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聽說過‘書’嗎？”
剛想到這裏，身旁就突兀的傳來了聲音。
“太宰？”中原中也驚愕回頭，“你怎麽會？”
“不是指一般的書，而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那本‘書’。”
“等等，這是……”
“一本空白的、寫在它上面的內容會變成現實的書。”
“寫在上面，就會變成，現實？”
又有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出現，中原中也皺眉站定，已經發現他們看不到他。
這是，誰的記憶？
“啊，是的。但雖說只要寫上去的事情就會成真，也并不意味着要寫多嚴謹。‘書’的存在，類似于這個世界的起源。”
書？什麽東西？
“……真正的世界是存在于這本書之外的、絕無僅有的一個‘世界’——我稱它為‘書外世界’，而對于書裏的無限多個可能世界，我叫它們‘書內世界’。
……現在的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可能世界。也就是說，這裏不過是‘書’中所含的無限多種可能性的滄海一粟而已。
……話雖如此，現實終歸是現實。這個世界的存在感和‘書外’的那個世界并沒有多大差別。能夠佐證這一點的就是，那本書也同樣存在于這個世界裏。不過……”
……
中原中也懵然又奇怪的看着對峙的幾個人，他已經看到太宰治帶着的紅圍巾，是他夢到過的當上首領後的太宰治的打扮，所以，這是平行世界的太宰治？
還有芥川龍之介和一個沒見過的人。
平行時空的事情怎麽會存在他記憶的深處？
他自己都不知道啊。
心髒處又開始有奇怪的情緒蔓延，沉悶又默然，夢裏總不可能還有異能者作怪，所以，這是平行時空的中原中也，的情緒嗎？
另一個世界的他自己？
他放下紛雜的思緒，好奇的去感受另一個人，然而這般毫無縫隙的接觸了，他竟然也沒讀出那靜默的心緒究竟是何。
只是在瞬間被扯進了另一個更深的記憶漩渦。
似乎是【中原中也】剛繼任首領的時候。
他仿佛毫無緣由的便知曉這份記憶所處的時間點。
他看見【中原中也】坐在那個黑黢黢的首領辦公室，安靜的看着【太宰】死前的行動錄像。
這并不難，無論是那個酒吧，還是ganghei本部，都是港口黑手黨的勢力，遍布着密集的監視器，只要【太宰治】默許，就可以輕松得到。
【他】看見【太宰】對着一個武裝偵探社的成員舉起酒杯，看着他奇怪又親密的叫着他【織田作】，看着他幾乎不可思議的對一個敵人露出了柔軟真實的一面，然後被人毫不留情的刺傷。
“我把你叫到這裏來，就是來道最後一別的。”視頻裏，【太宰治】說着這樣的話，“此生能得一人，可以對他好好說聲再見，很圓滿。而如果我歷經一生的苦難就是為了對他說出這句再見的話，此生也就別無他求了，不是嗎？”
【織田作之助】說了聲，“沒錯”。
【中原中也】默默的看着，面無表情。
……
“我該走了。”視頻裏的【太宰】平靜地看着槍口，繼而又看向那個男人，“想開槍的話就開吧。但你若能容許我的任性的話，可以稍微忍耐片刻不在店裏開槍嗎？除了這裏，在哪都可以。”
……
不知為何，【織田作之助】聽進去了他的請求，把槍收回了懷裏。
而【太宰】微微笑了起來，“謝謝”，他轉過身，邁出步子，“再見了，【織田作】。”
……
敲門的聲音響了起來。
【中原中也】仿佛定格的眼皮眨了眨，靜坐了會兒，他道：“進來。”
“首領，今天是【太宰】大人送葬的日期。”底下跪着的是【鏡】。
【中原中也】仿佛被什麽刺了一樣，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是嗎？”他仿佛在平複着什麽驚吓，好一會才道，“我都忘了。”
但就像中原中也早就知道的一樣，【他】是沒去的。
……
“我有一事請教。為什麽你要做到這一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止這個世界毀滅？”
記憶的漩渦外，白蘭勾扯出的場景也還在繼續上演着。
中原中也認真的看向這個【太宰治】，他身形修長，黑色的外套披在肩上，随風擺動着，身邊環繞着奇詭的空氣——他站在那裏，卻像是融入不到這個空間中來。
