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初中畢業,跟着船隊第一次出海就遇到大霧和臺風,雖然風力還沒現在高,但對于尚且稚嫩的他來說,也算生命第一次感到死亡的迫近仿佛貼面而來的濃霧,并且陰影更甚。要不是他天生頂着一張面癱臉,慌得手都哆嗦了臉上仍然是沒什麽表情的,人家都以為他小小年紀也有這麽好心理素質。後來回港後,船長逢人就誇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頗有擔大任的潛質。

天幕密不透風,在晚秋的蕭飒裏猶如一堵灰色的粉牆,充滿着頹唐而抑郁的氣質。小雨不多但是冷冰冰的。王遠擡起手來,一滴雨水堪堪擦過指尖,只在指縫皮兒上留下了一點潮濕的涼意。

——怪物。

王遠心想,他貓着個腰蹲在屋頂,黑曜曜的眼睛一動不動盯着遠方的霧氣。

他的身後,村子已經躁動起來了。

臺風對于這個不到百人的村落來說關乎性命。王遠回家幫着母親把一樓的東西都搬上二樓的小間。屋頂上面還要再加蓋點東西。一趟忙活下來也要不少時間。

屋子外面有村委會的人拿着喇叭喊——“今晚臺風!注意!今晚臺風!”

六點,航道全線封閉了,漁船全部歸港。

風速加快,王遠感受到了空氣裏越來越濃重的水汽。

電話尖銳的噪聲打破了平靜。

“阿遠,我是喻烽。”

王遠揪着的心暫時放下來,“烽哥。”

“晚上有臺風,你安不安全?要不要我派人過去幫忙?”

王遠下意識搖頭,反應過來又說,“沒事的,10-11級不算很大,烽哥你呆在基地裏不要出來,雨下大了就不安全了。”

喻烽說,“要是不安全你給我打電話,上次給你的座機號碼還留着吧?”

“留着。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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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烽開玩笑,“說實話害不害怕?”

王遠說,“不怕。”

“哦?真的?”

“以前出海也遇到過臺風。”

喻烽哦了一聲像是放心一點,“那就好。我就是有點擔心,打個電話問一下。”

燈塔厚重的壁柱隔絕了風雨聲,喻烽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傳來夾雜着一些細碎的電流雜音,卻顯得十分安靜低柔。王遠心裏一動,“我有村長的本本。”

喻烽一滞,瞬間笑噴,“那有駕照的人還多了去呢,車禍依舊多啊。”

王遠心想好像也對,不知道怎麽接下去了。

喻烽說,“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怕。就是怕你膽子太大了,萬一有什麽事沖出去什麽也不顧。你忙你的吧,我挂了。”

臺風來得比預計要早了。十點剛過,雨勢猛然加大,狂風裹挾着力道猛然一頭撞在燈塔堅硬的柱壁上。電壓顯示器的織針擺幅加大,王遠的眼皮都開始跳了。

十一點,電話嗡了一聲。王遠沒心思接。

它也只響了一下。

兩點,雨勢似乎收小,窗外積着巨大臃腫的黑雲卻還沒散去。第二波風雨在三點半的時候到達,窗柩上的鐵絲被吹得啪啪直往玻璃上面抽。電壓表的指針晃得王遠心煩,所幸換了自動發電機,指針立刻就穩定了點,但是燈泡可能因為改變了電壓有點不穩定。

王遠披着雨衣爬上了燈塔,險些被積水滑一跤。

保護燈泡的玻璃是強化過的,非常堅固,王遠迎着風鑽進去,裏頭悶熱難當。線路纏繞在一起,王遠戴着塑膠手套檢查了一遍,測了電壓出來然後爬下去調穩壓器,調了之後再看電壓表,再爬上去測量,這樣重複了幾遍,燈泡的工作算是穩定了。

身上被雨水浸了個透濕,沒一塊兒是幹的。

王遠找了塊幹毛巾擦了擦身體,換了套衣服。

電話又嗡了一聲。王遠擡起手去接,沒接到,拿起來只有“嘟——”的聲音。

王遠愣了愣,黑黢黢的瞳孔慢慢流出一點精光,嘴巴咧開了一點。

——烽哥也沒睡。

電壓表狀态良好,接下去雨勢應該不會再大了。

王遠開心地翻開本子新的一頁寫記錄。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雲悄悄被削薄,雨勢緩了。再過些時候,天邊裂開一道微微的小口,暴出一點青白色,像是極糯的玉脂,隐隐還帶着一點病氣。

王遠托着下巴趴在窗柩上,困得有一搭沒一搭地不停點頭。

電話突然嗡了一聲。王遠一個哆嗦擡起身子迷迷糊糊去摸電話。

沒響兒了。王遠發呆。數了十下。

“嗡——”

“做什麽只讓響一下?”

