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蜘蛛夫人(二)

第12章蜘蛛夫人(二)

這座民居可遠比外觀上看起來要震撼。

衆人進了玄關,聽從二宮夫人的指示脫掉鞋子上了榻榻米,擡頭便望見了好幾根梁木。南樂生目測了一下,高度得有七米。

他們把背包放在角落裏,跟着二宮夫人進了一間室內。賀敏從進門之後就在四處張望,她好像是在觀察什麽東西。

二宮夫人帶幾人進屋,二十一人發現室內都被紙門分隔起來,二宮夫人便打開了四扇移門,将兩間屋子合在一起給大家用。

她為衆人倒了茶,說自己要去做飯了,讓所有人先休息。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移門後,賀敏說了一聲“我要上個洗手間”,便打算往裏走。周邪怕她亂跑,連忙起身追上去,伊政也放下手裏的茶杯,跟着周邪往外頭走。

南樂生喝着熱茶,卻覺得這水不大對勁。

沙渡喝了兩口就将杯子放下了,他對南樂生說:“這個水,沒有溫度。”

杯子是熱的,但是水進了嘴巴,卻是比口腔的溫度還要涼。半杯水喝下去,沙渡嘴裏冒出寒氣,吓了南樂生一跳。

南樂生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一件外套,讓沙渡穿上,他也不敢喝水了,讓大家吃些自己帶的東西,等會兒盡量不要吃飯。

過了會兒,周邪拉着罵罵咧咧的賀敏回來了。她把人丢在榻榻米上,拍了拍手:“賀敏想偷偷去二樓,被我阻止了。”

“我是為了看看房子的布局!你不懂的,這間屋子和我曾經做過的一個專題很像,是飛彈高山的一所宅子。”

賀敏掏出紙和筆,把自己草草逛過的一樓畫了下來。

“我們進來之後坐下的兩個屋子是茶室,左邊是廚房,右邊是空房間。再往裏是通路房間,通向佛堂和會客廳。佛堂邊有三個小房間一個四疊半,那應該是給客人休息的地方,在走廊邊上。”賀敏把小地圖遞給南樂生。

她的衣服被周邪扯歪了,有些生氣,拉了拉領子,重新坐好。

“謝謝你的小地圖,不過下次還是不要太冒險了,”南樂生對她點點頭,“大家都來記一下吧,另外能一起行動的時候就不要單打獨鬥,很危險。”

其餘的人過來看了,但是對他的話并沒有什麽反應,很快又有兩人去洗手間了。

南樂生手裏拿着小地圖,正在沉思,門口忽然傳來了脫鞋的聲響。

“珊子,家裏怎麽多了這麽多奇怪的鞋?有外鄉人來嗎?”一個中年男人在門口說道。

他拉開茶室的門,發現屋子裏坐滿了人,不由得皺皺眉頭。和服男子眼睛較長,雙頰瘦削,也不和衆人打招呼,往裏頭喊了一句:“沙耶!給我拿衣服!這天真是要冷死了!”

二樓有人應了,随後慌慌張張地下來,手裏托着一件家居襖,男主人二宮把包扔給她,對廚房的方向喊道:“晚飯還沒好嗎?餓死了!”

在座的幾個人感到不适。這個男人對家中女性的态度為何這麽差?

南樂生與闵西頌過來,主動和對方打招呼:“你好,我們是路過的旅人,想借宿兩天。二宮先生,我們可以付報酬的。”

“報酬?你們這些旅人能拿出什麽報酬。”他嘟嘟哝哝地,拿起報紙,去其他房間了。南樂生覺得沒法和他好好交流,這人就是一個不稱職的家主,副本把他設計得很好。

在二宮的再三催促下,二宮夫人,也就是珊子,和女仆沙耶擺上飯菜,每個人都得到了一碗白飯,一段煎魚,一碗日式炒牛蒡,一碟納豆和海帶味增湯。

魚是用黃油煎的,散發出烹饪過的,肥厚的油脂的香氣。牛蒡切成了絲,上頭撒了芝麻,看起來也十分好吃。南樂生咽了一口口水,剛想提醒大家不要動筷,旁邊的沙渡就已經大口吞咽了起來——他可沒吃過正宗的日本菜,少年又餓了一天,哪裏顧得上能不能吃呢。

“你這牛蒡從哪裏來的?我記得只吩咐小販給你送一些卷心菜和豆芽,你說,是不是你的情夫給你的?”

這時候,二宮突然掀翻了自己的飯菜,起身質問跪坐在自己身邊的珊子。

珊子看起來害怕極了,又顧及到衆人的眼光,小聲勸說丈夫:“不是的,是我自己問小販買的……你別這樣,客人都在看……”

“你撒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做的那些勾當!”二宮扯着喉嚨說,“我下班的時候遇見小販了,他今天根本沒有進新鮮蔬菜!你這個混賬女人,我今天要和你好好算賬——”

下一秒,二宮被周邪一個反手,按倒在了地上。

南樂生說:“這位先生,你能不能講講理?太太說是小販賣給她的,可能并不是你遇見的那個小販啊?你說對不對?二宮夫人?”

二宮吓得面無血色,慌忙點點頭:“對,對。”

二宮被周邪壓倒在地,他的臉因為憤怒與羞恥而扭曲了,像個孩子一樣大喊大叫:“放開我,你這個怪力女!我家裏的事不要你多管!”

