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今晚也沒咱們家什麽事。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左晞沒起身的打算,窩在被窩裏與莺兒說話時,還打了個哈欠,“對了,明兒找兩套素淨些的衣裳,這陣子穿。”
寧國府是賈氏一族的長房,秦可卿這位寧國府少奶奶沒了,寧榮兩府以及後街上的賈氏族人都要動起來了。
薛家客居榮國府,卻不是賈家自己人,今晚該睡睡,該歇歇。明兒跟着榮國府的人過那邊走個形式也就是了。
其實不光明日要去那府吊唁,後日是秦可卿去世的第三天,按理也是要去那府裏上柱香的。而且古代喪禮極為繁瑣,除了這兩日,還有頭七,三七,五七,百日……
莺兒聞言應聲退下,只剛走到門口卻又站住了。回身告訴左晞,“剛兒打聽消息的時候,不妨聽誰說了一嘴寶二爺吐血了。”
榮國府的寶玉可是自家姑娘的親表弟,哪怕平日裏瞧着姑娘總是不兜攬寶玉,可這種消息總不好不告知姑娘一聲。
左晞抽了抽嘴角,再次對寶玉的多情感到崇拜。
真是哪都少不了他。
“他身上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這算什麽,也值得你大驚小怪的。”不願對寶玉的多情點評什麽,更不願将逝者放在嘴邊議論是非長短,左晞随即便岔開了話題:“讓人将外面的燈籠換下來,再用之前的水藍紗罩套上。”他們住進梨香院時,就發現院裏挂的和門上支的都是大紅燈籠。早前薛家有孝,但寄居在梨香院也不好明晃晃的點白燈籠,于是便用水藍色的紗布做了一批燈籠罩和一批白色的燈籠。
白燈籠上橫着寫了‘梨香院’三個大字,之後再将寫了字的白燈籠用水藍色的紗布一罩,淡雅又不失規矩禮數。
不過這批燈籠和紗罩在出孝後就都收了起來了。
莺兒得了吩咐出去安排不提。左晞則又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才披衣服下床,去梳妝臺前将裝了黛玉書信的匣子拿到床上。重新窩回被子裏後,左晞才打開匣子,将最上面放着的那封信再一次打開來。
太醫和郎中到了揚州,一番望聞問切以及各種會診後,終于确定了林如海的病情。
林如海的身體裏長了個東西。
左晞懷疑是腫瘤一類的東西,但她沒有證據。
黛玉的寫裏也說了,那個東西不消,林如海的病就不會好。但古往今來長這種東西的人不少,最後卻無一例外的都沒有治愈。如今的醫術也并沒有太好的治療方法,不過是熬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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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林如海如今也是靠着各種藥材補品和中醫針灸在續命。
打去年開始,黛玉寫給左晞的信裏就帶着一股濃濃的悲傷和惶恐。
林如海的病情時好時壞,好時能與黛玉說上兩句話。不好時,或是疼得滿身是汗,或是昏迷不醒,或是嘔吐不止。
黛玉一直床前在侍疾,她的每一天都在是惶惶不安中渡過的。
那種煎熬,左晞太明白了。
此時的黛玉就跟左晞當年守在醫院ICU的走廊裏時是一樣的。
每一天,主治醫生都會告訴左晞她媽媽的病情,有時好轉了,有時又惡化了,有時候這個數值增高了,那個數值過低了。那時候的左晞每一天都在這種來來去去,反反複複的消息中渡過的。
那樣的日子太難熬了。哪怕時過境遷,可再次想起來的時候,仍然覺得苦不堪言。
