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一層(五)

第24章第一層(五)

“這張牌太壞了……你們完蛋了,這個人很可怕,很可怕,你們會倒大黴,我幫不了你們……”老妪絮絮叨叨地說,“可是你們避不開,怎麽辦呢……你們見機行事吧。”

她把最後那張牌放到南樂生手裏,讓他自己看看。南樂生又看得出什麽呢?他望着那個舉着火槍的兇惡小人,一籌莫展。

這還能怎麽見機行事……

一輪占蔔完畢,老妪看了一眼周邪,對她說自己住在變大變小之森,以後他們到了那一個塔層,可以在最高的榕樹上找到自己。

她說完之後,快速結完了錢,像是逃避黴神似的,看也不看南樂生,離開了咖啡店。

侍應生掃完盤子碎片,走過來對衆人說:“她很少來這裏。你們也聽到了,下次可以去那什麽什麽森林找她。我看時間也不早了,你們還是快點離開吧。”

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他們還有好長的路途需要攀爬。周邪問侍應生買了一點食物,又倒了一整壺熱咖啡,重新整裝上路。

所幸的是,老妪的占蔔很快起了作用,他們只爬了三個小時,就到了石壁頂端。

南樂生往石壁下方的盆地內望去,輕笑一聲。

所有人微微嘆氣。幸好有占蔔在前,他們在咖啡店裏多買了一些水。不然很可能就要渴死在面前的沙漠中了。

前方,遍地黃沙,夕陽照射下,細密的沙子竟散發着淡淡的粉紫色,好像一片甜美的夢境。

可那并不是夢,而是衆人需要面對的另一片險途。

南樂生手搭涼棚,往沙地裏走了兩步,說道:“大家跟上來,我們趕一趕路,說不定天黑前能到補給品小……?!”

他的話還未說完,腳下一松,整個人踏進了沙地裏,頓時矮了一截。劉柳和烏托趕忙拉他起來,想把陷入沙地裏的南樂生擺正。

可是,就在他們把南樂生拔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喂,你們倆傻大個別幹愣着啊,快把我放下去!咦?周邪你什麽時候比我還高了?怎麽回事?怎麽大家都比我高了?”

矮了一截的南樂生咋咋呼呼地說。

賀敏一邊忍笑,一邊掏出自己的鏡子給他。

南樂生看完鏡子,忍不住一聲大叫,吓得跌坐在沙地裏。他摸了摸下巴,胡子沒了。他哀嚎一聲,捂住了臉。

不光是胡子沒了,個子矮了,他的頭發也變成了披肩長發。

衆人憐憫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個十五歲小孩兒。

不對。他現在就是一個十五歲小孩兒。

南樂生他返老還童了。

南樂生感到很為難。

他可忘不掉十五歲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父母雙雙入塔,很快死在了塔裏,他家徒四壁,沒一個親戚願意收留自己。

那段時間裏,他辍學,過得渾渾噩噩,還在周邊城市裏流浪了一兩個月。到冬天裏,頭發就長到披肩了。還好那時候他稍微長了點個子,不然從後頭猛地一看,還真像個女孩兒。

南樂生站在沙地裏,挽了挽袖子,又把腰帶紮緊了些。

鞋子太大,他問了句有沒有人鞋子是39碼,旁邊周邪把自己登山的鞋遞了過來。

周邪買的是男款,她正好喜歡這一雙。

這也沒有辦法,他苦着一張臉,蹲下穿上了她的鞋子,還挺合适。

周圍的噗嗤聲更響亮了。

“剛剛的婆婆說第一張牌是‘難以忘卻的童年時光’,”賀敏在一旁說了一句,“你在這段時間裏有什麽難以忘記的事情嗎?”

南樂生只在十五歲留過這麽長的頭發,他把自己在這段時間裏遇到的事都和衆人說了。這段時間裏的他比二十七歲的他更坦誠,幾乎不遮掩自己的心情。

周邪問了他一句:“你在過去十五年裏最難忘的是家人去世?還有其他事情嗎?比如後來進專研機構學習,這些記憶都不深刻?”

周邪問他這話,自然是有其用意。

南樂生對她說過,自己進塔是為了一個人,他的老師,那名十年裏不斷從塔上跳下的詠教授。

既然如此,他最難忘的應該是……

“我進了專研機構?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等下,我只記得自己進了機構學習,可是具體遇到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咦,我是為了什麽進塔的?”

周邪挑起雙眉,她驚訝地望着變小了的南樂生,終于發覺了問題。

“你不記得十五歲之後的事情了?”賀敏問他。

南樂生回憶了一會兒,搖搖頭。

“我覺得我忘記很多事。好多重要的事情。”他說道。

原來這就是“難以忘卻的童年時光”。這當然難忘,畢竟十五以後的重要回憶一口氣全消失了。衆人哭笑不得,他們不知道南樂生身上的變化到底源自哪裏。

是那老妪的占蔔奏效了,還是塔層施加給他的影響奏效了,不得而知。

南樂生說了句:“還好這次是變小,要是塔層影響是變成女生,那就完蛋了。”

女生不太明白他說的話。為什麽變成女人就完蛋了?

