時日久了,再也想不起了。”
黛玉也是這麽想的,提筆在一旁寫下幾個字,複又放下筆繼續看帳。
這一摞子流水帳,黛玉整整看了兩天才悉數看完。帳都看完了,也沒找到左晞說的問題,黛玉便明白左晞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黛玉默默将這些事都記了下來。心裏感念左晞待她的好,此後待左晞越發與別個不同。
哪怕這些姐妹裏,左晞是唯一與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外人。
……
黛玉看帳的這段時間裏,九爺已經對穿了琵琶骨的僧道二人嚴刑拷打了一番。
九爺原本還對僧道二人的身份存着一份疑心,怕冤枉了好人。可當九爺拿到風月寶鑒的時候,瞬間想到了一件事。
是他外家表姐的一段陳年往事。
郭絡羅家的姑娘,尤其是宜妃姐妹這支的姑娘,長的都極美。九爺的一位表姐雖然姿容不及他姨母,卻也有七分顏色。
不想出閣前,竟然還鬧出了一樁壞了清譽的大事。
一個落魄浪蕩子在酒樓吃醉了酒,竟說他與表姐情投意合,已經有了肌膚之親。旁人自是不信,可那浪蕩子卻能準确的說出了表姐身上隐秘之處的胎記,這就叫人不得不信了。
雖說後來證明了表姐清白,卻也因此壞了名聲。表姐尚入嫁入夫家,夫家就先納了兩房側室。郭絡羅氏的姑娘也是烈性子,求到了宜妃這裏,直接退了這門親事,又自請遠嫁蒙古了。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表姐身邊近身侍候的人将表姐的事說與那人聽的。畢竟表姐與那人從未有過交集,以郭絡羅氏的家世,他一個落魄人家的外男也不可能摸到內宅去。
如今,看到這柄風月寶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九爺只要想到這個風月寶鑒不知道被多少臭男人臆用過,就惡心的反胃。
這事必須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審問犯人有的是辦法,先是一頓開門紅,之後再來幾樣前菜,前菜上了再審訊一番。如果是兩個人,那就分開審,互相對比,互相對口供。
等榨得差不多了,再上兩道大菜,這會兒就是骨子裏的東西也能榨出三兩油來。
僧道二人本也不是那種為了信仰打死也不說的硬骨頭,不過幾樣刑具侍候了一遍,就鬼哭狼嚎的招供了。
風月寶鑒是太虛幻境的警幻仙姑煉制的法寶,用來治療世間多情男子的相思病。
冷香丸的藥引子也是太虛幻境的警幻仙姑交給他們的,只此一份還按警幻的意思給了薛家。
誰知正審訊呢,就見這二人突然瞪大眼睛,一臉驚恐,抗拒的渾身顫抖,幾息後竟是直接暈了過去。此後任憑衆人如何呼喚,這二人都不曾醒來。
九爺擔心這裏有詐,離開牢房前,仍是叫人嚴加看守。
這風月寶鑒是個禍引子,萬不可留在自己手裏。
是的,這東西确實不是好東西,但你也不能将這玩意直接送進宮給你老子吧?
真特麽孝順。
飽漢不知餓漢饑的當今,也瞧那風月寶鑒厭惡的不行。叫将其丢進碳盆,毀了。
那風月寶鑒到底不是凡品,豈能被這普通碳盆融化損毀?
見這風月寶鑒沒有變化,九爺想了想便讓人端來一盆污穢之物,随後再将風月寶鑒放置其中,叫人将泡了風月寶鑒的盆放在碳盆上一塊加熱。
随着那風月寶鑒泡入污穢之中,這些污穢之物也有部分被風月寶鑒吸收了。
太虛幻境裏,警幻已經通過下在跛足道人和賴頭和尚身上的一縷神識知道了這二人的遭遇。一邊遠程操作那抹神識攻擊僧道二人,一邊在心裏大罵這二人廢物。
重傷了僧道二人的神識時,警幻也受到了一些反噬。這會兒警幻一邊壓下事情脫軌的煩躁,一邊準備透過蛛絲馬跡尋找更多線索。
就在這時,警幻眉頭突然皺起,瞬間哇的一聲吐了。
原來那些被風月寶鑒吸收的污穢之物不知何故,竟都進了警幻的口中。
警幻惡心的狂吐時,被泡在盆裏沸煮的風月寶鑒也終于在吸收了一定的污穢之物後,越變越軟,越變越小,最後竟然真的融化了……
而遠在放春山太虛幻境的警幻也在這一次的折騰中受了傷,此後閉關養傷,經年方出。
人間帝王親耳聽到兒子講的事故,又親眼看到風月寶鑒的作用和融化,直接接手了跛足道人和賴頭和尚,準備采用非常之法弄醒他們,繼續審問。
至于這件事的源頭,那個被托夢的小姑娘,當今卻連見一面的念頭都沒有。
就像九爺等人會調查薛家一樣,薛家在成為博弈場後,當今也投了幾分注意力給薛家。
當年薛公何等人物,怎麽就生出這麽一對兒女呢。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原本還對自家老九不滿意,可跟薛家那對兒女比上一回,當今瞬間就感到無比星湖。
……
從夏到秋,再到冬雪落下,左晞沒等到與冷香丸有關的任何消息,心裏便也明白她手裏的冷香丸已經是絕版了。
好在東邊不亮西邊亮,沒了冷香丸,但左晞與黛玉合夥開的鋪子也開業了。
像正經做生意那樣,兩人簽了正式的文書。文書就跟當初左晞與黛玉說的那樣,她負責出錢,出鋪面,黛玉負責看帳和經營,收益□□分。
左晞之所以現在提出來,就是想要趁着林如海還活着的時候将這間掙零花錢的鋪子辦起來。此時辦比林如海去世以後再辦,于黛玉的意義絕對不同。因為就算将來林如海沒了,這間鋪子于黛玉來說也不是施舍了。
黛玉要開書肆,再賣些紙墨筆硯。左晞想到薛家在方方面面都有涉獵的生意,便想從薛家商鋪那裏用進貨價拿貨,開個自己的雜貨鋪子。公說公有理,婆有婆有理,随後兩人進行了友好的武力協商,最後兩層的鋪面,一層是雜貨鋪子,二層賣紙墨筆硯。
臘月初,林家來送年禮的下人還送了一封林如海的親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