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原來已經把妖魔抓起來了,怪不得暮雲山莊造得如此之大。

玄清不由生出一絲欽佩,且不論有沒有抓住真正的魔星,這份誠心實屬難得。

玄清感慨道:“暮雲莊主的武林盟主做得不易啊,還望不要卸位才好。”

“敢明目張膽的威脅我,你倒是第一人。”暮雲忽地大笑,“本念你受奸人所惑,欲留你一條小命,奈何你自己不珍惜,可怨不得我了。”

話音未落,暮雲猛地在玄清背上一推。玄清順勢向前跨出一步,只聽轟隆一聲,頭頂石牆驟然落下,将玄清與暮雲相隔絕。

“玄公子不是想查看嗎,就在裏面慢慢看吧!”

大笑之後,再無其他聲響。玄清試探地拍了拍石牆,沒有想象中厚實,催動功力打破不難,只是勢必會引起巨大聲響。

既然暮雲莊主叫他好好查看,那他先探查一番好了。

順着石梯往下走,血腥味愈發濃重,長梯的盡頭是一座鐵牢,鐵栅欄裏面站着一個滿身血污的人。不,與其說是站着不如說吊着更為合适。兩條粗大的鎖鏈貫穿了他的琵琶骨,把他鎖在牆上,汩汩的的鮮血兀自橫流。

玄清看着蜿蜒至腳下的血跡不由眉頭緊蹙,即便真的是魔星附體也不該如此對待,武林正道的手段何時如斯殘忍。

手中劍動,铿锵兩聲被鎖之人落入懷中,玄清點住他的穴位暫時止血,用衣袖細細擦掉他臉上的血污,一張熟悉的臉慢慢顯露出來。

熟悉到心驚!

一劍驚鴻,怎會是他?

想到醉仙閣上的天人之姿,玄清簡直難以相信他會落得如此地步,短短幾日發生了什麽?

心知救人要緊,玄清強壓下種種疑惑,為他傳功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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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傷得甚是嚴重,玄清只能勉強續上一口氣,令他暫脫危險,往後還需尋得良醫慢慢修養。

玄清想着男主定是拿了“莫欺少年窮”劇本,自個兒今日的雪中送炭少不得能抱一回金大腿了。

如此美滋滋地想着,擦掉額角的虛汗,玄清長吐一口氣,于此同時,懷中的人也慢慢睜開了眼睛。

“你是誰?”

玄清輕輕把他托起靠在自己的腿上,同時運功令肌膚生熱為他驅寒。

“我是玄清。”

一劍驚鴻目無聚焦呆愣愣地重複玄清的話:“我是玄清……”

玄清糾正他:“不是你,是我。”

一劍驚鴻:“是我。”

“玄清是我。”玄清說完才意識到這麽下去不是辦法,男主似乎意識不清,無法交流。“好好好,你是玄清,我帶你離開。”

一劍驚鴻喃喃道:“我是玄清。”

看來得趕緊找到大夫才行,當務之急是離開這座地牢。待他的傷勢處理妥當,玄清再好好問一問暮雲莊主将他困在這裏處以私刑意欲何為。

總歸有一條鐵律,凡是跟男主作對的都得不到好下場。

思及至此,玄清低下頭,輕聲對一劍驚鴻道:“你先睡一會兒可好?”

他頭靠在玄清肩膀上,乖順道:“好。”

玄清不再多說,起手點上他的睡穴,然後一手将他架起,另一只手揮劍四掃,劍氣過處摧山開地,石牆、機關還未近身已成齑粉。

然而,玄清沒有料到的是,待歸劍入鞘,月光流瀉,等待他們的不僅是暮雲還有拿着火把與刀槍的數百武人。搖曳的火光照亮了青石板路,人的陰影拉成的斜條彙成巨大的洪流,晚風冰冷刺骨。

“大膽賊人,與妖魔勾結,襲擊暮雲山莊,還不伏誅!”