後來南樂生找時間給他們解釋了一下,這還真是某種意義上的“完蛋”。

南樂生表示胯.下之物會影響平衡,突然消失的話,一定會不習慣。有些人勃.起之後就會沒法好好走路,同樣的道理。

巴比倫塔裏到處都是危險,他可沒這個北京時間去适應新身體。

南樂生覺得自己在之前一層的情報交易所裏吃了個大虧。他應該多找些關于下一層的信息,而不是交換什麽可有可無的東西。他腦子裏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要是上一層裏有更多特殊的不可控因素,那情報還值這個價麽……

變成小孩後渾身不習慣,南樂生背不動現在這個包,烏托就多拿了一點,幫他減重。

打頭陣的換成了周邪和伊政,南樂生走在他倆後頭,感到了一種被呵護起來的微妙別扭。他擡頭看了看比自己還高的兩人,還是放棄了沖到前頭的想法。

太陽已經下山去,他們九人直接在沙丘背風地搭建了帳篷,草草度過一晚。

第二天天不亮,他們就起床趕路,為的是中午兩個小時能多休息一下,同時也調整了行軍策略,換為早晚趕路,太陽大的時候就找地方休息。

他們扛了大約能支撐兩個禮拜的水。之前在咖啡館裏,南樂生問過老妪,每張牌之間的時間間隔有多久。老妪想了想,告訴他時間不會超過一周。

“忘卻旅人”之後那張牌是“永遠走不出的補給品小站”。

他們在沙地中走了八天,賀敏的防曬都快用光了,可前頭哪有什麽“小站”。所有人身上彌漫着濃濃的人肉味兒,臉上肉都癟下去了一層,活像幹屍。

南樂生這時只有十五歲,還是長身體的年紀,吃得比較多,也容易口渴,周邪這個代理隊長更是關照他,伊政在旁邊幾乎是天天飛他眼刀。

那還能怎麽辦,他只是個寶寶。南樂生發揮了從小到大的無賴精神,有空沒空就“姐姐”這個,“姐姐”那個。

兩個姐姐被他叫得母性大發,各種明裏暗裏照顧他,伊政看他抓着周邪的手臂,自己又不好說什麽,氣得只能翻白眼。

不過南樂生只是覺得好玩,他對隊裏的女孩沒想法。這人從小就是個皮孩,沒少挨過打,二十七歲了,依舊不改本性。

他們覺得按照占蔔,接下來一定會走到“永遠走不出的補給品小站”那裏。但是,第一張牌的解讀并不充分,他們在一天之後的傍晚,遇到了這位“忘卻旅人”。

這位“旅人”,是一灘粉色的,帶有自主意識的不明生物。幾個人望着面前不斷蠕動的半透明生物,露出各種奇妙的表情。

周邪從沒見過“史萊姆”,她聽南樂生說了兩句,蹲下來仔細看。史萊姆也就是這種半透明生物的俗稱,軟體生物,可能有自我意識。

南樂生用撿來的棍子戳了戳這灘東西,史萊姆往後挪了幾厘米。他摸了摸下巴:“它看上去好像是有自我意識的,我們繞開它走吧。”

衆人表示同意。

他們小心翼翼的繞過這一灘粉色的史萊姆,繼續往沙漠中心走。可是他們走了十多分鐘,總覺得後面的沙地上有沙沙的聲音,回頭一看,那只粉色生物竟然蠕動着,跟上了他們。

賀敏對這種現實生活中沒有見過的生物,感到格外的恐懼和惡心,她問南樂生和周邪:“你們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把它給弄走?弄死也行。身後跟着一只東西,總覺得很惡心,誰知道後面它會變成什麽樣子。”

史萊姆好似聽到了她的聲音,停在原地不動了。南樂生笑笑,用少年人特有的口氣說道:“賀敏姐,話也用不着說到這樣,它只是本能靠近活物吧,我們給它一些吃的喝的,它或許就離開了。”

說完,南樂生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一包餅幹,和半瓶水。他走過去,把餅幹包裝撕開,放到了史萊姆跟前,又打開了水瓶,對它說:“我這裏有一點食物和水,你吃完就趕緊走吧。”

粉色史萊姆聽到他的話,小心地往前伸出身體組織,碰到了餅幹,它便緩慢挪到了南樂生腳下,一點點吞掉了餅幹。它碰了下水瓶,南樂生看它找不到瓶口,便将瓶子拿起,對準它吞下餅幹的地方,想讓它喝水。

史萊姆碰上了瓶子,卻沒有停下喝裏面的水,而是沿着瓶子往上快速攀爬,南樂生沒反應過來,它就猛地撲到了南樂生手臂上,旋即将南樂生的上半身撲倒了。

周邪見勢不妙,大喊了一聲:“南樂生!”她和伊政二人奔來,史萊姆将南樂生的腦袋吞了進去,少年一臉驚詫,他感覺到鼻腔,口腔之中有異物進去,咕嚕咕嚕小半天說不出話,史萊姆那略低于常人的體溫,帶有黏液的觸感,南樂生陷入了一種詭異而奇妙的窒息錯覺中。

史萊姆并沒有要吃掉他或是弄死他的意思,它在南樂生的口腔,鼻腔中攝取液體,像是在吸吮一般,把他嘴裏的水分吸掉了。

南樂生不明白它是在做什麽,水瓶裏的水不要,反而要自己嘴裏的水分。

周邪伊政兩人想把史萊姆拉下來,可是試了好久,都沒辦法把濕滑的史萊姆拿下,最後,還是粉色生物自己從南樂生臉上離開了。

它緩緩流到地上,像是疲憊了,和南樂生躺在一起。其他人趕緊查看南樂生的狀況,卻發現他露出了一臉難以言喻的笑……微妙地有點猥瑣。

粉色生物在地上安靜了一會兒,忽然開始大幅度沸騰,周邪扛着南樂生本想走了,看到它這樣,足下一滞,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那只生物竟然開始慢慢變換形狀,生出了手腳,開始朝人形生長了。

除了躺在地上裝死的南樂生,其餘人都是一臉驚恐,想要趕快逃走。他們想逃,可南樂生卻不走,他費勁地從地上爬起,眼見着其面前的史萊姆變成了一個人類的形态。

這是一個粉色透明,只有模模糊糊五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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