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挽月一直很喜歡看日出，她對明雨說過，喜歡那種初晨的日光灑在肌膚之上，暖暖的，從黑暗到光明跨越式的溫暖，感覺人生就不過如此，天大的坎兒，天亮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在倆人被宋家父母發現，趕出家門的時候，肖明雨就經常抱着挽月在租住的出租房裏看日出。

那時候，家雖然小，但是懷裏的人溫暖，明雨喜歡極了低頭就能吻着挽月的唇。

挽月總是會淺淺的笑，她就那麽盯着挽月的眼睛，看着挽月的臉一點點像是日光一樣一點點變紅，有時候羞惱不過就會錘一錘她的肩膀，“讨厭。”

平日裏，伶牙俐齒的姑娘也會有害羞的時候，肖明雨摟着她纖細的腰晃啊晃，就想那麽一直下去。

當時，那些窸窣平常的小事，似不足挂心。

當時只道平常。

現如今，成了她離開這世間前最後的心願。

一早上，徐如影就選好了地方，她選的是一大片花叢之中，風吹起來，到處都是花香，仿若仙境。

宋挽月笑眯眯的看她在旁邊忙乎，她能夠感覺出徐如影的急促，分離在即，她的明雨大概是想要把這一生最美好的回憶全部重拾一遍。

她懂得，卻更心疼她。

倆人坐在花簇之中，天還蒙蒙黑，雲朵之下卻已有熠熠光輝。

徐如影抱着腿坐着，微笑的看着宋挽月：“是不是很好聞？”

到處都是花的香氣，以前，挽月總是喜歡養花，但是明雨覺得麻煩，還有一點是不好打理，養不活，就總許諾，說以後帶她去田地裏花間去看看，那才是真正大自然的花香。

宋挽月依舊嗅不到任何味道，可她看着徐如影的眼睛，輕輕的點頭：“很香。”

清晨的風一點點吹拂着地面，風吹麥田，徐如影和宋挽月的長發都被撩了起來，她脫掉外套，蓋在了宋挽月的身上，看着天邊認真地說：“如果真的喜歡，以後就回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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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挽月并不喜歡喧嚣的城市，也許是前半生，倆人經歷了太多，她和挽月出奇一致的喜歡簡單。

越簡單，越安靜越好。

宋挽月聽了只是微微的笑，她的長長的睫毛眨動，看着徐如影：“你呢？以後想好會怎麽樣麽？”

這是一個敏感的問題。

若是放在以前，挽月是絕對不敢提的，她怕會刺激到小心翼翼的明雨。

現如今，她已經沒有什麽不敢的了。

徐如影看着宋挽月，她的眼眸裏蕩漾着漣漪：“想好了。”

宋挽月偏頭看着她，徐如影看着天邊逐漸透出的光輝，聲音很溫柔：“挽月，我愛過一個人。”

宋挽月的心被狠狠的觸碰了一下，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徐如影。

徐如影捋了一下額頭的散發：“到現在我也一直愛着她。”她輕輕的嘆息：“只是……造化弄人，我們不能再在一起，這段時間，我就想，以後等我離開了，我去幹什麽呢？”

淡淡的紅透過雲翳，大地都被籠罩了一層溫柔的粉紅。

徐如影轉頭看着宋挽月的眼睛：“我會等着她。”

宋挽月的手緊緊的握成拳，她努力克制着，怕下一秒鐘就要哭出來，“不會……不會很辛苦麽？”

她其實挺想要告訴明雨，她本不該這樣的，就像是在夢裏，宋挽月聽到的聲音，她注定不能長久。

既然不能長久，她所愛的必然會歷盡坎坷。

徐如影淺淺的笑了，眼眸裏是挽月最為熟悉的溫柔：“如果換做是她，她也會如此啊。”

她是如此相信着她的挽月。

以前，她想不通，現如今，她想通了。

肖明雨永遠不會放手的，她相信，她們必不會辜負彼此。

太陽終于升起，陽光照射整個大地，鮮紅的光像是燃燒着了一樣，将倆人覆蓋于溫暖之下，觸碰了那已經冰凍許久的心。

她們生來孤獨。

她們生來遭受各種坎坷。

可卻一直溫暖着彼此。

如此不幸，又如此幸福。

******

倆人并肩回去的時候，校園裏，正傳來女人的哭泣聲，以及黃蘭一聲一聲的安撫聲。

徐如影皺了皺眉，聽着這聲音有點熟悉，宋挽月則是比較着急，她推開門：“媽？”

