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房間的燈光開的很亮，亮到刺眼的地步，完全不是平日裏提倡節省的黃老太太風格。
而宋挽月和徐如影則是跟小學生一樣貼着牆根站着，倆人低着頭，齊刷刷的罰站一樣站着，那叫個可憐。
黃蘭氣得頭發上的銀發都要飄起來了，雙手叉腰，兇神惡煞：“誰給你們的膽子，敢拿我老太太逗咳嗽尋開心？”
以前，明雨和挽月惡作劇的時候偶爾的會被老太太抓着，下場跟現在差不多，而且黃蘭有一個非常福爾摩斯的習慣，她們倆都知道，無論怎麽樣，人家老年人都有刨根問底尋出真兇的耐力和毅力。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誰早承認早犧牲，大家才能脫離苦海。
燈光之下，挽月垂着頭的模樣可憐死了，她本來就白，這樣被燈光一晃，真的就跟大白兔一樣楚楚可憐，她咬着唇幽幽的看了一眼徐如影。
這眼神明顯帶着尋求保護的意思。
以前，挽月和明雨挨罰的時候，想都不用想，站出來的一定是明雨。
所以慣性思維，宋女士認為這個時候對面的她一定會站出來。
可現在的明雨還是之前的明雨嗎？
俨然不是。
她已經從溫情寵妻狂魔蛻變成了一個雷厲風行冷血無情聰明狡詐的商人boss，徐如影擡了擡頭，誠懇的對着黃蘭：“是挽月說要陪阿姨的。”
宋挽月吃驚的看着徐如影，徐如影不敢跟她對視，其實明雨還是純潔的，她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畢竟現在挽月屬于黃蘭的半個女兒，是自己家的人，是她一個外人能比的麽？以黃蘭的性格，肯定是不忍心責備挽月的，但這事兒，要是落在她的身上，那就說不好了。
也許，人家黃老太太以後都不願意讓她來做客了。
對于徐如影的回答，黃蘭也是有點驚訝，她抿了抿唇，看着宋挽月：“挽月，你怎麽看？”
這話一出，徐如影心先涼了半顆。
這偏心的老太太，呸呸呸。
倆人還聯合起來欺負她來了？
果不其然，接球的宋挽月期期艾艾的擡起頭，她“悲傷”的看了一眼關鍵時刻出賣她并算計她的徐如影，輕輕的說：“徐總說的對，都是我的錯，我認錯，阿姨。”
什麽徐總……
什麽叫她認錯？
徐如影額前一篇黑線，她震驚的看着挽月，這哪兒還是她之前純潔的白兔，明明就是一個黑心肝黑臉龐的黑兔子。
宋挽月表面上保持着被隊友出賣的悲哀，眼神裏卻帶着似笑非笑的挑釁。
不知道怎麽了。
看着兩個人用眼神刀光劍影，黃蘭突然想拿起自己的手機發一個表情。
——喂你吃翔.JPG
喂她吃翔.JPG。
她看啊，這倆人都不是好東西。
經歷了長達十分鐘的中國傳統尊老愛幼的教育之後，黃蘭步履蹒跚的往客廳走。
倆人都有點心驚膽戰，這不會是去拿道具要開始體罰了吧？會是什麽？戒尺？？？鞭子？？？掃床的掃把？？？
趁着她離開，倆人不忘來最後一波暗殺。
宋挽月挑眉看着徐如影：“徐總今天讓我刮目相看。”
徐如影微微的笑，不甘示弱的給予禮貌回擊：“宋小姐又何嘗不是，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單純的直心眼，現在看看真的是我眼拙了。”
宋挽月笑的更加溫柔：“可不是眼拙麽，我本就是一個黑心肝的壞女人，徐總是第一天知道麽？”
……
徐總是第一天知道嗎？
這話讓徐如影有點恍惚，就在這間隙，客廳裏的黃蘭轉過頭，揮了揮手，語重心長的：“都過來，幸好我買了撲克，你們倆不是愛玩麽？不要走，跟我決戰到天亮。”
徐如影：……
宋挽月：……
真的不該讓這老太太玩游戲，把人家游戲裏的配音都給學去了。
那天晚上。
倆人舍命陪老太太。
