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巷越是走進去就越是昏暗潮濕, 不過也逐漸的聽見人聲了。

江茗茗心中忐忑, 不過對于莊野的擔憂已經蓋過了所有的怯懦，她跟在周勁秋身後，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着，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走出沒有多遠，就被人攔住了。

一個穿着暴露的女人, 臉上畫着豔俗的妝。一看見周勁秋就趕緊貼上來。

她嬌笑着正想一手摸上周勁秋的胸口，但是周勁秋往後退開，讓她的手落空了。

女人笑臉微微一僵，随後看見了躲在周勁秋身後的江茗茗, 神色頓時更加古怪了。

她怪笑一聲, 道：“唷, 以為是來找樂子的，沒想到還帶着這麽個水靈的姑娘。”

說着, 一雙眼不懷好意的打量江茗茗。

江茗茗有些不悅她這種放肆輕佻的打量，卻忍着發怒。

“我們是來找人的。”江茗茗拿出江棟國的照片, “你認識他嗎？”

江棟國那張臉在這略顯得昏暗的光線下看着多了幾分扭曲，不過看清了那張臉，女人的神色還是微微一變, 有些詫然。

有戲！

江茗茗還想問下去, 但是不管她再怎麽說，這個女人就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就是不搭話。

周勁秋見多了逐利的人，最後拿出錢來解決。

這時候, 那個女人才重新開口說話了：“最近刮了什麽風怎麽人人都來找他？他啊，就住在巷尾，一個鳏夫，獨居，偶爾會上我們這兒玩。”

江茗茗激動起來，敏銳問道：“你是說，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來打聽這個人？”

她神色激動，一張臉漲得通紅。

“兩天前吧，一個很帥氣的男人也來這兒找人，不過應該是沒有找着吧。他跟人打了一架，昏迷過去，有人把他送到醫院去了。”

江茗茗眼中帶淚，卻笑了一下，有些苦。

幸好，還能找到。

不管他在哪兒能找到就是好事。

江茗茗抹了抹眼淚，問清楚了地點之後，連江棟國也不找了，直接讓周勁秋把她送到醫院去。

一路上，江茗茗都很緊張。

她止不住的胡思亂想，因為越是未知越是恐懼，總害怕她見到的是一個重傷在身的莊野。

心裏另一個聲音又一直在告訴她 ，不會的不會的。他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終于撥雲見月苦盡甘來，不會再有什麽事情阻撓他們的。

想着想着，江茗茗指尖抹了一下眼角，不小心帶下一串淚珠。

等車停下來的時候，江茗茗幾乎是沖進去的。

她失控般的喊莊野的名字，住院部走來走去正在忙碌的人看見江茗茗，都不由得側目。

還是護士告訴江茗茗不能大聲喧鬧，她這才勉力控制住。

“我、我找莊野。”江茗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他叫莊野，你知道他在哪兒嗎？前兩天剛送過來的。”

小護士有點懵，不知道這個哭得很凄慘的女人在說什麽。

江茗茗吸了一下鼻子，又接着表述道：“他……下巴有胡茬，很帥的，眼睛很亮，笑起來的時候……笑起來的時候……”

江茗茗說不下去了，一張口，發出的都是抽噎的聲音。

她捂着嘴，想要平複一下心情，但是卻沒辦法做到。

小護士幫她查了一下，把她帶到了病房去。

莊野果然在裏面。

他雙目緊閉，手上露出的地方都纏着繃帶，唇上幾乎沒有什麽血色。

“莊野……”剩下的聲音都消失在喉嚨裏，江茗茗本來打算一見面就訓他個狗血淋頭，讓他以後再也不要玩這種消失的把戲了，但是現在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怎麽回事？”

眼睛裏堆滿了霧氣，幾乎都看不清莊野的臉了。意外的，說出的話，聲音居然還很平靜。

“他的傷怎麽樣了？”

“他受得最重的傷是被人用重物敲擊頭部，身上也有一些傷口，不過都不要緊。還有背後剛剛縫針的地方又裂開了，需要注意感染……你們是家屬就先把醫藥費結一下吧。”