小院正中，黃蘭正坐在一個藤椅上，她的懷裏趴着一個三十歲左右穿着花布衫的女人，聽到聲音，娘倆擡頭一看，那女人看見宋挽月眼淚更流了，“嗚嗚嗚，挽月。”

是瑤瑤，肖明雨的發小，光着屁股一起長大的朋友。

宋挽月看見她也是眼圈熱了，哭了半天的瑤瑤送算是放開黃蘭了，她跑過去一把抱住宋挽月：“你怎麽才回來啊？我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怎麽回事兒啊？”

……

明雨離開之後。

挽月一直處于一種自我封閉的狀态。

的确是她不好。

明雨的性格冰冷，很少有朋友，就這朋友還是從小就跟她搶吃的三天一小打兩天一大打的好友。

她離開家之後，倆人的關系一直沒有斷過。

瑤瑤是一個直性子，脾氣火辣，在鄉裏自己做小生意，明雨曾經好幾次想給她拉過去城裏一起，都被她拒絕了。

上次分開。

還是前年過年。

肖明雨帶着宋挽月回來，走的時候，瑤瑤給她包了好多老家的特産，肖明雨還笑着說：“不愧是土豪啊，拿那麽多，行了啊，車都裝不下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瑤瑤翻了個白眼，“我巴不得你不回來！”

一語成箴是什麽滋味。

瑤瑤真的想要扇自己嘴巴子。

她來了，小院熱鬧一些。

瑤瑤這些年一個人在十裏街巷做生意，能做出土豪級別也是非常不容易的，雖然眼睛哭的跟桃核似的，可緩了一會兒，又被挽月勸了勸，她已經能跑到黃蘭那跟她聊天了，“阿姨，這次回來還走嗎？”

黃蘭笑了笑，她看了一眼挽月，“得問我家娃兒。”

她其實是留戀家鄉的，但是更舍不得挽月。

挽月正在洗水果，她把頭發挽了起來，看了一眼瑤瑤：“我聽媽的。”

瑤瑤笑了，她抱着黃蘭的腿晃了晃：“要是挽月不想要您留下來，就不會給我打電話了不是麽？”

她接到挽月的電話時，手都在哆嗦，把手裏的東西都扔下了，慌裏慌張的跑了過來，這一路開車都超速了。

黃蘭打量着瑤瑤。

許久不見，她家瑤瑤還是那麽飒。

她這一輩子，就喜歡花，無論衣服還是用品，一定要是那種大花，妖豔開放的。

小時候是，少年時是，現如今，快三十的她了還是穿着花衣。

她根本就不畏懼任何人的眼神，更不會因為那些流言蜚語改變自己的審美。

曾經的明雨最羨慕的就是她這灑脫不羁的人生态度。

瑤瑤的出身比肖明雨還要可憐，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沒了，她一直跟着叔叔一家過，從小寄人籬下，可還是生了個堅強樂觀的心态。

當年，她做生意差點賠了，給肖明雨打了個電話，據她自己說當時都站在那幾米高的土房上準備一了百了，跟這殘忍的世界say goodbye了，可到後來，還是被肖明雨給抱了下來，把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給了她。

她與肖明雨，雖然不常見面，但是卻非常的親。

知道明雨的事兒，她直接暈過去了，醒來後就要去城裏找明雨，得知挽月和老太太的情況都不大好後才隐忍了下來。

後來，挽月陸陸續續跟她聯系過，她也去過北京，去明雨的墳前祭拜，淚灑了一路，心中的痛卻依舊不能緩解。

如今，故人相見，瑤瑤有時候在笑，很多時候在抹眼淚。

她抹眼淚就抹眼淚吧，還一直用警覺的目光看着徐如影。

這人是誰？

為何會與挽月如此親近？

肖明雨是最了解她的，知道被她誤會了自己跟挽月的關系，只能無奈的笑一笑。

中午飯，是瑤瑤做的，她做的鐵鍋柴雞，雞湯金黃，那香味隔着幾裏地都能聞到。

瑤瑤還特意多擺了一雙碗筷，手裏舉着酒杯，咬了咬唇：“明雨，你這個說話不算數的鬼東西。”

在旁邊正吃米飯的徐如影差點噎着。

瑤瑤又開始“嘤嘤嘤”了，“不是說好了嗎？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你怎麽先走了呢？”

宋挽月看了看瑤瑤，餘光似不經意的瞥了徐如影一眼，沒想到，她們還有這約定呢？

徐如影真是無語了。

那還是小時候，瑤瑤買了一包辣條，倆人你一根我一根對着天地許下的誓言，沒想到，她居然還記得。

瑤瑤來了，黃蘭多吃了一碗飯，晚飯後，她還和瑤瑤去村子裏的廣場上跳了一會兒廣場舞。

徐如影有點疲倦，或許是歸去的日子在即，她最近體力越來越不好了。

瑤瑤送黃蘭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她還拿了啤酒跟宋挽月在院子裏聊天，雖然她跟明雨很熟悉，但是挽月這個人……她還真拿捏不好。

