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們一直往醫院裏面走去，走廊沒有燈，只有從外面傳來陰郁的光，一道閃電猛地打起，在他們腳下卻沒有影子出現。冥定愣了一愣，下意識握緊了冥冥的手。
“有點……奇怪。”冥定猶豫的開了口，“總覺得背後很不舒服……”
“嗯？”冥冥停下腳步，關切的問道：“怎麽了？”
冥定背過身，指了指自己的後背，“很難受，有點冷。”
……冷？
冥冥皺着眉頭，說：“你現在應該是沒有知覺的。”
雖然這麽說但還是讓冥定把身上的衣服脫掉，他看着這精瘦的身體，手指從脊柱往下摸去，在摸到尾椎骨的時候停了下來，定睛細看，手指上沾了些冰霜。
“你的身體應該被放在冰櫃裏了，不礙事，習慣就好。”冥冥跟他解釋。
冥定愣了幾秒說：“……是因為我才剛死去沒多久，與身體的聯系還比較大，所以會感覺到冷？”
“應該是。”冥冥不太确定。
“如果我被火化，現在的我會感覺到灼燒的疼嗎？”
“……會吧。”冥冥遲疑的回答。他剛死的時候沒有形态，模模糊糊的在世間飄蕩了好幾年才具的形，那個時候他與身體的聯系早就斷個幹淨，所以沒有這種煩惱。
“我怕疼。”冥定說。
冥冥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說：“這樣吧，我帶你去找個人，他的情況和你差不多。”
“好。”冥定沒有問什麽，乖乖的把身上的衣服穿好，就跟着冥冥返回了剛才的大廳，大廳的後面有個樓梯，冥冥嫌走路太麻煩，就将冥定抱起，直接飄到了五樓。
五樓樓梯邊上的科室門牌寫着婦産一科，推開門，裏面有一個穿着白大褂，帶着金邊眼鏡的斯文男人，見到冥冥進來趕緊起來讓座，“什麽風兒把你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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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沒有坐，他也沒和那男人寒暄，指着冥定就說：“醫生，這是我兒子冥定。”
“哎？”醫生一愣，“你出去一趟就生了個兒子？”
冥冥瞪他一眼，“別胡扯，我要是真有那功能不來你這生？”
醫生笑着說：“你要是來，我親自給你接生。”
冥冥：“那不成，我得剖腹産，到正規醫院，你這地方太黑，無證經營啊。”
醫生：“不不不，冥冥，你得相信我這醫生的職業操守，一般這種地方才有最好的醫生，況且幹一行愛一行，我不是那種拿錢不辦正事的人。”
冥冥笑了一下，從懷裏拿出一沓大宋給的錢，說道：“這些夠不夠？”
醫生驚奇道：“行啊，鐵公雞也能拿出錢了，我得看看今天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今天陰天，沒太陽。”冥冥不想和他廢話，輕輕撩開冥定的衣服，給醫生看，“冥定才剛死，身體和靈魂還有聯系，怎麽切斷？”
“…………”醫生抽了抽嘴角，“你看看門上寫的我是哪科的大夫……你讓我一個婦産科的研究這個的，要臉不？”
“你當初不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醫生叫道：“我沒有這麽嚴重！當時只有隐約的感覺……”
說到這，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抿了抿嘴唇，不再說話。
冥定的後背比剛才還要嚴重一點，冰霜已經出現在皮膚上，他的脊背往下已經是白白的一層。
醫生的臉變得嚴肅起來，他眯了眯狹長的眼睛，讓冥定把上衣脫了，除了臉還算正常，冥定整個身體都被一層薄薄的冰霜覆蓋。“你動一動胳膊。”
冥定擡起了胳膊，冰霜簌簌的往下落，像下雪一樣。
“還挺好看。”醫生接住了那些雪花，拿舌頭一舔，“嘶——”他叫了一聲。
“怎麽？”
“沒味。”醫生面無表情的吐了吐舌頭。
冥冥：“…………”
醫生又接着檢查了冥定的其他部位，得出了雖然有點冷，但對平日影響不大的結論。
“我真想揍你。”冥冥說。
等了這麽長時間就得到這麽句廢話，如果不是深知對方秉性，他都要覺得自己被耍了。
“那沒辦法，專業不對口。”醫生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将冥冥放在桌子上的紙幣塞進口袋。“五點以後不看診，你們可以走了。”
“真沒辦法？”冥冥還是不死心。
“真的。”醫生看了一眼在旁邊安安靜靜的冥定，笑着對他說：“忍耐一下吧，等身體火化了差不多就好了。”
“我怕疼。”冥定說。
醫生好笑的看着他，“即使身體被火化，你所感受到的也只是真實痛苦的百分之一，時間也就那麽幾分鐘，能有多疼？更何況你還是個男人，拿出點男人的樣子來吧，小家夥。”
