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要不看便還我,別糟蹋我的書。”楊越之看不慣他的樣子,開口說道。

“啥你的書,褚三小姐的書。”沈俾文犯倔不肯還,一邊還張口評道,“字倒還不錯。”

楊越之心想,你家“妹妹”的字更好,可惜你還沒見過。

“不錯你便寫幾句誇一下。”楊越之笑着開口說道。

沈俾文擡眼鄙視地看向了他道:“要不要臉?兄弟情是這麽用的?”

楊越之心中再次吐槽,我這兄弟情已經被這麽用了。

“你要不肯,明兒個我就讓魏家設宴招待京中貴女,獨不請崔家六娘。”楊越之笑出八顆牙齒威脅道。

沈俾文聞言卻是大喜,扔下手中書便撲到了楊越之身上。

“好兄弟!為了兄弟情就是要肝腦塗地!兩肋插刀!以身相許!寫幾句哪夠?褚家三小姐這字,我就是寫三篇都誇不完啊!你等着,我這就寫!”說着便要撸袖子開幹。

楊越之看着他幹勁十足的樣子,忽然發現其實崔六娘也是挺好用的。

正在這時,福順卻是一頭汗地在平都侯府的小厮帶領下進了來,行了禮便趕緊對沈俾文道:“公子,崔家小姐們今日去蓮華禪寺賞梅,現已是出發了。”

沈俾文聞言趕緊丢了筆,道了句“明日寫好送來”便匆匆跑了。過了沒幾息,又讪笑着跑了回來,讨好地對楊越之道:“謹安,今日可有空去蓮華禪寺賞梅?”

楊越之舉着茶杯笑翻在炕,差點打濕了褥子。

陪着沈俾文到了蓮華禪寺沒多久,幾個聞訊趕來的好友們便也知道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楊越之是真不懂沈俾文這人,追個姑娘還得找人陪着壯膽。但是他是不太願意離那崔六娘太近,她那直愣愣看他的眼神讓他慎得慌,有時候莫名笑起來的樣子又讓人甚為不自在。

所以他便喊來了幾人,給沈俾文壯膽,他嘛便跑去懷慎老和尚那兒躲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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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慎此時正坐在禪房裏對着一幅殘局,見他過來,便給他斟了杯茶。

楊越之喝了一口便不再喝了,放下茶杯笑道:“老和尚甚是悭吝,拿這種粗茶待客。”

懷慎笑着接口道:“小施主大方,便與老衲一些錢買些好茶吃。”

“蓮華禪寺如此多的善男信女燒香拜佛,你還缺銀子?”楊越之站起,走到懷慎身後,彎腰從懷慎身前的抽屜中拿出了一盒茶罐子,自己燒起了茶來。

待茶燒好,懷慎有些惬意地端起一杯細細啜飲起來,喝完才嘆道:“世子爺這茶藝已勝過老衲了啊!”

楊越之聞言臉上卻斂了笑,低下頭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棋局。

平日裏總帶着滿不在乎的笑容,此時臉上忽然變得面無表情,卻顯得尤為孤僻和冷漠。

懷慎不由嘆了口氣,知是他想起了他那祖母。當年老侯夫人把這孩子帶來他這兒的時候,便是希望他向他學習茶道,好修生養性,不要太過急躁。

可是等他學成,老太太早已仙逝。而他也從一個學什麽都只有半刻鐘熱度的人,變成了學什麽都要學成學精學到最好!

這般想着,懷慎提起茶壺又替楊越之斟了一杯,開口說道:“陛下已是應允了你承爵的事,等你娶妻生子、承襲爵位之後,也無需如你祖父那般南征北戰。你能平安留在京中為楊家開枝散葉,你祖母在地下知道了,也能瞑目了。”

看着眼前的茶水注入杯中,打着的漩渦卻久久不散,楊越之忽而勾起嘴角笑了笑,順着懷慎的話,意味深長地接口道:“您說得對,總得讓祖母瞑目了才行。”說完,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這時屋內卻有鈴聲無風自響,緊接着便聽得門外有人哚哚敲門。

楊越之已是恢複了往常的神情,臉上微微帶着笑,起身便去開門。

開得門來,卻見沈俾文可憐巴巴蹭在門邊上,雙眼亮晶晶地瞧着他。

楊越之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調侃道:“你怎麽舍得跑這兒來了?”

沈俾文先是低身與懷慎行了禮打了招呼,才貼近楊越之小聲說道:“崔家長輩也在!”