說她不近人情吧？那絕對是誤會人家了，宋老師算是她見過最溫柔的女人了，對人說話都從來不大聲，看人的時候眼中帶笑，村子裏多少小夥子偷偷打聽她，每次都被明雨黑着臉糊弄過去。

可說她與人親近吧，她又總是跟人隔着距離一樣，說不好，淡淡的可就在那像是一道屏障。

唯獨她對肖明雨。

瑤瑤曾經無意間看見過她喝了酒在肖明雨的懷裏縮着撒嬌，一直用鼻音說話，那溫柔的眼神，嬌柔的樣子簡直讓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那時候就想，要是有個人這麽對她，她死了都甘心。

宋挽月坐在藤椅上輕輕的晃着，手裏拿着酒瓶，時不時對瑤瑤一笑。

瑤瑤有點緊張，手心直出汗。

倆人閑聊了幾句，把院子裏的小燈打開了，宋挽月起身走到了瑤瑤身邊，她身上有着淡淡的女人香，沁人心脾，似乎每一寸肌膚都可以聞到一樣，瑤瑤更加緊張。

宋挽月微微的笑：“阿姨看見你很高興。”

瑤瑤點頭，聲音幹幹的：“我見到她也很高興。”

這是實話，她小時候沒了父母，村子裏有很多人勢利眼，甚至跟她一起玩的小孩子都會嘲笑她說她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為此，她哭了很多次，黃蘭每一次都叫明雨把她帶回家裏，然後給她做一頓好吃的，哄着她說：“快點長大，長大就好了，沒人敢欺負你。”

在她年少缺愛的時候，黃蘭就像是她的親人一樣。

宋挽月看着她的眼睛，夜色之下，她的臉蒙上了模糊的顏色：“阿姨她很喜歡這裏。”

瑤瑤點了點頭，她疑惑的看着宋挽月，總感覺她話裏有話。

宋挽月輕輕的嘆息：“明雨剛沒的時候，我一度不想活下去，對人世間沒了希望。”

瑤瑤咬了咬唇，眼眸裏蕩起了水光。

“那時候阿姨于我，就像是救命稻草，看到她我就有了生的意念。”

這是些真心話，宋挽月說的很慢很艱難，她不喜歡對明雨之外的人吐露心跡。

可如今，放眼這天地之間，她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托付的人了。

瑤瑤不安的看着她：“挽月，你要說什麽？直接告訴我。”

她的性子直接，卻是那種真的能夠為了明雨肝膽塗地的，宋挽月以前就知道，現如今，她可以感知到她的情緒，知道她的那顆心，“我是想要問問你，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你能好好照顧老太太嗎？”

瑤瑤的心一哆嗦，“你、你……”

挽月不會是……不會是想不通了吧？

宋挽月微笑的看着她的眼睛，“你放心，我不會輕生想不開，只是這世間都有個萬一，如果你能答應我好好照顧她，我的心也會踏實一些。”

瑤瑤沉默了片刻，她喝了一口啤酒，“挽月，就算是你不對我說，我也會這麽做，只是你不要做傻事，阿姨她這輩子經歷了太多苦痛，我實在不忍心她再有什麽閃失。”

宋挽月點了點頭，她看着天邊的月，輕輕的說：“我也不希望。”

……

瑤瑤離開的時候，已經接近子時了。

一直在家裏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小月月突然兩耳朵一豎，從地板上爬了起來，它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是主人血的味道。

它匆匆忙忙的往外跑。

只看見院落正中，宋挽月對着月光，她的手裏拿着一把刀，在手掌中心輕輕一滑，閉上了眼。

很快的，風雲變化，烏雲湧動，天邊有紫色的閃電劃過，撕裂了半個天空。

那血滴順着地面一滴滴往下滑。

宋挽月看着那血良久，再擡頭看天的時候，她的眼眸滿是殷紅，額間的火焰标志若隐若現。

她的長發飄起，周邊似有黑色的煞氣缭繞，地上的小月月又是興奮的吐舌頭，又是搖尾巴的，激動的簡直要打滾翻跟頭了。

這一次，出現的不是孟婆，不是徐總。

而是冥界的最高權力者十殿閻王。

幾世不見，十爺潇灑依舊，依舊是一身白衣出現在月色之中，他的眼裏帶着笑，釋然的看着宋挽月：“你決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