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居

法布爾的住處距離海倫酒館非常的近,位于教堂旁邊的綜合公寓內——那個一晚上賣出2000瓶聖水的教堂。

他們登上二樓,進入了一間整潔過頭的公寓。從牆壁到家具,整個家只有灰白黑三種顏色,所有東西都在它們該在的地方,沒有一絲淩亂感。整潔而又冷淡,仿佛剛整理完的酒店客房。

“這裏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用的,我從來不住。”法布爾說,“但生活設施應該都是好的,有問題可以找物業來修。”

他指着客廳沙發:“你,就睡這兒。”

“你呢?”林奈問。

法布爾指着唯一的一間卧室:“當然是裏面。既然要看着你,我近期就不回天堂了。”

林奈嫌棄地看着那個僵硬的布藝沙發。過了一會兒,問:“上哪兒去弄個新的?”

法布爾假裝沒聽到,指指周圍:“你自己到處看看,有不懂就自己弄懂。弄壞任何東西就從你的獎金裏扣。”

法布爾開始登記獵到的魅魔,林奈便自己轉悠起來。過了一會兒,法布爾填完了表,發現林奈進了廚房很久都還沒出來。

糟了……他是哪個年代的惡魔來着,法布爾想,不會連電器都沒見過吧,可別把房子燒了!他匆忙趕進廚房,并沒有聞到焦糊味,松了口氣。他聽到水流聲,看到林奈背對着他一動不動,正盯着一個打開的水龍頭。法布爾過去合上水龍頭,林奈又打開它。

法布爾啧了一聲:“你是貓嗎??”側臉,看到林奈一臉驚奇地聽着水響。關上水龍頭,又打開,反複很多次。

法布爾若有所思地掏出手機來,給馬文發消息:幫我查一下,城市供水是什麽時候開始普及的。還有一句話,大英帝國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誰在什麽時候說的。

靠譜的後勤天使很快回複消息:那句話是英國首相帕麥斯頓的名言,這人的執政時間橫跨19世紀三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現代自來水是從19世紀末發展起來的。怎麽?遇到了這個年代的惡魔?

法布爾沒有回複,在心中默默推算林奈人類時期生活的時代。

兩百年……和我進入天堂的時長差不多。同為人類的時候,說不定我們生活在同一時期。法布爾想,但天使在人類時期的記憶已經被抹去了,所以是沒法和他産生任何共鳴的。

兩百年的惡魔不算古老,但也可以很強……也可以非常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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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撲上去,在林奈開始亂按電磁爐,并打開烤箱空燒時利落地拔掉了電源,并攔住了那個危險的男人,“行了,現在去洗澡,在我允許之前不要碰屋裏的任何東西!”

林奈被推進浴室裏,法布爾往他手裏塞了一條浴巾,和一套衣服。林奈聞了聞,皺眉頭:“這也放了很久了。”

法布爾:“你知道你住到這裏來省了多少房租嗎?就不要抱怨了。”他開始往浴缸裏放水,拆旁邊架子上的洗浴用品,“這個用來洗頭發,這個用來洗身體。”

林奈一邊脫衣服一邊問:“怎麽用?”

法布爾停頓,推了推眼鏡。

“太細節了。”他說。

林奈:“?”

法布爾:“你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我承認做這個決定前,我沒想到要面臨這麽細節的生活問題。你讓我重新調整一下心态。”

林奈大度地說:“你讓我一個人呆在這兒也行。我保證就算炸了我也能控制住火勢。”

過了十秒鐘,法布爾擡起頭,說:“現在可以了。脫光,坐進去。”指着浴缸,“現在是做示範環節。”

他拽了個小矮凳坐在浴缸前,挽起襯衫袖子,擠了一泵洗發水在手心。而後看到一雙光溜溜的長腿跨進了浴缸裏。

法布爾盯着他不動了。

林奈的身體很好地維持着人形,就連皮膚文理和毛發都真實自然。然而從他的腰部左側皮膚到右大腿的內側,露出的竟是他的惡魔形态,是黑色的棘皮。這道觸目驚心的黑色像一條捆綁在他身上的妖嬈絲帶,是他完美的人類形象中令人無法忽略的驚人瑕疵。

“原來你受傷了。”法布爾聽到自己說,“看起來傷得不輕。”

這是為什麽他需要在人間呆一段時間!他在躲避仇家的追殺!