暮雲高高在上地站在衆人的簇擁中,垂下頭來看玄清的目光帶着得意及微不可查的忌憚。

玄清想解釋他是奉命來協助衆人除魔衛道的,褚人卻不給玄清開口的機會,數百根火把齊齊扔來,大地憤燃,高起的火焰如暴雨飛騰,波濤滾滾,吐出萬道紅舌,漫天烈焰頃刻間将他們吞沒。

千鈞一發之際,玄清催動陣法,口念“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口訣一出天地響應,一時間視線裏的火光與煙霧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散落的石塊,坍圮的房屋,路邊的廢墟。玄清胸口一窒,悶聲咳了兩下才漸漸順過氣來。

終究還是動用了法術,不知道會不會把妖魔的名頭坐實。

師尊教他為萬物蒼生助武林正道一份力,沒教他被正道追殺該如何是好,當初他要是不托大多問幾句多好。剛剛下山就把事情辦砸了,真是有辱師門。

系統也是遲遲不發來劇本,導致他一路抓瞎。

玄清思緒紛雜,懷中人已醒也未發現,直到他拽了拽玄清的衣袖。

“玄清。”

“吵醒你了?”

“玄清。”

玄清道:“對,我是玄清。”

一劍驚鴻依舊只是重複:“我是玄清。”

玄清無奈道:“你再睡一會兒可好?”

一劍驚鴻沉沉地看着玄清,過了好半晌才應道:“好。”

玄清見他癔症這般嚴重,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遂閉上雙眼,口中詠道:“濁三清,化一氣,飛霞騰身,天地任遨游。”

大喝一聲“開!”

再睜眼時千裏之內的人事物皆盡收眼底。

東北方向有一小村,炊煙袅袅,可以前往。

玄清收回神識,看着趴在膝上昏昏睡去的一劍驚鴻,猶豫片刻,還是保持不動,為他一點點續氣,等他醒來再去投宿也不遲。

此時銀月高懸,萬籁俱寂,玄清擡頭仰望夜空,不知那些稀疏的星辰,是否同現世看到的一樣。

然而進入村鎮之後,玄清發現情況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他看到的光并非燭光,煙氣也并非炊煙。

他們所在之處烈焰滔天,濃煙滾滾。人肉焦灼的刺鼻氣味彌漫于空中,令人作嘔。

成堆的薪柴圓木高架,而柴堆旁的男人們正麻木地添着可燃物讓大火愈燃愈烈,不時還有新的屍體被推入火中。

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者巍顫顫地走過來趕他們走:“你們是外來的吧,快走,快走,這裏不能留人。”

玄清蹙眉道:“敢問這裏發生了何事?”

他嘆道:“還沒看到嗎,瘟疫啊,想活命趕緊離開。”

瘟疫……

玄清神色一凝,他倒沒什麽事,可懷中的一劍驚鴻不能再受感染。

“請問這附近可有其他地方能夠找到大夫?”

他看了看玄清懷中的人,搖搖頭道:“一直往前走……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遇到。”

“多謝。”

事不宜遲,玄清運氣罩住一劍驚鴻,立刻向前疾奔。

一劍驚鴻軟綿綿地搭在玄清身上,倒是乖巧得很。

玄清摸摸他的頭:“等你的病好了,我一定會替你讨還公道。”

他低低地應:“好。”

玄清心中有了計較,大約是男主角的失憶梗來了。

他當即腳下生風,不由使上功力,風馳電掣間忽感異樣,他急急剎住腳步,回過頭去。

雙指在眼前一掃。

“陰陽相沖,乾坤入我眼。”

細碎的光點從指間散出,如一只只螢火蟲飛向天空,又聚集為一道道光柱向前迸射,當飛到某處時被無形的空氣牆所擋,黑紫的邪氣在虛空中升起,頃刻間将金光吞噬殆盡。

那不是瘟疫,是活祭!

心驚之餘,玄清收起法術,看了看身邊呼吸漸微的一劍驚鴻,當即定奪救人要緊,再不遲疑,踏劍而起禦風而行,霎時山河盡退,白牆立現。

巍峨宮殿,門前卻無人把守,玄清拉住門環扣道:“有人嗎?”

不遠處的守備塔內有人遙遙喊道:“來者何人,無雙宮素不接客。”

無雙宮?太好了!