周邪對着他的臉就是一拳,把他的鼻子都打歪了。男子吃痛,發出被捏扁的鴨子一樣的叫聲。

珊子撲過來抓住周邪的手臂,懇求她不要打自己的丈夫。南樂生也勸她,這男人還得每天上班養家,出事了珊子也沒法生活。再說了,這不過是個副本,別太認真。

周邪坐回位子上,她還有些不服氣:“家暴還有理了,看我不打得他媽都不認得……”

“行動前切忌沖動。你別忘了自己是因為什麽入獄的。”伊政吃完了飯,放下碗筷,說了一聲多謝款待。周邪不吱聲了。

二宮鼻子歪了,出氣不順,從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拉開門去了別的房間,臨走前丢了一句“等會兒跟你算賬”。女仆沙耶是個和氣的圓圓臉,她快速收拾掉了地上的殘渣,便随着二宮一起退場了。

會客廳裏現在只剩下珊子一個副本人物,衆人互相看看,覺得是時候了。

闵西頌隊伍裏的女性走過去,對珊子說道:“二宮太太,你別太難過了。男人呀,就是會對自己心愛的人起疑,因為覺得自己配不上。”

珊子苦笑,她搖搖頭。

“拓也與我是新婚,他嫌我身世不好,甚至不願意邀請我娘家的人參與婚禮。我原本以為他想要斬斷我與家族最後一點的羁絆,但最近允許我的表親沙耶過來當女仆,我倒是挺意外的。”

“身世不好?”賀敏突然發聲,“二宮太太,您家應該不算太窮困吧。”

南樂生向她看去,二宮太太用的東西看起來都很一般,她這話從何而來?

“是,我家做織造,稍有一些積蓄。我說的身世和家族有關,但幾位都只是旅人,還請不要打探了。幾位用完餐後請移步到走廊旁的幾個小室休息,我去為大家準備床鋪。”

賀敏像是觸及到了某個關鍵點,二宮珊子不再多說,立刻離開了。南樂生看她關上了紙門,立刻問她:“你從哪裏看出她家有錢的?”

賀敏拉過放在角落裏的一份報紙,給南樂生看上頭的時間,大正昭和某月某日。她說道:“我在大學裏做過各國民俗研究,知道那個時代女性的喜好。你還記得二宮珊子的發型麽?”

當然記得。

那種把頭發盤在腦後,頂上燙卷,貼于額角的發型,老上海的女性尤為喜歡。

“大正時代的日本非常憧憬西洋文化。那段時間有不少女性模仿西洋電影中的發型,用發夾束起或燙卷,把後發做成波浪狀,前發燙卷,蓋住耳朵,并将發端固定在後成髻。這種發型無論搭配和服還是洋服都很合适,那個時代非常受歡迎。”

原來賀敏還是有點本事的。南樂生思考着,說出自己的推斷:“織造業的大小姐,那必定很受鳳凰男的歡迎。可是二宮先生卻沒有入贅,二宮夫人也不像是個大小姐的樣子……這裏頭肯定有問題。或許是二宮夫人本身有問題?”

周邪腦子裏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她拍拍伊政,讓他過去讨論。伊政搖搖頭,表示不像摻和,周邪就在他手臂上用力掐了一把。

“我覺得,二宮夫人所說的身世,應該在她自己身上。至于出了什麽問題,我們應該多參考文書資料,并留心觀察她。”伊政說。

南樂生嘿嘿一笑。

這不就是翻箱倒櫃和跟蹤盯梢麽。小景觀手段不錯。當下兩撥人做好分工,晚上大家以烏鴉叫為信號,若沒出事,則撥出八人一起行動,在一樓搜索資料信息,另有四人前往二樓,盯緊二宮一家人的行動。

後半夜換前半夜休息的人繼續,保證大家都有時間休息。南樂生本不想沙渡一起的,可少年卻執意要和南樂生一起行動,他說自己身體小,或許能拍上用處。

飯後,幾人還想找二宮拓也或沙耶說說話,套點信息,可二宮把自己關在了庭院對面的書房裏,怎麽也不肯見人;沙耶則和珊子一起不見了蹤影,闵西頌甚至去了樓上,也沒找到她倆。

副本內時間飛快,衆人這才說了幾句話,珊子就隔着紙門說:“熄燈了,請各位好好休息。”她在紙門外吹滅了手裏的燭臺,室內立刻暗了,仿佛吹了一盞燈,就滅掉了所有光源。

大家坐在各自的鋪蓋上,等待珊子上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陰冷的氣息從角落裏彌漫出來,有人冷得裹緊了自己的外套。

“差不多了。周邪,沙渡你們跟我走。”南樂生拉開紙門,指了指遠處黑暗中的二樓臺階,他們四人先出門,随後賀敏一波也出發了,伊政和她一起去書房。

二樓臺階間距很大,幾個人小心翼翼到了上頭,發現走廊裏有三四間屋子,根本辨別不清哪一間是珊子的,哪一間是沙耶的。

于是,他們只好慢慢摸索過去,蹲在拐角處,偷聽裏頭的聲響。南樂生心裏有些擔憂,他也不知道副本人物睡覺時會不會出聲,反正他只能等。

黑暗的屋子裏,傳來了一兩聲“咯咯”的響動,好像木質玩具掉到地上一般,一兩聲就消失了。

南樂生想起副本門口的聲音,背上起毛,偏偏沙渡還趴在自己肩上,這小子咋這麽沉?

“唔……嗯……”

有人在左側屋內發出毫無意義的低鳴。南樂生聽着,覺得有點像醫院深夜中,因傷口隐隐作痛而無法安眠的病人發出的叫聲。

周邪湊過來,把耳朵貼在門上。她突然一滞,捂起嘴倒退了兩步。

南樂生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回頭看了一眼。周邪指指門,做口型讓他仔細聽。

于是另外兩人再次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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