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賀蘭山(十三) 偏不告訴你

“……”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 黛黛心頭還不真實感,足足愣到等他把話說完,腦子裏就回蕩着一個事實——

他居然劫持了一朵花?

他居然用入影術劫持了碧血七情花——

嘔!

她找了這麽久的花, 竟然不幹淨了!

黛黛一聲尖叫,揚起折扇,神風卷去,殺氣騰騰。

勁風迫面, 碧綠小花在風中都呆住了。

叮——

金鈴鈴聲後發而先至,神風鈴聲相遇,天地漾開一片無形波瀾。一片枯草俱皆湮滅, 碧色小花柔弱的花莖遭此震蕩, 差點折斷。

天璇和阿貍也都看呆了。

孔蒼術伸手抓住黛黛的腕子:“你做什麽?”

黛黛掙紮:“你別攔着我。我要殺了他!”

那噬魂宗修士如果有臉的話早就目瞪口呆了:“你不要碧血七情花了麽?”

“碧血七情花?”黛黛簡直氣炸了,“那不是被你玷污了麽?”

噬魂宗元神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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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阿貍:???

黛黛恨恨望着那朵不遠的小花。

“被你們噬魂宗這幫子玩意兒沾染了, 還能吃?噬魂宗噬魂奪魄的秘法多不勝數, 吃了這玩意, 治得了傷?怕不是叫你奪舍了?”

孔蒼術目光一閃,緩緩松開了她的手。少女重新揚起折扇,神風迎面。

七葉小花在風中顫抖。

這回卻再無人阻攔。

賀蘭山下, 小鎮已是玉門郡所轄。因毗鄰商路,頗顯繁華。

鎮東的小廟煙雲缭繞,人來人往, 據說是有幾分靈驗的。連帶着作木偶戲,賣瓜果的, 茶水瓜子,燒餅馄饨,也都聚到那附近去。

阿貍喜歡湊熱鬧,在鎮上修整了幾日, 拉着黛黛往廟那附近湊。

黛黛有些興致缺缺。

前些日子雖殺了噬魂宗修士,奪下了那盞青銅鶴燈将錯亂的虛空回複原位,但她也一點不高興。

任誰找了數月的東西,最後和野草一塊随風而逝,心情恐怕都不那麽美妙。

更何況,碧血七情花還是給人療傷用的。現在沒了,也不知要怎麽辦。

少女碧色的眼眸中波光流轉,不自覺往身邊看去,倒沒見着那熟悉的黑衣身影。

黛黛抿唇,這才想起他沒跟來。

這些天,天璇都留在居處養傷,而他整天奔走在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她這幾日刻意不怎麽搭理他,他竟連句道歉的話都沒主動說過。

哼。煩死了。

黛黛正惱着,阿貍扯着她的袖子:“黛黛,來看戲啊。”

一方帷幕拉開,明媚天光照進的精巧小戲臺,老翁手上有千萬縷絲線垂下,牽着美豔的女偶。她甫一出場便在奔逃,鮮紅的裙裾在風中輕舞飛揚。

“妖孽,要往哪裏逃?”

赭衣的道士手持一柄七星寶劍,腳下踏雲追了出來。

居然還是一處人妖相戀的老套戲碼。

道士固執己見,以妖女殺人害命,心思狡詐為由,一路追殺,慢慢倒成了一對兒歡喜冤家。

黛黛看得倒牙,加上這戲開篇又是一通陳詞濫調批判妖的,聽了想起某人就更心煩了。她輕輕扒開阿貍的手,代入感極強的小狐貍聽得入神,也沒管她的小動作。

黛黛離了阿貍,信步而行,買了串糖葫蘆,一邊吃,一邊漫無目的地轉悠着。目光四處游移,突然,在那神廟朱門前,瞥見一抹熟悉的黑衣身影。他負手徐行,衣裾上淡銀的紋章熠熠。

翠色的眸子眼波流轉,在望向他的時候,青年已有所感,漆黑的眼睛打量來,微微一笑。

黛黛怔了怔,輕哼一聲別過頭去,轉身就要走。

孔蒼術叫:“黛黛。”

碧色身影一頓,黛黛轉過身,偏頭看來,好像才看見他似的,諷刺道:“喲,見天這麽忙的,還有空招呼人麽?”

孔蒼術看她一幅陰陽怪氣的腔調,揚眉:“怎麽,又生什麽氣了?”

“氣?”黛黛垂下眼簾,低頭數着紅豔豔的糖葫蘆,低低一笑,“我為什麽要氣?為一個出身來歷一概不清楚的陌生人,我為什麽要氣?”