左晞知道黛玉也遇到了她當年那種情況,但左晞卻更心疼黛玉。
因為她的處境比自己那時候更艱難,也更危險。
将信又重新疊好放在信封裏,左晞看了一眼裝了滿滿一匣子信的小匣子,想了想,直接将信都收進自己的小公寓裏。又将空了的匣子随手放在床邊的鼓凳上。
雖然莺兒幾個都不怎麽識字,但這種信件放在外面到底沒多少隐私可言。
将信收好,左晞看了一眼時辰,見時辰不早了,可她這會兒卻了無睡意。
睡不着的左晞心念一閃也回了小公寓。
先去書桌前寫了一頁日記,将這兩日發生的事情都記錄下來。之後回到一樓,将手放在一塊不知道什麽時候收進小公寓裏的大石頭上。不過眨眼間這塊石頭就從烏漆麻黑的普通石材變成了金燦燦的金子。
金子極軟,用大剪刀就能将這一塊大金子剪成無數塊小金子。
将剪成小塊的金子放在一個長條模具裏擠壓成型後,左晞便将這些不規則,但重量卻差不多一致的金條收進小公寓樓梯下面的櫃子裏。
左晞每天都會都在散步的時候随手撿上幾塊小石頭,有時候借口去寺裏禮佛,也會在出門時趁人不注意時将一些大塊的石頭收到小公寓裏。
好在她的金手指從不挑石材,不管什麽材質的石頭,都可以發生質變。
嚴格意義上來說,瑪瑙,珍珠和翡翠都是石頭,不過左晞卻一直沒拿它們試過。
到是之前給薛家買祭田的銀票,是用七塊馬紮大小的太湖石點成金子後換成的銀票。
這幾年左晞将金手指點出來的金子,一半被換成了銀票,一半換成了銀子,有的收在了小公寓裏,有的就收在外面的閨房裏。
左晞穿過來時,就知道薛家的家財是由薛姨媽收着的。薛姨媽按着薛老爹在世時那般,每年拿出一筆銀錢放在家中公帳上用以阖家用度,不夠再随時添加。原主可以随意查閱薛家的帳,帳上的銀錢也可以随意支配,但實際上原主能支配的銀錢,超過一定數額都得跟薛姨媽商量。
所以無論是大管家還是莺兒,都以為她現在花的銀子是薛老爺臨終前給她的私房錢。對于這一點,左晞從來沒有解釋過,也沒法解釋。
不過相較于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手裏有餘錢的感覺卻是叫人在做事的時候充滿底氣。
左晞有時候也會擔心她的這個金手指太大,會打破某些平衡,然後這個金手指就會被穿越大神收回去,或是将她點出來的金子再變回石頭。所以有些小心思的某人,便會定期的将金子換成銀票和銀子儲存在小公寓裏。
有備無患~
……
翌日一早,左晞換上莺兒特意找出來的素淨衣裙,梳了個簡單的發鬓,頭上也只戴了兩根鑲嵌了珍珠與白玉的銀簪子和一只銜珠偏鳳釵。
“這簪子打的精巧。阖府的年輕主子裏,除了姑娘,也就琏二.奶奶那裏有這樣的好東西。”
“旁人如何能跟咱們姑娘比?姑娘的首飾都是咱們自家做的,又可心,又精巧。”莺兒聽文杏這般說,也笑着接話道:“這府上雖也養了專門打首飾的,手藝也還過得去,只是到底不上心罷了。姑娘,戴這對可好?”
莺兒遞給左晞看的耳墜是一副水晶葉子的耳墜子,左晞點頭,随意的接過來戴上了。
哪怕是包衣,也是在旗的姑娘,所以左晞仍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一只耳朵上紮了三個耳洞。不過平時嫌絮煩,最上面的兩對耳洞只用銀釘堵着,日常只戴一副耳墜子。
一時收拾妥當,左晞擡腳便去了薛姨媽的正房。過去時,薛蟠都已經練完箭了。
“妹妹今日怎麽沒練箭?”見到左晞,薛蟠便笑呵呵的問她。
“快別提了,昨夜走了困,天亮才迷愣了一會兒。這會兒子走路還打晃呢。”雙手放在唇邊哈了哈,“這天越發冷了,哥哥出門時記得多穿些才好。”
一聽左晞說昨夜沒睡好,薛蟠也想到了早起聽到的消息,“早起聽小豆子說起來時,還唬了我一跳。怎麽好端端的就沒了呢?”