水果切好，茶泡好，陪着黃蘭玩了一個小時。
徐如影都很久沒有看見黃蘭笑的那麽開心了，挽月也是，她心中的開心摻着幾分酸澀。
如果，明雨她……
到了散場的時候。
出于禮貌，挽月将徐如影送到了十米外的對門。
站在聲控燈之下，宋挽月看着徐如影，語氣輕松：“今天真的要謝謝徐總了，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徐如影翻了個白眼，她還不知道挽月的心思，搖了搖頭：“快回去休息吧，最近不是課很多麽？”
說起來這個，宋挽月期待的看着她：“你明天要是下班早，能去學校接我嗎？”
徐如影微微一笑，“不能，我很忙。”
她才不會去接挽月。
那裏那麽多熟悉的同事，都知道曾經的挽月和明雨的事兒。
如果她突然去了，難免會引起風言風語，她自己到無所謂，但是不想要挽月受到傷害。
挽月有一點點難過，她低下了頭，柔和的燈光下，她的脖頸細膩的像是塗了一層淡淡的粙，“真的很忙啊，每天晚上都準時準點的過來蹭飯，卻沒有時間去學校。”
徐如影：……
明知道這樣不好，但是宋挽月卻忍不住咬了咬唇，擡頭看着徐如影：“真的不行嗎？”
徐如影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點頭：“不行。”
她能夠感覺出來挽月的親近。
不知道是因為她身上熟悉的氣息，還是因為她在關鍵時刻出現來幫助她們娘倆解圍，總之，這種感覺很不對。
她現在并不是肖明雨，她是徐總。
徐總又是誰？
她連個人都不是。
她是冥界使者，看她和孟婆的親近程度，很有可能是新一代孟婆。
被心中的想法弄的冰涼麻痹，就在徐如影胡思亂想的功夫，聲控燈滅了，她聽見宋挽月輕輕的嘆了口氣：“其實我是想讓你去幫忙的。”
徐如影：？？？
幫忙？
她跺了跺腳，燈又亮了。
挽月低着頭，緩緩的：“明雨離開我了，我……”
徐如影盯着她，以為她又陷入了悲傷，她的手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不行，不行，這也許是挽月的苦肉計。
她接下來無論說什麽，她都一定不能動搖，不能生憐憫。
挽月：“我以前很受歡迎的，這個時候，大家都認為我脆弱動搖，許多人紛紛想要借機追求我，如果是沉穩一點的老師就算了，學生也是，我……很苦惱的……”
徐如影：……………………
第二天下午，還不到放學點。
被凡賽爾被人追求的十分苦惱的宋老師弄得輾轉反側一宿未眠的徐總頂着黑眼圈來到了學校。
挽月所在的是一所高中，她帶的是高二的學生，現在的孩子比較早熟，肖明雨以前就知道裏面有不少小男孩小女孩想要追求挽月。
當時肖明雨還覺得不可思議，她過來接挽月的時候，一個女生跟了她們一路，居然還跑到樓下大聲喊：“我不會就這麽放棄的，我要求公平競争，老師，你等我十年！”
肖明雨當時臉都氣綠了，惡狠狠的難得惡毒：“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片子好讨厭！”
宋挽月對同學很是愛護的，她摸了摸肖明雨的臉：“嗯，吃醋吃到丫頭片子上的老阿姨真可愛。”
……
這個點，有一些學生家長已經逐漸聚集在學校門口準備接孩子們放學了。
徐如影開着的跑車本來就炸眼，她又穿了一身黑色的酷拽的休閑西裝，長發散着，戴着墨鏡，巴掌大小的臉龐和氣質像是電視裏走出來的藝人。
不少學生家長忍不住偷偷的看她，徐如影摘下墨鏡，黑着一張臉昂首挺胸的往學校走。
她真的真的對天發誓，并不是嫉妒。
她只是想要看一看，确定一下，追求挽月的人都是個什麽貨色。
她不是一個自私的人。
她只要挽月開心，她開心，她就會放心。