那個護士說話的聲音很溫柔，但是後面她說什麽江茗茗都聽不見了。只覺得她嘴巴一張一合，而江茗茗好像失了魂魄。

莊野受了這麽重的傷……要不是她過來找他，江茗茗無法想象會怎麽樣。

此時心中百味雜陳，有的不僅僅是痛惜和悔恨，更有一圈圈的苦澀蕩開，點在心頭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江茗茗握住莊野的手，努力擠出一抹笑來：“莊野，這一次換我等你醒來了。你要是不醒過來，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的聲音很輕柔，像是在哄人進入夢鄉，只是一雙眼睛空洞無神的注視莊野的臉，眼淚掉得無聲無息。

伸手摸了摸莊野的臉，感覺到還是溫熱的，江茗茗心中才有了絲絲慰藉。

她擡頭看向周勁秋，“周先生，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了。”

她很累了，只想好好陪在他身邊，什麽也不想動。

多希望一覺醒來，莊野就睜開眼睛，像是每天早上醒來的那樣，在她額頭落在一個親吻，再道一聲早安。

可是現在，他平時喜歡暗含情愫的眼眸，喜歡帶着壞笑看她的眼眸，緊緊的閉着；嘴唇蒼白無血色，因為缺水而幹裂了，變得很粗糙。

不過短短兩天，對他來說，就好像歷經一個世紀，顴骨的迅速凹下去，形銷骨立。

江茗茗握着他沒受傷的手，一邊有着失而複得的喜悅，一方面又是對于未知的恐懼。

兩種情緒纏繞在心頭，令她整個人都恍惚了。

到了半夜的時候，莊野的媽媽和莊然都來了。

莊野媽媽一看到江茗茗，再看一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莊野，頓時把所有的怒氣都轉移到江茗茗身上。

她伸出手來想甩江茗茗一巴掌，江茗茗不閃不避，壓根沒有要躲開的意思。還是站在旁邊的莊然見了，先把手扣住。

“你幹什麽？”

“這個賤人！折騰我兒子！我早就說了她不可靠！非要和她結婚！你看看他現在成什麽樣了？”

一邊說着一邊哭了出來。

兩次了，她都看着莊野躺在床上一副随時會撒手歸西的模樣。而她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莊野恸哭起來，也懶得理江茗茗了。

不一會兒，兩個女人的眼眶就一個賽一個的紅腫，看着很是狼藉。

莊然在這種時候，倒是沒有和她們抱在一起哭，而是和周勁秋在一邊壓低聲音談話。

“……是的，就是江棟國。”

“報警了嗎？”

“聯系過了。”

“……行，不能讓他逃了。”

……

江茗茗隐隐約約聽了一些，但是她現在什麽都不感興趣，只是慢騰騰的移開眼，眼睛裏失了神采。

當天晚上，哭夠了之後，大家都平靜下來，正尴尬的在病房裏面面相觑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情，在已經平靜下來的心湖裏投下絲絲波瀾。

莊野進了重症監護病房。

莊媽媽率先暈了過去，江茗茗倒是沒暈，只是看她這模樣，倒是比暈了還可以。

那雙像極了她媽媽的桃花眼現在一直往下耷拉着，好像拒絕了這世上所有的光。臉上沒什麽表情，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一直守到了第二天，江茗茗都沒有合眼。

她前天晚上已經熬了一個通宵了，昨天又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身體已經有些撐不住。

腦袋感覺是空的，看什麽東西都在搖啊搖，但是大腦很清楚，很抗風。

她就算是想要強迫自己合上眼睛也辦不到。因為一閉上眼睛，腦海裏都是莊野的臉。

江茗茗也怕合上眼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即便像現在隔着一層厚厚的玻璃，只要能看見他的身形也是好的呀。

短短兩天而已，她就是像是一朵失去了所有養料的花，迅速的枯萎了。

莊然看了心疼不已，讓她去休息，她不肯。

莊然只好道：“先回去看看你母親吧，把她一個人放在醫院裏沒有人照看，我也不放心。”

這時候，江茗茗才點點頭，回了江媽媽那邊。

江媽媽見她臉色不好，知道莊野那邊的情況怕是不好，也不敢說話。

這種時候，只能看老天爺的臉色了，連安慰都是多餘的。

江茗茗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她在江媽媽身邊發呆，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些時候，是大學裏和莊野談戀愛的，有些時候，是他們重逢後的時光。