是高興還是空洞？是憧憬還是寂靜？分不清楚。
他的目光雖看着眼前，但凝望着的分明是分隔陰陽兩界的那道夾縫，由始至終。
中原中也突然朝他跑了過去，他好像陡然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是啊……我的确，沒有理由關心這個世界到底會發生什麽，也并非是因為知道它要毀滅才出手幹涉。如果是別的世界的我，一定會這麽說。但是……”
【太宰治】閉上眼睛，臉上的微笑，似在回味着某些記憶的佳釀。
中原中也伸手去抓他，像是自己的行為，又像是某個不存在的人在驅使他伸手。
……毫無意外的穿透而過。
“這裏是唯一一個他活着，并且在寫小說的世界。因此，我是不會讓這個世界就這麽消失不見的。”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像是在對誰發出邀請。
【太宰治】将身體，向後傾倒。
“喂，【太宰】！”中原中也終于忍不住大喊出聲，
“啊~”，【太宰治】閉上眼睛，嘴裏溢出的話語，像是來自一個甜美的夢，“終于到了這一刻，我期待已久的瞬間。”
“【太宰】，你這家夥……”，中原中也咬着牙徒勞的一次次伸手，心底滿是突如其來的憤恨和隐約的說不清的情緒，“你這家夥，到底是為什麽啊！”
“我好期待，我太期待了……但是，我還有尚未了卻的心願。你那本就要寫完的小說，我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事到如今，也就只有這一點，我還無法釋懷，無比惦念。”
“你這個混蛋！好歹也考慮下……”
【太宰治】一躍而下。
中原中也眼睛一紅，不做思考的也跟着他跳了下去，他幾乎忘了他還在夢裏，伸出手就想拉住那個又在自殺的搭檔，然後，像過往無數次一樣，在他的抱怨聲中，将他死死拉住。
但他迅速下落的身影絲毫未停滞的再次穿過了他的手。
被他引以為傲的重力，引向他觸不可及的地方。
在殘陽的餘晖中，鮮紅的、火熱的，滲進鋪路石的縫隙中。
中原中也怔怔的看着下方，但下方其實什麽也沒有，沒有橫濱，沒有ganghei大樓，也沒有太宰。
因為【中原中也】并沒有看見那一幕，也沒有特意去找過監控。
莫名其妙的情緒從他心底消失，他又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他】關了錄像，打開落地窗，從桌上拿過文件批改，從早到晚，認認真真。
【他】不像前兩任首領一樣喜歡黑暗，也不像【太宰】一樣整天将自己種在辦公室裏。
有特別危險的任務，【他】還會一意孤行的出下外勤。
【他】下令不追究【中島敦】和【泉鏡花】的叛逃，下令ganghei與武裝偵探社合作，暗地裏暗示關東裏世界不得傷害【織田作之助】，在【敦】和【芥川】有應付不來的敵人時，【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給予支援。
一切都按照着【太宰治】的遺願來，即使那時候的【他】并不知道‘書’。
但【太宰】默許留下的情報，或許就是他給ganghei最後的命令，【中原中也】無疑不會違背。
一切似乎和往常沒什麽不同，只是少了個人而已，在一段時間的動蕩後，又很快安穩了下來，繼續着和往常沒什麽兩樣的打打殺殺的生活。
畢竟【太宰治】都已經安排的那麽好了。
但不為人知的心底，身為同位體的中原中也無法切身明白的心底，又讓【中原中也】偶爾會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卸下白日裏桀骜迫人的氣勢，卸下ganghei首領的穩重，看着陽光下的橫濱安安靜靜的發會呆。
……
【“這次回來，給你個驚喜吧。”】
【“驚喜？”】
【“以後都不用受我壓迫了喲。”】
【“鬼才信你！”】
……
深紅的大門漸漸合上，悠長的走廊帶着昏紅的光，身後似乎傳來一道模糊的聲音，【中原中也】沒聽清，他回過頭，首領辦公室在一片黑暗中沉寂，【太宰治】坐在最裏面，什麽也瞧不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