未來的路那麽長，如果……如果有一個人能陪着她，她也會放心不是麽？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一點，徐如影就感覺自己像是突發了心髒病一樣，疼的難受。
宋挽月的課結束了，她抱着書本往外走，不遠處，一個穿着牛仔褲粉襯衫的年輕女孩跑了過來，她笑着打招呼：“宋老師。”
宋挽月看着她點了點頭，這個混在學生隊伍裏完全看不出任何異常的女孩其實是一個新實習的老師秦蕭，秦蕭剛從大學畢業，據說背景挺深，剛來學校就被校長欽點學校一個資歷比較高的老師帶着，可那老師是老作風，總感覺秦蕭可能是找關系進來的，看不慣，處處挑刺，倆人鬧得關系挺緊張。
這次挽月回來，校長特意拜托了宋挽月平時帶帶她。
挽月的性格也只有對明雨才會撒潑發黑，對其他任何人都是如春風一樣溫柔，那不客氣的說就像是月宮走下的嫦娥仙女一樣，不到一個月就把秦蕭的一顆少女之心給成功點燃了。
她隐約知道宋挽月的事兒，更是升起了恻隐與征服之心。
宋挽月對于她原本就像是一個孩子一樣，她一直感覺這個孩子天真浪漫，第一次跟她自我介紹的時候就說：“宋老師，你好，我是秦蕭，你可以叫我小秦，我來學校是為了體驗生活，感受人間煙火氣息的，能遇到你，非常的開心。”
宋挽月：？？？
後來，宋挽月被其他老師拽了過去嚼耳根。
“這孩子啊，好像有點不大正常。”
“聽說是名校畢業的呢，也許就是傳說中的高智低能？”
“哎，怪可惜的，這麽漂亮，白瞎了。”
……
挽月自然不會人雲亦雲，她才不相信一個傻子能來高校當老師。
可解除了小一個月時間之後，她也大概斷定了，這孩子的确有點不大靈光。
小秦告訴挽月，她的家鄉在苗寨那邊，從小她就跟着她阿媽，她阿媽後來嫁給她現在的後爸了，說後爸是一個七品芝麻官。
可後來，宋挽月知道，她口中的七品芝麻官，是一個級別大到讓人咋舌的官職。
而小秦又告訴她，她的阿媽是苗寨在某一領域舉足輕重領域的絕對專家，在當地享有盛名，無論男女老少無一不尊重她的。
後來，宋挽月聽說，她阿媽是苗寨當地一個小村子裏的巫婆。
就……一切在她口中都很反轉。
而挽月與她相熟也是有一次，一個老師聊到了玄學的東西，說到了家裏的貓在出了一次車禍之後，性情大變，以前特別不愛吃魚罐頭，現在看到魚罐頭就把頭紮進去。
小秦平時不愛聊這些無聊的東西，聽到這個，她倒是笑呵呵的很有專家的感覺：“這屬于借屍還魂。”
一句話，把天聊死了不說，還成功的讓辦公室的溫度降下來了幾度。
大家從此之後，更加的怕小秦排除在外了，只有宋挽月，她特意下班的時候買了小孩子愛吃的甜品給她。
小秦受寵若驚，“宋老師，你不怕我？”
宋挽月笑了，笑的眼睛像是彎彎的月牙，讓人無法不相信，“當然不，我相信你是這方面的專家。”
少女的自尊心與自信心瞬間被宋老師一句話給忽悠的飛上了湛藍的天空，小秦拍着胸口：“宋老師，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宋挽月笑着看着她：“就是想聽聽你說的借屍還魂。”
小秦聽了點頭，手習慣性的摸了摸下巴，意識到自己跟家裏的老人一樣沒有胡子之後，她有點尴尬的撓了撓頭：“在我們苗疆，這種事兒也是有的，但是不常有，借屍還魂往往是一個人死去的時候帶着強烈的不甘埋怨等情緒，極力的想要回到人間，然後恰巧碰到了一個軀體的靈魂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暫時離開這軀殼，當然，光有這兩者還不行，一定要具足了某一種因緣，在催化之下産生的結果。”
