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新來的縣令
第12章新來的縣令
初九這日,城門口街道上好生熱鬧。
“來了?是新來的縣令爺。”
“哪呢?你擋住俺們了,讓開點。”
“這不就是嗎,擱那轎子裏坐着,我瞧見他一只靴子了。”
久等了三兩日的新縣令終于進城了,鄉民們就像前些天送上一任老縣令離開一般個個挎着籃子踮着腳守在路邊,半個縣城的人都到了。
雲追月站在街邊一茶攤的後面,身前站着雲天,奮力地伸長胳膊不叫前面的人擠到她。
“小天,你看見爹了嗎?”
雲天鼻子一皺,回頭,“前面都是人,阿姐,要不我鑽去前頭瞧瞧。”
雲追月拉住他,“不必,我們往衙門那裏去,那邊圍的人少,爹爹自會看見咱們。”
原來自那日雲大力跑去找塗筆袋後,他便不曾回家,只叫人回來說一聲,他和幾個捕快去城外接新縣令去了。
雲追月姐弟倆在家裏等了兩日,一大清早還沒吃飯,就聽到隔壁長青叔一家的聲音。長青婆的聲音最大,說是從山上回來的鄉民看見雲大力和塗師爺把新縣令接回來啦。
想到這麽早,爹還沒有用上飯,雲追月姐弟倆顧不上自己,裝上幾個大饅頭就跟着長青叔一家往城門口去,結果被擠到腳都要站不住。
“哎呦,誰家小孩,你家大人呢?”
“你個老瞎眼的,你擠我幹啥,怎麽,想吃老娘豆腐?”
前頭一身量高瘦的老漢回頭,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我眼還沒瞎,吃誰的不好,吃你個婆娘的臭豆腐肉,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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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你個.”
“別說了別說了,轎子往這邊來了。”
“來了來了,老嬸子,咱籃子裏的老臘肉扔過去吧,還有我這些存了好久舍不得吃的米酒。”
“新老爺咋不出來啊,我這一籃子雞蛋怎麽給他?”
鄉民們多淳樸。
前些天老縣令離開時,大家不約而同地帶上家裏最好的特産食物來送別,當時老縣令感動到垂淚,如果不是兒子在馬車裏拉住他,差點就要跳下去,留在這裏不走了。
今日也是如此,一衆鄉民得知新縣令到城門了,紛紛把家中好酒雞蛋拿上,可是呢,他們在街道兩旁人擠人,新縣令卻一直窩在馬車裏連個窗簾都沒掀開。
你說這是咋回事,難不成是不喜歡他們的雞蛋?
茶攤後巷子,雲追月本是帶着雲天抄近路往衙門趕,卻在這裏碰見了一個人。
馬婆子是追着她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過來的,上年紀老骨頭,不僅兒子不見了,兒子手上那坨腌牛肉也不見了啊,那可是她花的體己錢,費了好多鹽巴腌的,專門是留了等過年才吃。
那個稀裏糊塗挨千刀的,問都不問一聲,就把她的肉拿去送縣老爺了。
“唉呀,唉呀,命苦啊,我的肉啊.呦?閨女怎麽是你?”
巷子拐角處,牆頭下有幾塊大石頭,石頭上坐着個老婆子,雲追月腳步匆匆走在前面,突然裙角一緊,被人扯住。跟在身後的雲天反應極快,雲追月回頭的時候,他已經跳過去,兩只手死死地鉗在老婆子手腕間。
“哎呦疼,哪裏來的野孩子,快撒手,雲家閨女,快,快些叫他撒手。”
裙子上的力道被卸掉,雲追月這才仔細看清了那老婆子的面貌。
“原來是你啊,馬婆子。”
雲天看一眼阿姐,見她點頭,這才松開馬婆子退回去。
馬婆子捂着腕子,老臉皺成一團,“這是你爹收養的那個小乞丐,哼,也忒沒教養。”又道:“閨女幹啥去呢,婆子在家等你那麽些天,你咋不來?”
雲追月嘴邊哼出一個笑,“爹看得緊,不讓随便去陌生人家玩。”
“哎呦,你那個爹盡是憨子,我馬婆子是誰,全縣的人都知道,你來我家,我又不會捆了你賣了。那個,正好眼下你爹不在,你娘的事情我要和你說說。”
站在雲追月身邊的雲天驀地擡頭,嘴巴微張,眼底漫着驚詫。
雲追月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撫上起皺的裙邊,低頭沉吟了幾息,轉頭道:“小天先去前面等我。”
雲天眼角掃在一旁的馬婆子身上,握着拳,“阿姐,這個人.”
“去吧,早飯還沒用,你到前面,坐那石頭上先吃個饅頭等我,阿姐有事和馬婆子說。”
對上阿姐不容分說的神情,雲天這才接過籃子,一邊走一邊道:“我等阿姐一起吃。”
“馬婆子,關于我娘,你還有什麽事要告訴我。”
馬婆子盤着腿坐在牆角的石頭上,眯着眼睛擡頭看人。
雲追月上身穿着一件短襖,下面則是一襲湖綠色的長裙,雖都是舊色,但穿在她身上,被她容貌一襯,普普通通的衣服仿佛比成衣店裏最好的衣服都要金貴,叫馬婆子看一眼便不舍得分神。
尤其是站在她前面,挺拔纖細的四肢,說話時堅毅平靜的面色,落在她身上盈月海波似的眸子,馬婆子喉間的贊嘆滾了幾道,卻是悄悄把腳放下,擺正身姿,裝模作樣擡手撫平腦後的發髻,這才道:“其實,你娘每年都給你送錢。”
“什麽?”
“我說,你娘年年托我給你們送錢,去年你生辰,還給你打了個金老虎,你爹沒告訴你?”
雲追月大驚,有錢!
“我爹從沒跟我講!”
以為是個沉靜,性子有些鈍的閨女,不想一聽到錢,嗓門比她兒媳婦都要厲害。馬婆子一個不穩,被雲追月吓的打哆嗦。
雲追月一把撈回馬婆子往下倒的身體,眼睛在發亮,“這麽說,你今天找我,是我娘又要給我送錢?”
“啊?你娘要給你送錢.”馬婆子渾濁老眼一半是迷茫一半是眼白,突地雙手一掙,從雲追月手下逃開,“你這孩子有問題,死了十幾年的娘突然又沒死,你咋不問問你娘如今在哪裏,當年為何抛下你們離開日照縣?”
馬婆子站起來,退開雲追月幾步遠,眼睛重新眯起,從上到下肅着臉掃了雲追月好幾遍,忽而長哦一聲,恍然道:“閨女啊,你爹到底沒把你教好啊,小小年紀鑽錢眼裏去了。”
馬婆子刁鑽打量帶些失望的目光射在她身上,雲追月臉有些微的發熱。
錢嘛,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愛啊,有問題嗎?
可是,既然有人想知道,那她就問吧。
一抹不屬于她的情緒殘餘未盡,雲追月按了按異常跳動的心口,垂下來的眼睫刷下一片陰影,“馬婆子,我娘呢,這些年她過的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