玄清道:“宵兄在否,在下是他們的朋友,有事相求。”

“少宮主的朋友?那你應該知道他們在暮雲山莊受創,不便見客。”

他們果然也被傷了,玄清心中嘆息,開口道:“我的一個朋友被囚在暮雲山莊受了重傷,須得立刻醫治,還望……”

話未說完,嬌俏女聲響起。

“暮雲山莊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進來吧。”

玄清本欲解釋玄清與暮雲山莊并無敵對關系,但是眼見大門打開,還是先把一劍驚鴻送進去,其他事押後再談。

走進門去,異花飄香,焚香氤氲,牆垣是一色的白,低頭的仆人侍女俱是腳步輕盈沒有一絲聲響。

那日跟在宵鴻雲身邊的侍女前來招待玄清,将他們安置在一間甚是舒适的院子,一位醫者随後便到。

一劍驚鴻躺在床上,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看着玄清,随着他的移動而轉動,大夫剛要為他把脈便被他快如閃電地出手反扣住。

大夫驚呼一聲,玄清同時出手握住他的手腕,稍晚一步恐怕大夫要從此換一只手把脈了。

“松手好嗎,”玄清安撫他,“讓大夫給你看病。”

一劍驚鴻垂下眼簾瞧着玄清握住他的手,慢慢地松開桎梏:“好。”

玄清對大夫笑道:“繼續吧。”

大夫擦掉額角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再次把手放上去,專注診脈。

“氣虛體虧,重傷未愈又添新傷,好在心脈護住了,慢慢修養不是問題。”

大夫開了藥方離開後沒多久,有侍女通知玄清宮主有請,一劍驚鴻拽着玄清的衣角不讓他走,玄清好說歹說總算讓他安心修養,自己前去向宮主道謝。

奢華的宮宇內,曼陀羅悄然綻放,麝香氤氲。風華絕代的女子斜倚在長座上,神色慵懶,釵妝盡褪,烏發委地,手中的煙鬥放在嘴邊吸了一口,再吐出來的便是白霧飄散的薄煙。

“你就是孫兒提起過的玄清。”

她面貌甚是年輕,不想竟是宵家兄弟的祖母,着實令人驚詫。

玄清拱手道:“在下正是玄清,見過宮主。”

“雲兒和雁兒一直在賭誰能先把你帶回來,沒想到你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上了一劍驚鴻,這個局他們都輸了。”

玄清道:“實乃意外,多謝宮主出手相助。”

“意外?我倒不這麽認為。”她斜睨玄清一眼,“一日前在暮雲山莊遭到武林正道圍攻,本應葬身火海的你完好無損地出現在這,天意不成?”

“人之命數,冥冥之中自有定論。”

“依你之見,我的命數如何。”

玄清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掠,心中了然:“命不久矣。”

“哈哈哈,”她笑道:“孫兒們與我朝夕相對都未能發現,你卻是一眼看破。”笑聲中盡是灑脫,又盡是落寞。

玄清心裏惦記着村莊之事,既然已經謝過,便欲告辭。

“何必着急。”無雙宮主道,“你難道不該陪陪我這個将死之人,寬慰兩句再走。”

玄清不解道:“宮主年愈耄耋,長壽而死,何須寬慰。”

她一口煙嗆在嗓子裏,連咳好幾聲。“我的年齡,就不勞你猜測了。”

玄清道:“宮主雖然駐顏有術,但我還是能看出年歲,不算猜測。”

“我看你是希望我怒火攻心而死。”她頓了頓,擺手道,“罷了,你若是放心一劍驚鴻留在我這,我也沒理由阻攔你。”

“放在宮主這有何放心不下,等我回來再去探訪二位好友,告辭。”

離開大殿,感覺到身後意味深長的視線消失,玄清想原來宵鴻雲喜歡看人背影的習慣是從祖輩傳下來的。

待他返回村莊,發現這地已是一塊死地,遍地屍骸,無一活口了。

為他指路的老者到底是心存慈悲送他一條生路,還是怕他壞了他們的儀式,玄清是永遠不會知道答案了。

徑直走去,一條黑河順着高低起伏的地勢流淌在玄清腳下,玄清盯着漂浮着各種穢物的污水,将手伸了下去攪了攪拌,口中默念口訣,待雲彩染上晚霞的顏色,玄清才慢慢起身。順着河流,在一處廢墟前停下。

三具來不及火化的屍體倒在地上,觀其死狀乃是自相殘殺,他們的身下是一個巨大的血字圖騰。

沒有見過的紋路。

玄清眼睛眯了眯,憶起暮雲莊主口中的天機老人,或許可以去問問他。武林中的事,武林人最為清楚。

将紋路記下,玄清又在村內繞了一圈,可惜再無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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