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沈家?”小趙氏下意識看了女兒一眼, 想拿禮單來看, 才知對方只送來一個長盒子, 并無親朋之間臘八送禮慣用的臘八粥和吃食點心。

香荷在小趙氏的吩咐下接過盒子, 放在了桌子上。

小趙氏打開一看,卻是一卷畫軸。

崔豐玻這時來了興致, 伸手取過, 打開一看, 卻是一副新畫的雪中美人賞梅圖。畫中美人身着微紅薄衫立于雪中, 微微擡頭望着枝頭寒梅, 卻是身姿傲立,不帶一絲妖嬈。

崔豐玻情不自禁便念出了畫中一側寫的一首詠梅詩:“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猶餘雪霜态,未肯十分紅。”

落款是望崖愚生。

崔豐玻感嘆道:“畫好,詩更好!”

崔玉珏也笑着附和道:“這哪裏是在詠梅, 分明是在贊頌這美人。沈家這望崖——”還未說完,崔玉珏似是想起了什麽,生硬地停住了口。

崔瑾珠聞言卻是心中嘆了口氣,走上前來,細細看了眼那畫, 随後親手将畫收了起來。

“要不要準備些回禮?”小趙氏小心瞧着女兒的神色問道。

“不用了。”崔瑾珠回道, 随後見大家都有些不自在,便又笑了笑逗樂道, “這畫不錯, 等以後沈小公子成了名, 我還能拿出來賣些個銀錢,也不怕以後哥哥虧待我了。”

“說什麽呢!”小趙氏嗔怪道,“你就是想在家中待一輩子,你哥哥都不能慢待了你!不然娘替你打他!”

“诶诶娘!人家家裏都是重男輕女,為甚在我家您和爹就光偏心妹妹呢!我不服!我要離家出走!”崔玉珏拿出了撒潑的姿态彩衣娛親。

小趙氏被逗得直樂,擡手便捶了兒子幾下,崔豐玻也是大笑着擡手指了指作怪的兒子。

唯有崔瑾玞站在一旁,心裏默默念着,“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夭姿元不同……”

當晚楊越之又不甘落後地跑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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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他便往她櫃子裏翻東西,崔瑾珠一臉莫名地問道:“你找什麽?”

“那畫呢?”楊越之沉聲問道,邊問邊翻到了她床頭枕邊。

“楊越之,你翻了天了啊!”崔瑾珠見他半個身子都上了床,怒道,“你翻出來還想怎麽着?你又皮癢了是吧?”

楊越之聞言一臉怒容地直起身,沖她喊道:“我想怎麽着?我告訴你,我要把它撕了!撕了!你為了他打我,現在是不是還要為了一副畫打我啊?”

崔瑾珠被他說得又想起了之前打了他的事,深吸一口氣,在原地沉默良久,她才緩緩說道:“越之,之前打你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也不對你動手了。畫我待會兒找出來給你,你先過來。”

說着,她指了指靠窗的炕,便率先坐了上去。楊越之聞言猶豫了下,也跟着坐到了她身邊,只是臉上猶帶怒意。

崔瑾珠給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随後說道:“我與沈小公子的事,我之前也跟你說清楚了。這次的畫我收下了,權當友人相贈。你若是不高興,實在想撕,那也便撕了就是。”

還不等楊越之勾起嘴角,崔瑾珠又接着說道:“這件事說清楚了,那咱們再說說你的事。”

“我什麽事?”楊越之一愣。

“你今日為何要撕這畫?還有上次,又為何要發火?”崔瑾珠雙眼盯着他問到。

楊越之傻愣在那邊,微張着嘴呆呆地看着崔瑾珠,卻并不敢開口說話。

崔瑾珠看着他這幅瞠目結舌的樣子,心中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大驚小怪了,一邊卻又步步緊逼道:“你為何如此在意我與沈小公子之間的談話,又為何一次次問我喜不喜歡他,想不想嫁給他?”

楊越之聞言心中心亂如麻,盤算許久,才終是開口道:“我是覺得他既不能說服家中長輩來提親,又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來找你,實在是不像個君子所為。如此不僅連累了你的名聲,還會阻礙你的婚事。所以我特別不樂意你們之間過多接觸。”

崔瑾珠聞言漸漸松了眉頭,心中也有些嗤笑自己小題大做,随後卻笑着安撫他道:“你說得是,我會盡量避免與他多接觸的。不過你也無需如此在意,這畫你也別撕了,我看着挺好的,撕了怪可惜。至多我細細收起來,不讓人知道便是了。”

楊越之抿了抿嘴,最後還是勉強地笑着答應了。

崔瑾珠看他臉上仍舊不如往常高興,便又想方設法地哄他開心。随後楊越之得寸進尺,非得拉着她偷偷溜到了院子裏,挑挑揀揀許久,才折了枝彼此都滿意的梅花,拿到房裏插好了,又手把手教她畫梅。

最後還抓着她問到底是他們一起畫的梅花好看,還是沈俾文的梅花好看。

“當然是咱們畫的好看啊!”崔瑾珠像哄小時候還只有五六歲的小獅子似的哄着他道,“你看顏色多紅豔,花兒又多,多喜慶!我就喜歡這種的。”

如此,才終于把他哄高興了。他又細細将兩人一起畫的畫卷了起來,猶豫許久,才決定還是自己帶走,“這個我留着,我好多年沒畫過消寒圖了,權當今年畫了一幅!”