話雖如此,但小姑娘嘴巴抿着,細長的眉壓着杏眼,俨然一幅不高興的樣子。

孔蒼術了然笑了笑:“好吧。孔某本是栖霞宗太上道,純鈞真人門下弟子。後來的事,你想必也知道,栖霞宗被牢蘭宮所滅,孔某就此成為散修。”

黛黛一邊咬着糖葫蘆,一邊豎起耳朵聽,聽完,呸掉嘴裏的山楂子:“呵,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都已經覆滅了一百多年的門派了。”

心裏卻信了九分。之前那噬魂宗修士都叫破了,他總不可能串通起來撒謊吧。

她又道:“你要是真行得正坐得端,怎麽一開始不說出來。”

孔蒼術:“一開始,是不知你是敵是友——”

黛黛瞪圓了一雙眼睛,氣道:“那你後來也是懷疑我有壞心了?阿貍說得還沒錯,你就是喜歡花言巧語地騙人。”

她一拂袖,轉身就走。

“你着什麽急?”孔宮主眸光一暗,對狐貍精的好感早跌破冰點,擡腳跟上她,“後來,察覺你似乎認錯了人,确實也存有些私心。”

哼,算他說了句實話。

“就你心眼最多。”黛黛面上雖還是柳眉倒豎,但氣勢倒不那麽咄咄逼人了。

孔蒼術看在眼裏。

他故意送出去的把柄。果不其然,黛黛雖氣,但神情卻緩和了下來。話說九分真,才顯得真誠可信。

“更何況,因為與牢蘭宮的仇怨,我如今身份有些特殊,若你知道了,怕你會生一些誤會——”

黛黛奇怪:“那能有什麽誤會?”

孔蒼術頓了頓,沒有立即回答她的疑惑:“一百多年,牢蘭宮為了補全《天魔策太上寶錄》一卷,要栖霞宗交出太上道經典。”

“純鈞真人時為掌教真人,他秉性正直剛烈,并不肯屈從,率領三千弟子奮勇反擊。”

其實這段往事,黛黛也是清楚的。但聽從親歷者口中的敘述,又是全然不同的。

黛黛從他平靜的語氣裏,聽出了好一場血雨腥風,一顆心懸在空中,實在難以平靜。

“那你……”

“我因有事在外,僥幸得脫。回歸那日,宗門空空蕩蕩,師長同門盡皆不在。滿目斷壁殘垣。宗門典籍,或是被焚毀,或是被牢蘭宮掠走。”

孔蒼術輕輕嘆了口氣:“千年傳承毀于一旦。”

少女抿了抿唇,望着他,翠色眸光寸寸轉柔。

孔宮主見鋪墊到位,這才引出了正題:“正因此,孔某如今的身份,有些特殊。”

黛黛道:“你也被牢蘭宮通緝?”

“……?”什麽叫也?她被通緝了?難怪如意千幻訣掐得那樣熟練。

孔蒼術雙目微眯,但此刻也不好發問。

“孔某如今在牢蘭宮做事。”

“???做什麽事?”

——做牢蘭宮主。

但話是肯定不能這麽說的。孔宮主微笑道:“栖霞宗的傳承都在牢蘭宮,你說呢?”

在牢蘭宮?怕她誤會?腦子裏突然演了一出卧薪嘗膽大戲。

“你……”黛黛小心翼翼地傳音,“你是在牢蘭宮當卧底?要奪回宗門傳承。”

孔宮主絲毫沒有編故事騙小姑娘的羞愧,臉不紅心不跳道:“若先前直言身份,恐怕你沖動。”

那倒是,他之前要是敢說是牢蘭宮的人,她早一劍把他殺了。黛黛想了想,他一路來,确實也對牢蘭宮的人确實沒留什麽情面,該下殺手就下了殺手,總不可能自己殺自己人吧。

少女臉色變化,毫無掩飾。孔蒼術多麽體察人心,知她已經信了七八分,消了氣兒。他笑了笑:“如今,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

他伸手将黛黛攬入懷裏,她也并不掙紮:“倒是還對你的身份一無所知。”

昆侖道法浩如煙海,素有法出昆侖的美譽,當然難辨跟腳。

她的手扶着他的雙肩,仰頭,碧瑩瑩的眼睛望着他:“你想知道麽?”

當然還是想知道的。否則就不會多此一舉了。孔蒼術把問題拋了回去,他挑眉:“你說呢?”

“我……”

少女想了想,踮起腳尖,抱着他的脖頸。吐息灑在臉上,那股若有若無的蓮香随之又萦繞在了鼻尖,青年眸色一深。

卻聽少女柔聲道:“偏不告訴你。叫你瞞我這麽久,叫你不信任我,這時候問你你才說出來,想用身世博我同情是吧?”

黛黛伸手拍拍他的臉,和聲細語:“蒼術弟弟,你真想知道,就自己慢慢猜去吧!”

“……”

孔宮主眸光微沉,這丫頭什麽時候也學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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