那些看似平常的日子，現在一回想起來，都彌足珍貴。

許是太累了，她一頭栽在病床上，也不知道是睡過去了還是暈過去了。

過了兩天，江茗茗才醒過來。

一睜開眼，還是醫院的天花板。

不過不是媽媽的那個醫院。

陽光從窗戶戶明亮的玻璃裏投射進來，落在身上帶來一種溫暖的感覺，一如她往常每個剛剛醒來的早上。

一聲莊野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江茗茗嘴唇一動，想起了這時候躺在病床上的莊野，一滴淚怔怔的落下來。

她忙掀開被子赤着腳就跑了出去。

來到莊野的醫院門口，江茗茗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走了進去。

之前的病房裏空空蕩蕩的，并沒有人。

心中咯噔一下，好像有什麽地方也跟着缺了一塊。

江茗茗慌亂無比，抓過身邊的一個小護士：“裏面的人呢？我記得裏面有個病人！他去哪兒了？”

“我、我不知道啊！”江茗茗抓着有些用力，弄疼了她，小護士被鬧怕了，等江茗茗一松開手，連忙溜開。

江茗茗背靠在牆壁上，甚至都忘記了去問問了。

絕望和恐懼終于把她壓垮，像是那種心中的悸動不安一樣，她總覺得有點她會失去這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雙鞋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江茗茗往上擡眸，看見周勁秋站在她面前。

“江小姐，你怎麽在這兒？”周勁秋的聲音好像因為說了太多的話而變得沙啞粗粝。

江茗茗愣愣的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先生的病房已經轉走了，不在這兒。”周勁秋蹲在來，笑了一下，“兩個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江茗茗眨眨眼睛，好像也沒反應過來周勁秋說了什麽。

見她這渾渾噩噩的樣子，怕是沒什麽心思聽她賣關子了。

“江棟國抓到了。”

江茗茗沒反應，現在除了莊野這個名字，其他事情壓根不能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波瀾。

周勁秋頓了頓，又笑着說：“先生剛剛醒過來了。在8樓的203號病房。”

江茗茗一聽，連忙撒開腳丫子跑了出去。

203203，她現在只恨電梯為什麽這麽慢。一咬牙，直接跑了安全通道。

蹬蹬蹬……動作迅速無比。

等來到203門口，江茗茗撐着門板吸氣，骨頭架子都要散開了。

門只微微推開了一條縫，裏面沒人，只有床上一個人形躺在床上，微微凸起。

江茗茗像怕周勁秋會吓唬她一樣，動作小心翼翼的把門推開。

“吱呀”一聲，裏面的人聽見了，對她招了招手，面上胡子拉茬，一臉憔悴，形銷骨立，臉上的線條銳利得幾乎能把人割傷，但是那雙彎彎的笑眼卻比窗外的太陽還要明亮。

像一道光一樣，直接照進了江茗茗的心間。所有的陰霾頓時被驅散，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不見了。

“茗茗，我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

他好久都沒有這樣叫過她的名字了。江茗茗一時給怔住。聲音還是那個聲音，雖然有點含糊不清，聽着沙啞，卻比任何時候都讓江茗茗覺得動聽無比。

她低下頭抹了一下淚珠，慢慢走過去。

“夢裏有我嗎？”

“有你，差點就舍不得醒過來了。”

江茗茗大哭：“莊野你王八蛋！”

“我王八蛋。”

“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

“我恨死你了。”

“你愛死我了。”

“你無賴！”

“我沒有。”

……

江茗茗不說話了。

一擡頭，發現他的目光一直在凝視她，江茗茗顧不得眼淚，用手摸摸他的臉頰，輕聲道：“快點好起來，我回家給你刮胡子。”

莊野擡起下巴來在她手心裏蹭了蹭，然後低聲道：“好。”

只微微一個動作，卻讓江茗茗的手心發癢。

她沒有縮回手，而是任由他蹭。

她甚至想盤一盤他的腦袋，但是怕碰到傷口。

只有這樣真切的觸感才能感受到，那個屬于她的莊野又回來了。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而不是一場求而不得的黃粱一夢。

真好。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此告一段落啦，稍後會把番外奉上，小可愛們有什麽想看的，可以提出來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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