楊越之聞言嗤笑了一聲,卻是回頭與懷慎打了聲招呼,便帶着沈俾文去了梅園。

梅園是坐落在蓮華禪寺後山的一座面積極廣的院落,四周有圍牆高高攔着,其中星羅棋布着一些大大小小的亭子,這些亭子之間距離不近不遠,既不會讓談笑聲侵擾了別處,也不會顯得特別寂寥。

現在這季節,小和尚們用厚厚的棉布将涼亭圍起,只餘其中一面用細紗掩起卻不遮擋亭內人觀景的視線。那細紗不知是何材質,卻能稍稍留住亭中暖意,加上數個冒着燃着火光的暖爐,衆人坐于亭中竟也不覺得冷。

崔家幾人坐于亭中不多時,便行起了酒令。衆人以詩詞接龍,接不住的便喝杯花酒或吟詩作對皆可。幾輪下來崔瑾珠連喝了幾杯,便敗下陣來不敢再玩,坐于一邊将衆人臨時作的小詩記了下來。

正玩得興起,亭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悅耳琴聲,幾人不由停下笑鬧,側耳傾聽起來。

那是一首從未聽過的曲子,剛開始悠揚婉轉,使聽者心情舒緩,漸漸地樂聲便悠悠激揚起來,忽而一管蕭音插入,曲調徒然升高,琴聲簫聲合奏,節奏快速又慷慨激昂,似一個少年英雄在向愛人傾訴完深情之後,開始訴說心中抱負,繼而持劍走四方,潇灑行江湖,好不暢快!

聽者不由自主便掀開簾子,紛紛走出了亭子,便見細細白雪飄蕩中,有一淡青色身影坐于園中,碎雪輕輕飄落于發間,而其毫無所覺,只專注于手中琴弦、心中暢想的世界。寬闊袖口如巨大的蝴蝶翻飛在空中,他白皙的臉龐微微側着背朝衆人,卻能想見其灼灼目光必是緊盯琴身,心無旁骛。

而其身後站着的俊秀少年,挺拔如松,正持一管碧玉簫吹奏。簫聲伴随着琴聲,便如兩匹奔馳在草原上的駿馬,你追逐我,我趕随你,并駕齊驅,互不相讓。

衆人癡癡聽着,既沉迷于這悠揚樂聲,陶醉于眼前迷人美景。

等衆人回神時,樂聲已是停歇,只留下幽幽餘韻繞梁而行,讓人難以忘懷。

崔瑾珠看着不遠處的少年,想起他小時候總扛着一把半人高的桃木劍嘿嘿哈哈滿院子劈砍,家裏養的貓貓狗狗打架了,他也非得插一腳,喊着不許以大欺小、不許以多欺少地開始行俠仗義。

每次玩得一身泥,還愛往她懷裏鑽的樣子,真正讓她恨得咬牙切齒。

如今,他雖已變得與小時大不相同,其實心中仍舊是那個胸懷俠義的頑皮孩子。

之後那群少年中便傳出不小的笑鬧聲,随後陸續有少年帶着小沙彌們往周圍的亭子走去。

其中帶人來崔家亭子的便是沈俾文。

衆女已是坐回亭中,便見那修長少年站于亭外躬身行禮道:“剛剛擾了各位賞雪,在下在此先向各位娘子致歉。”

小趙氏抿嘴笑了起來,讓丫鬟把人引了進來。

沈俾文進得亭中,卻不敢随意張望,只道明來意:“在下剛剛與平都侯府世子爺合奏了一曲,自認不分伯仲。皆因随行幾位好友評價不一,反激起在下好勝之心。”說着,還擡頭對着衆人腼腆一笑,“此次前來還想勞煩各位品評,為在下和世子爺做個評判。”

話音一落,身後兩個小沙彌便一人捧着一個漆盒站了出來,手中還抓着一個棋盒,以供衆人票選投子。

小趙氏看這陣勢,真正肚裏快笑翻了船。這找人票選的,哪有本人親自來盯着的,別說剛剛琴簫之音确實難分伯仲,就是天差地別,也會有人不好意思當着本人投向另一方啊。

這般想着,小趙氏卻是嘴角含笑,首先為沈俾文投了一子。

崔瑾璮也如小趙氏一般投了沈俾文。崔瑾璧卻出人意料地幹脆,目不斜視地投了楊越之一票。

崔瑾珊見此,微微側目看了崔瑾珠一眼,見她并無特殊表情,抿了抿嘴唇,猶豫了幾分。随後她上得前來,先是與沈俾文行了一禮,之後白皙手指拈着蘭花指,撚起一顆黑子,擡頭朝沈俾文淺淺一笑,卻是幽幽投向了楊越之的那個盒子。

崔瑾珠看得有趣,覺得這崔家三姑娘真是無師自通的一身好本事。要是換個人來,還真能多留意她幾分。

可惜沈俾文這孩子,似乎并不吃這一套。

在崔瑾玞的禮讓下,崔瑾珠便率先起得身來朝小沙彌走去,小沙彌旁邊的沈俾文眼睛一亮,緊張地盯着她的一舉一動,甚至連這場比鬥的初衷都給忘了,只一個勁心裏默念“投我投我投我”。

崔瑾珠拾起一顆棋子,轉身便要投給孫子,眼角餘稍卻瞥見了沈俾文一副将要天崩地裂的表情,她一下子沒忍住,“撲哧”一聲便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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