宋挽月聽得很認真，跟乖寶寶一樣向小秦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小秦瞬間感覺自己兩米八，她背着手繼續說：“不瞞你說，宋老師，既然我們聊到此處了，我該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了。”
宋挽月帶着幾分驚訝，“你……你的真實身份？”
小秦神秘兮兮的貼近她，“我是我們家族第一百七十代傳人，而我們的家族，就是當地大名鼎鼎的抓魂人。”
宋挽月：……
看出宋老師的質疑，小秦還挺捉急，“你別不信啊？很多人看着我在人群中很普通，其實我有着非人類的天賦，一切魑魅魍魉接近我，我都立馬能嗅到不同。只是年齡不到，等我年齡到了，可能更厲害。”
……
真實不真實。
宋挽月不知道。
但是宋老師是堅定的理論處真知的學者。
如果不是徐如影出現的時間點，還有那只有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人才能發現的異樣，身為二十一世界的新青年，挽月還真的不是很能相信“借屍還魂”這一說法。
為了驗證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宋挽月昨天也是使了渾身解數才把徐如影給騙了過來。
她跟小秦邊聊邊往學校門口走，才走沒幾步，她就看見校園的小路上，徐如影昂首挺胸，跟來視察工作的領導一樣，一臉正氣的往進走。
宋挽月看她這模樣笑了，心裏軟軟的，有些人，無論變成什麽模樣，都不會認錯的。
只是……
她很想念這具身體之下的那個她的她。
她想要再看一看她。
可是她又生怕有什麽禁忌。
之前，不知道是黃蘭看出來了什麽，還是真的是無意間的閑聊。
黃蘭曾經一邊摘菜一邊說：“我老太太啊，一輩子經歷了太多的風風雨雨，看破了很多，什麽事兒都能接受，但是古話說，天機不可洩露，有些事兒，不能說啊。”
宋挽月敏感的看着黃蘭，黃蘭對着她微微一笑：“你不覺得小徐對你有點意思嗎？”
宋挽月：……
是她想多了吧？
她總是感覺老太太的真實意思并不是如此。
可那一句話，卻也說中了她的心結。
是啊，天機不可洩露，她已經失去了明雨一次，怎麽能再失去一次。
徐如影遠遠的就看見了宋挽月老師，以及她身邊穿的粉不拉幾賊眉鼠眼長得跟竹竿一樣沒有啥氣場的女孩，想起挽月說的追求者，她心中冷了幾分，唇角嘲諷式的往上揚了揚，整個人淩厲了幾分。
再走近幾分。
宋挽月拉了拉這位傳說中的第一百七十代抓魂人傳人的秦蕭，“小秦，你看她。”
她很緊張，連帶着聲音都有些顫抖，手心都出汗了。
雖然在挽月的心裏認為小秦八成是個神棍，但真的到了這一刻，她還是心跳到了胸口。
萬一呢，萬一她真的是抓魂人，真的當場認出了她的明雨怎麽辦？
秦蕭聽到宋挽月的吩咐，她擡起頭，一雙眼睛滿是凝重的看着前面的女人。
而此時，踩着十公分高跟鞋的徐總也走了過來，她一身黑色的西裝平添煞氣，居高臨下的看着秦蕭，滿眼的敵意。
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宋老師已經屏住了呼吸，真的，這個時候，她真的相信秦蕭肯定是看出了什麽。
果不其然，秦蕭的腿微微邁出一步，她指着徐如影身邊抹了粉臉白胳膊白脖子白的一身白裙的少女，她一臉嚴肅降了語調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宋老師，你想要問的借屍還魂的女人，可是她？”
宋挽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