薛蟠睡眠質量好着呢,昨夜那麽多下雲板也沒将他叫起來,小豆子還特意去扒拉過薛蟠。不想被睡懵了的薛蟠踹了一腳不說,踹人的還一臉不高興的翻了個身繼續睡得昏天黑地。也是早起小豆子侍候薛蟠洗漱,薛蟠才聽小豆子說起這事。
“誰說不是呢。”左晞進了屋子就随意坐在了她家常的位置上,“前兒還和鳳丫頭哄着老太太打牌,贏了媽兩吊錢呢。”
薛蟠還沒說話,薛姨媽就從裏間走了出來,一邊往這邊來,一邊接了左晞的話,“那麽個可人,偏偏這樣福薄。昨兒在老太太那裏湊趣,你姨媽還說再過一陣子他們家的梅花就要開了,還到他家吃酒賞梅去。哪知這話還沒過夜呢,人就沒了,也不知道怎麽就這樣快。”
自打那年秦可卿大病了一場後,身子骨就不如以前了。原本就長的纖細柔弱,此後更是帶着股弱不驚風的脆弱。雖然沒的很突然,卻不怎麽叫人疑心她的死因。
左晞到是對秦可卿的死有些疑惑,只是看了看一臉感慨的薛姨媽和滿臉可惜的薛蟠,到底不曾将疑問說出來。
一時飯畢,左晞和薛姨媽先去榮禧堂找王夫人,然後跟着王夫人及其他榮國府的女眷去寧國府吊唁。
左晞這邊與諸女眷同進同退,也無甚可述之處。到是薛蟠那裏挺讓人意外的。
他并沒有将那副樯木棺材送出去不說,竟然還一臉納悶的跟身邊的人小聲嘀咕:“我瞧着珍大哥哥那副樣子不像是死了兒媳婦,更像是死了親媽。”說這話時,薛蟠這蠢才竟然還在心裏對比了一回薛老爹去世時他有沒有傷心成賈珍這樣。
不光賈珍的态度叫薛蟠不解,就連賈蓉那小子的态度也挺另他費解的。
不像是死了老婆,更像是.不等薛蟠細想,宮裏便來人了。不光來了人,賈蓉得了五品龍禁尉的消息也在寧國府裏傳了開來。
只這一下就将薛蟠的注意力全部轉移了。
一千多兩銀子.他薛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啦。
好家夥,可給你出息壞了。
“貓尿喝多了,就想上房掀瓦了。步子邁得那麽大,你也不怕扯了你的胯……”
薛姨媽聽了兒子想要拿銀子買個官當當的事,直接就懵了,指着薛蟠罵他。而旁邊聽了整個過程的左晞差點沒被一口甜羹噎死。
一是為薛姨媽罵出來的話,二是為薛蟠捐官的想法。
放下碗,又拍拍胸口給自己壓了壓驚。知道薛姨媽的性子靠不住,所以左晞開始曲線救國。只見她一臉笑眯眯的說道,“媽先別氣。都說大智若愚,我瞧着哥哥就有那麽一點意思。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關鍵時刻卻是能拿大主意的。我瞧着這事也有幾分可行。”
“妹妹也覺得能行?”
可行個屁,腳踏實地的走到哪算哪不行嗎?
不管心裏怎麽想,左晞卻仍舊一副非常看好這事的對薛蟠點頭:“怎麽不行?這府裏的琏二爺不也是捐了個五品的同知?如今東府的蓉哥兒也捐了個出身。可見捐官這種事,只要有人脈,再舍得出銀子,就是能成的。不過.”
“不過什麽?”
“是呀,不過什麽?”
聽到‘不過’這種轉折專用詞,不光是薛蟠,就連薛姨媽都開始催左晞往下說了。
“好像這捐來的官都是沒什麽實差事的,既不用打卯也不用上朝。不特意說與人知道,旁人誰曉得這也是個官呢。”頓了頓,左晞看看薛姨媽,再看看薛蟠,“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人脈上,舅舅也好,九爺也好,只要哥哥想要,就能捐個官來做做。等哥哥捐了官,媽是诰命的太太,我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也不比這府裏的姑娘低了。
只是那賈琏和蓉哥兒都是沒本事的人,人家捐了也就捐了。可哥哥是有真本事的,一手箭術出神入化,縱使現在不能百步穿楊,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這捐官在有真本事的人眼裏就如同作弊一般,将來縱使哥哥憑着真本事站在朝堂上,許是還會叫同僚們瞧不起。這也罷了,就怕為了前程捐官,最後卻因着捐官将前程給耽誤了。官鹽成了私鹽.哥哥甘心嗎?”
“.自然是不甘心的。”
那不就得了。
左晞不贊成捐官。擔心薛蟠捐官後,再不像現在這般勤奮練箭,最後慢慢回到原著的人設上,毀了當前的局面。而薛蟠也正如左晞之意,開始動搖了。可一旁的薛姨媽卻開始拖左晞的後腿,“若你哥哥捐了官,相看的人家也能更上一層。”
一直在給薛蟠相看親事的薛姨媽忒知道自家的情況了。
官宦人家吧,人家瞧不上薛家。商賈之家吧,薛姨媽還看不上人家。真真是高不成,低不就。可若是自家兒子捐了官,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薛家,太需要一門好親事了。
左晞:“……”
捐官=好親事?
這問題太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