九九消寒圖本就是家中畫來玩個樂趣和熱鬧的,平都侯府裏多年只有他一個,便也沒人弄這些事。

這句話說得崔瑾珠一陣心酸,直拉着他與他玩到很晚,才放了一臉心滿意足的楊越之離開。

楊越之站在窗外,還柔聲對她說道:“畫我帶走了,你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

崔瑾珠便含笑在窗內看着他離開。

這樣的對話,在如此寂靜的深夜中,聽來卻頗讓人浮想聯翩。

而對面屋子裏的崔瑾玞,也直到楊越之離開,才從窗邊走了開去。

她這晚又怔怔在炕上坐了許久,看着窗外的寒梅。

随後她低頭不知想了些什麽,繼而站起來,走到櫃子前翻出了樣東西,放在手上細細看了會兒,而後捏在了手心裏。

這年崔瑾珠在家中過了個舒服年,每日坐在炕上曬曬太陽撸撸貓,小趙氏時不時還過來找她打打牌。崔瑾玞似也已經從胡姨娘離開的失落中走了出來,偶爾過來串串門,與她說說話,或是靜靜坐在她身邊做針線。

而沈俾文這日子可難過許多,年前他爹回來了,他便再也不敢賴在外宅,只能怏怏回了沈府。當沈父問起之前沈母信中所替的崔家姑娘時,即便沈俾文如何誇大其詞地稱贊崔瑾珠,沈母一句“為救楊世子而摔壞了腰,恐不利生育”便讓沈父皺起了眉頭。

“娘,那都是外面傳言的,您不能當真!”沈俾文還要掙紮。

宋氏卻眉都不擡的說道:“唐大夫是你請去的,要不我請來問上一問?”

沈俾文聞言便蔫了,只可憐巴巴地看着三老太太。

三老太太也不禁嘆了口氣,替孫子解圍道:“要實在不行,也還是能納妾的。”雖說如此,她卻心知兒子是不會同意的。

果然沈父便沉下了臉,道:“我沈家的嫡子長孫,怎能出自偏房妾室!”

沈俾文也不敢接這話,要是現在應下了,以後又做不到,為難的還是珠珠。

于是他又腆着臉道:“家裏這麽多兄弟,生下兒子過繼我一個也夠了!我必定待他如親子,教他讀書做人!”

“胡鬧!”沈父聞言更是不滿,臉上已是現出怒意,“你想要,別人還不想給呢!你趁着這段時日,便替他定下你哥哥家的茜蘭,我明年出門之前便完婚!”後半句卻是對宋氏說的。

沈俾文剎時變了臉色,沉默良久,卻是不再反駁,只默默坐在那裏不動彈了。

第二日他便厚着臉皮去了平都侯府。

兩人自瘋馬時間之後,便很少見面了,即便在外面碰巧遇上,也僅是互相點個頭而已,不再如之前那般親近。

只是這次他是實在無可奈何,只能來找楊越之了。

楊越之聽聞手下禀報也很是詫異,讓人将其引入花廳,他自己便也起身過去了。

兩人見了面,均是有些尴尬,尤其楊越之還對其頻繁示好崔瑾珠而心懷不滿,只是想起之前兩人的交情,便也拉不下臉來。再則畢竟是沈俾文先對珠珠動了情的,他再怎麽說也是個後來者。

兩個人不尴不尬寒暄幾句,沈俾文便道出了來意。

“你要接華菱回去?”楊越之有些詫異地問道。雖說他之前在珠珠面前抹黑過沈俾文,但其實自從将華菱贖身,沈俾文便再未來找過她,是以此時他才如此驚訝。

“是,只是不知她現在是否還在你宅子裏?”沈俾文坦誠道。

楊越之心中掂量着他的用意,面上卻不露絲毫,只道:“我也不知,許久都未過問了。我将人喊來問一問。”說着朝身後的成宏擡了擡下巴。

成宏領命而去,沒走出幾步,卻又悄無聲息地站在了角落裏,只回頭看着守在門邊的楚天和。

屋內兩人沉默片刻,楊越之狀若只無話找話聊解尴尬地問道:“你怎麽這回想把她接回府去了?之前不是說不方便嗎?”

沈俾文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卻道:“之前我無意納她,便只想助她脫離泥沼。只是我這段時日總在家中念書,又不便再去花樓,”頓了頓,他有些赧然地道,“身邊缺個人,便想起她來了。”

楊越之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知是該信還是不該信。只是若他真的是缺個花娘,不管目的為何,即便這次不讓他将華菱帶回去,他最多也就是再去贖一個。除非他是看上華菱的那張臉了,若是如此,那便更好了。

這般想着,他便開口應和道:“你這年紀是該在身邊放個人,連我都起碼還有個淩雪。你放心,即便她已是走了,我也能給你再找回來。”

話音剛落,楚天和便對成宏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成宏接到暗示,沒過多久便帶着外院管家章平回來了。

沈俾文從章平口中得知華菱還在,邊急不可耐地向楊越之告了辭,跟着楊府随從去了外宅接人。

第二日卻是不等楊越之動作,沈俾文便自己将事情鬧了開去。

彼時沈母宋氏正與江嬷嬷說着與宋家說親之事,“老爺既說要在年後他離開之前完婚,此時恐怕便要匆忙許多。不知哥哥是否會不悅此事辦得匆忙。”

江嬷嬷卻是面露遲疑,躊躇許久,最終還是開了口:“太太,以小少爺的性子,這婚事恐怕不會順利——”

宋氏也是不禁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是不喜歡崔家六姑娘,那爽利性子,說話行事又落落大方,可比茜蘭更适合當主母。可是她那身子,哎!仲芳沒那個命啊。”

“太太!太太!”

正說話間,門外卻跑進來個丫頭,一臉不知是興奮還是着急地對她禀報道:“不好了!少爺要納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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