那麽一切都說得通了,為了躲避追殺,他得避免對方搜尋到自己,從而不得不封印自己魔力……

這就是魔寵契約這樣低級的契約會在他們之間成立的原因。被封印了魔力的他,現在弱小得就像只蒼蠅怪。

現在,此刻,就是對方最脆弱的時刻。如果要消滅他,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法布爾用力盯着對方的傷痕,因為打不過對方而暫時消停的野心,在看到傷痕時被再次點燃。法布爾甚至無意識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我發現,你也不是為了什麽正義。”林奈面無表情地說,“獵魔是你個人的興趣愛好吧。你純粹就是享受殺戮的快感。如果天使都是你這樣的,那惡魔都比你更像天使。至少我們是為了生存。”

法布爾擡起眼來,微一笑:“我說過,只要你的手沾了血,我就會拿下你。現在你心虛什麽?”

林奈:“照照鏡子看你看我的眼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魅魔的作用還沒過去呢。”

“也許是呢,興奮的感覺總是相通。”

他們直直地盯着對方的雙眼。這一刻,空氣是完全靜止的。而他們的身體完全緊繃,等待着對方的攻擊撕裂這凝固的空氣。

陰影慢慢落在法布爾的眼裏。他先垂下了目光,扭頭,往手心沾了點水。

“洗發水需要沾點水,然後放在頭發上揉搓。”法布爾若無其事地開始了洗頭教學,“轉身背對我。”

林奈:“……”

林奈指着門:“出去。”

法布爾于是站起來,洗了手,離開了浴室。

在徹底聽不到獵魔人的動靜後,林奈緊繃的神經才有了一絲放松。

這可真是雙刃劍啊,他捂住眼睛想。要躲避那幫家夥的追殺,住在一個獵魔人的家裏是最安全的了。但那也得活得到靈魂被修複的那一天才行……

他已經徹底變了。林奈想,但誰不是呢。我也不是當年的我了。說到底,我認識的只不過是他人生前二十幾年的樣子。

但不管發生什麽,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他擠了點洗發水,沾點水,放在頭發上揉搓。而後盯着滿手的泡沫看了很久。又擠了點,揉搓。

直到泡沫從廁所門下溢出來,法布爾終于忍不住再次打開了那扇門。看到那嘆為觀止的泡沫海洋,他微張開嘴。所有的東西,包括剃須刀,和沐浴露的空瓶屍體,都漂浮在浴缸水裏。

“……好玩嗎?”他問。

“不知道為什麽,它越洗越多。”一頭泡沫的林奈解釋說。

“……既然你不讓我進來,那就在十分鐘內收拾好所有東西。這一天一共八小時工作時間,都浪費在無意義的事上,怎麽可能不加班。”

林奈最終洗掉滿頭泡沫,幹幹淨淨穿上法布爾的襯衫時,已經是晚飯時間。他散着銀發,脖子上挂着毛巾,看到法布爾給他留了一張條,說自己去提交那只魅魔,讓他先做案例分析。

林奈心裏咯噔一下,丢下那張紙條,沖到了房門口。他聽了聽,門口平靜無波。他便打開窗戶,直接從二樓跳到了地面,引發了一陣騷亂。

他回天堂了!我以為至少這兩天不會,還是太放松了!林奈警惕地想,如果他要向上級報告我,那就會是今天。來捉我的人可能都在路上了……!

躲到哪裏都是會被發現的,因為那該死的契約。但不能坐以待斃,至少躲到一個地形更複雜的地方。

該死……不是死在惡魔的手裏,就是死在天使的手裏嗎?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快速地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地下車庫入口,又望向寬闊的街道,給自己求一線生機,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這樣怯懦地消失在這世界上。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聖勞倫教堂。

就在他向教堂走去時,他聽到背後傳來叮鈴鈴的聲音。他警覺回頭,一愣,竟是騎着自行車的法布爾。法布爾穿着熟悉的長風衣,騎到他身邊,單腳支住車,問他:“你赤着腳在外面亂跑什麽?”

林奈就像只逃跑的狗一樣,頭發淩亂,鞋都沒來得及穿,一臉懷疑地到處看。

法布爾思考了一會兒,想明白了:“不想住嗎?早說啊。肉我都買好了。”從自行車兜裏舉起一個紙袋子。

“但我也說過吧,我會負責看着你,不是你想不住就不住的。”

“……”

“等等……你出門帶鑰匙了嗎?”

“什麽……?”

“我以為你在家,出門就沒帶鑰匙。”

“我也……”

林奈盡他所能地感知着周圍,但感覺不到一絲殺氣。這人間的住宅區洋溢着一股平安祥和的氣息。仿佛這輩子都不會和戰争與殺戮扯上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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