冥冥眯着眼，小聲說：“你剛死那會還接受不了自己已經死掉的事實，成天抱着我哭着喊疼——”
“我不記得這事。”醫生推了推金框細邊的眼鏡，一副‘這才不是我做的你胡說你誣陷我’的正經表情。
冥冥一臉悔不當初，“我怎麽……認識了你這麽個人……鬼。”
醫生充耳不聞，他把身上的白大褂裹緊了，拍了拍自己的臉，對冥冥說：“我要走了，你們慢聊，記得給我鎖門。”
“鎖什麽？誰不知道這是你的地盤？”
“那也要鎖着，防鬼之心不可無。”醫生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估計是已經下了樓。
冥冥坐在椅子上，朝冥定招了招手，“你過來。”
冥定乖乖的過來，他還沒穿上衣，身上的冰霜越來越厚，隐隐有結冰的樣子。
冥冥按了按冥定的胳膊，硬邦邦的，如同放了幾個月風幹了的法式長棍面包。
這不對啊……人死後靈魂與身體已經沒有聯系，哪怕是剛死的小鬼也不會受到有這麽深的影響。
除非……他這是生魂。
冥冥看了一眼冥定滿是血的臉，那被擠到變形的身體，隐隐露出腦漿的畫面再次被想起來，那場景無疑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啊，他疑惑的皺了皺眉，開口卻是：“只能按照醫生說的做了，你多等兩天吧。”
“我覺得我的身體應該不會那麽快被火化。”冥定突然說。
“為什麽？”
“……不知道，就是有這種感覺。”冥定也跟着糾結起來，“而且我覺得我的死因應該是關于争奪家産的。”
冥冥：“怎麽說？”
冥定停了一下，組織了語言，才開口道：“剛才看了醫生的皮鞋，我認出了那是四年前的新款，價格不菲。除了被遮住的上衣，他的西裝褲是純手工制作，在這個城市能做出來的只有一家服裝店。這家服裝店是只為上流人士服務，全程手工，設計出來的東西也是獨一無二的，我記得我有幾件他們的衣服。我才十三歲，就擁有這些奢侈品，所以我的生活檔次一定非常好，我生前……應該是個闊少。”
冥冥：“…………”
冥定繼續思索着，“我很有錢，年齡又小，還死的這麽早，除了争家産我想不出別的。我父母應該已經死亡，否則我不會繼承讓別人嫉妒遺産，我有直系的血緣親屬，應該是個女性，按照正常思維，男性所擁有的遺産比女性親屬要多，但也不否認我有個哥哥，或者我父母有其他私生子，但不管怎麽說從金錢利益的角度來思考，最想殺掉我的應該是與我有直系血緣的人。”
冥冥：“…………”
他聽得一愣一愣的，突然覺得這孩子智商應該能秒他幾條街。
冥冥咳了一聲，試圖挽回自己作為家長的尊嚴，“所以呢？你說了這麽多，不還是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是這樣沒錯……”冥定并沒有被打擊到，他現在很自信，“已經知道這麽多線索了，到時候只要重點調查最近死了小孩的有錢人，不就可以知道我是誰了嗎？或者你直接帶我去醫院，去見我的身體，去看我的親屬，這樣的話連調查都不用了！”
“你想都不要想！”冥冥拒絕。
“……你這麽說是知道我在哪間醫院？”冥定反問。他可不顧及冥冥越來越黑的臉，“你去過？或者在沒失去記憶之前我跟你說過，那你在我生前就認識我？或者我的死跟你有關系？”
冥定懷疑了起來。
“你活着的時候我可不認識你。”冥冥趕緊打斷冥定越發可怕的聯想，“我本來打算今天去投胎的，可是在去的路上目睹了你的死亡，你身上的怨氣太重，魂一離體就成了鬼，我有點擔心你會破壞掉這個城市好不容易累積出來的平衡，所以多留了幾分鐘。沒想到胎也沒投成，就帶回了你這麽個拖油瓶。”
說到最後他竟然覺得自己十分苦逼，嘆了一口氣。
冥定沒有說話。
房間裏靜了幾秒，冥冥才驚覺自己說錯話了，他想要辯解，最後也只是摸了摸冥定的頭發，“我沒怪你。”
“我也沒錯。”冥定說：“從一開始就是你自己先說是我爸的，如果你因此有什麽損失，都是你自找的。”
冥定愣了幾秒，最後被氣笑了，“我……你……”
他想說你這樣以後要吃虧，我現在都想揍你了。後來一想人都死了還有什麽虧能吃？揍一頓頂多十幾分鐘就好了。就算投胎也是重頭再來哪裏還記得自己做鬼的時候？
最後他也只能把這氣給憋了回去。
“我知道你的身體在哪家醫院，但我不帶你去。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和我說話，一句話也不要說，聽到沒有？”冥冥揚着臉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這是他唯一想到能壓制冥定的辦法。
冥定：“…………”
……這個鬼真的活了三百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