喻烽噗嗤笑了,“看到日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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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咧咧咧,一起看日出~

7.

“霧沒散...”

王遠側過身,正東方的海平面一個缺口上露出一片金黃色扇面。

日出了。

籠罩海面的薄紗吸收了淺淺的金光。日頭還不是很明顯,卻能見到巨大的圓盤在無名島的側面斜插而出,和王遠小時候拿蠟筆畫的太陽一樣,是橘紅色的。

“真漂亮,長這麽大第一次覺得日出這麽漂亮。”喻烽嘆了一聲,“我們以前在地方部隊的時候也看,太陽都是高樓之間擠出來的,跟擠牙膏似的。”

王遠忍俊不禁,很難想象怎麽把太陽從牙膏管兒裏擠出來,擠成一個長條的太陽。

“笑什麽?”

“沒有笑。”

“笑了,我感覺到你笑了。壞小子,偷偷笑我。”

“沒笑,真的沒笑。”

霧氣尚未完全散去,太陽也只是一個輪廓,但天終究是亮了。

王遠趴在桌子上睡過去了。電話擱在手裏忘了放回去。

喻烽則是沒舍得放回去,電流輕輕帶來一陣陣微小的鼾聲,像是空氣泡一樣一串串從聽筒裏面冒出來,他親了親聽筒,心裏甜蜜。

臺風雖然不算很大,但是村裏損失卻不小。村民跟着鬧了好幾天,村委會裏很多人去要錢補償的。李永斌剛當上村長的第一個星期,沒想着就遇到這檔子事焦慮地每天都不願意去辦公室,有人找他都說他不在。

下午王遠回家路上經過村委會就看到來鬧事的趙家。

趙臻芳的母親揪着李書記滿口方言地罵,“我們家都這樣了你們管不管?臺風災害屋子塌了你們管不管?我們自己修拿什麽修?誰給我們錢修?不是災害損壞有賠償嗎?錢呢!我要申請國家補償!政府補償!”

李書記好不容易把這潑婦從身上揪下來,礙于圍觀村民不好發火,只能哄勸,“臻芳媽,你講句理好不好?屋子壞又不是只有你們一家屋子壞了,好多人家裏都有損失的嘛。哪有各個都向你這樣來鬧事呢?你先回去,等我們把村裏面損失的情況統計一下估算好了再向上面申請撥款補償。”

臻芳媽一拍大腿就地坐下就開始哭,“我不管!屋子現在住不得人我們全家去哪裏睡?我真是命苦啊,這是做的什麽孽啊!婆婆都摔斷腿了進醫院了,女兒到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裏,今年是犯什麽太歲了啊,屋子前兩年才翻修過的,現在塌成這樣日子沒得過了......”

“哎你這人怎麽不講理嘞?”李書記很無奈,“誰不給你們家補償了?你現在找我要錢我從哪裏拿錢給你?給你了那各個都找我要我是不是每一家都要給啊!做事情要講程序的嘛,我沒有權利給你錢的嘛。”

周圍圍着一群看熱鬧的村民,吵吵嚷嚷的。

王遠站在後頭看了一會兒,心裏盤算着什麽時候攢夠了錢給自己家重新蓋一次。哪怕沒辦法蓋新房子,修一修也好。王遠家的房子是王爸爸和王媽媽新婚的時候蓋的,也算有二十年的時間了。雖然熬過了這次臺風,但不知道下一次會不會塌。

路邊積水淹到了小腿肚子。所幸房子沒什麽大事,就是裏頭悶着濃重的水汽,潮濕而粘稠。客廳漫了一層水,王遠拿着個水桶把水一桶桶倒出去,又抹了半天地。

外頭哭天喊地的聲音都是家裏淹了水的。王媽媽去了趟雜貨店買拖把,回來說,“趙家屋子都差點鬧塌了,老人家下樓的時候滑了一跤,樓梯斷了,二樓塌了一半,屋頂都陷下去了。剛才看到幾個男人擡着老人家去衛生所。這是造孽呀。”

王遠剛收拾好東西,滿頭是汗,說,“收拾好了。飯蒸上了,等會開飯。”

王媽媽心疼他每天晚上工作辛苦白天還要回來給自己做飯弄家務,拿着毛巾給他擦汗,“休息休息,喝點水。不忙,我去炒菜。”

因為快立冬了,王遠想着腌點鹹菜。

王媽媽吃不了什麽大魚大肉,就愛吃點臘肉和着鹹菜蒸飯。

本來放到別人家裏這是女人幹的活,但是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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