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上車到現在,他一句話都沒有交代過。
宋華楠閉着眼,面上淡定自若,心中卻是風起雲湧。
看得出來,林言澈今天很高興。
中午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明明就是睡意朦胧,鼻音濃重。可一聽他說要喝酒,想也沒想就應允了。
那份迫切,像是怕他會忽然後悔一樣。他握着電話的手抖了抖,心裏升起一股子的愧疚。
對于林言澈,他是真的顯得有些不仗義了。
他們是何時開始變得這樣生分的,他細想了想,竟也想不出個中明确的端倪。
大概,只是因為一個人。
“今兒個是幾時了?”
汪赫正專心的開車,聽到宋華楠忽然發問,他愣了愣,趕忙回到“今天十八了。”
“十八。”宋華楠默念一遍,又閉上了眼。
“機票已經訂好了。”汪赫說罷,又往後視鏡看了一眼。
宋華楠只是點了點頭。
“您交待的冬蟲夏草和上好茅臺,已經提前空運過去了。”
他睜開了眼,目光移至車窗外,沒有答話。城市的流光溢彩晃着他的眼,忽然就覺得眼睛澀澀的。
冬蟲夏草,老頭怕是不會稀罕,倒是這茅臺,定會讓他喜笑顏開好一會兒,他不最攙這酒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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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那身子骨,還能喝酒嗎?
他想起Emma哽咽的聲音,輕輕淺淺的又不勝悲傷,她說“宋,你再來看看他吧,也許……不行了。”
他靠在後座上,手輕搭在額頭。耳邊似乎幽幽的回蕩着老頭低沉的聲音,工作之餘,他總喜歡給他唱法國的民謠,偶爾顯擺他彈得并不拿手的吉他。Ce-Train-Qui-S‘en-Va(離別的車站)和Sur-Le-Pont-D’Avignon(在亞維依橋上),但是唱的最多的,卻是那首Only-A-Woman‘s-Heart(女人心),這麽一個歡快又傳奇的老人……
心像是被狠狠的逼仄到了谷底,宋華楠打開了車窗,冷風席卷而來,吞沒了他的一聲輕嘆。這世上之人,又有哪一個逃得過生老病死的宿命。
這街道上的景物一遍一遍的掠過眼前。宋華楠嘴角一沉。
“汪赫,你繞圈圈做什麽?”
“您還沒說,要去哪兒呢?”汪赫小心翼翼回答道。
宋華楠沉默了片刻,緩緩的說“去錦繡山莊。”
“哪兒?”汪赫一怔,不敢确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只得硬着頭皮又問了一遍。
“錦繡山莊。”宋華楠的聲音高了點,有點不耐煩。
錦繡山莊,汪赫心中默念了一遍,腳下的油門踩的重了點,這會兒有了目的地,他就不用戰戰兢兢的帶着他兜圈圈了,他松了口氣。
只是,去錦繡山莊做什麽呢?雖然那裏有個漂亮溫婉的葉小姐,但是老板好像從來不去那裏……少的他都快要忘了去那裏的路。
總有一個人,是心口的朱砂16
遠遠的傳來喇叭聲。笙歌沒轉頭。
她看着黯淡一片的錦繡山莊,心想着這才是它該有的樣子。沒有光明,也不會有期待。
眼前忽然亮堂起來,有車子向這裏駛來的聲音也清晰起來。她回過頭,車燈太亮,她伸手一擋,看不清來的車輛。
這地方,不常有人來。她推開車門,下車站在大門口。那輛車也停了下來,熄了車燈,她這才看清,是宋華楠的車子。
沒等汪赫下車,他就自己推開車門,長腿一跨,整個鑽了出來。
葉笙歌定定的望着前方,宋華楠面無表情的站着。車內的人朝她禮貌的點了點頭,發動車子掉了個頭又揚長而去。
夜風像是冰冷的箭,穿透厚厚的大衣,笙歌打了個哆嗦。宋華楠沒和她說話,徑直從她面前走過,表情比這冬日的風更冷。
笙歌縮了縮脖子,快步追上去。
“早上你怎麽走了?”她想和他并排走,可是他的步子又大又快。
宋華楠頭也沒轉,有清甜的酒香和煙草味飄進她的鼻腔。
“你怎麽又回來了?”笙歌不死心,繼續跟着。
“你怎麽那麽煩?”宋華楠頓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瞪着她,“再說一遍,這裏是我的。”
笙歌噤了聲,不知道哪又惹得他不痛快。她繼續跟在他後面。
宋華楠大手往牆面上的總開關一按,整個房子的燈“噗噗噗”的亮起來。
笙歌眨了眨眼,這一室的燈光刺得她眼睛疼。宋華楠伸手開始脫外套,她走過去,将他的外套收在懷裏。隔層是熱的,外面卻是冰冷冰冷的。
他坐到沙發上,往後一靠,整個人都陷進柔軟的沙發裏,又順帶回頭看了看葉笙歌。她把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正慢慢的解自己的長圍巾,那暖融融的毛線蹭着她白皙的臉。她把圍巾往長發下面一繞,整把烏發散落在胸前。
“葉笙歌。”宋華楠忽然開口叫她,聲音帶着酒後的慵懶。
笙歌回過頭去看他,他整個人仰在沙發上,雙手張開着,像是振翅欲飛的鷹。
“你說,人為什麽會死?”他的聲音越發的沉悶。
“嗯?”笙歌一愣,往前走了一步,想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你也不知道?”他挑了挑眉。
“我為什麽該知道?”笙歌笑了,反問他。
他坐起來,挺直了身子。語調冷漠又有點理所當然“你不是醫生?”
“我只是醫生,不是上帝。”笙歌轉過身去,繼續擺弄衣架上的衣服,怎麽今天挂上了他的大衣,她的衣服竟沒處挂了……
宋華楠沒有再說話,只是站起來往二樓走。
笙歌仰起頭,他煙灰色的拖鞋像是一團小小的烏雲,罩在她的心上。
她把手裏的圍巾往衣架上随意的一挂,快步跑上去,她總覺得,今天的宋華楠有點奇怪。
笙歌倚在客房的門框上,喘着氣。
宋華楠的手正掀起衣角,他脫衣服的姿勢停在那裏,瞪着她,笙歌自動忽略了他淩厲的眼神。
“我只知道我們無需執着這沒有理據可循的生死,活在當下就好。”
她的聲音悠然飄進他的耳裏。
宋華楠看着她微揚的嘴角,臉部的線條在燈光的包圍下特別的柔和。
他收緊了瞳孔,“你還不出去?我要洗澡了。”
笙歌點點頭,退到門後,忽然又喊了一聲等等,腦袋再次探進門內。
宋華楠的衣服已經扔在了床上,露出線條完美的上身。
“喂,你!”宋華楠吼她。
笙歌的目光滑過那古銅的膚色,臉瞬間就紅了。她快速的合上了門,有些窘迫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我只是想問你,你明天還回來嗎?”
“不回來。”隔了好一會兒,他淡淡的聲音隔着房門又傳出來。“我明天要去出差。”
笙歌笑起來,兀自在房門外點頭,也不管他是不是看的到。
多難得,宋華楠,竟也會向她報備行蹤了。
還沒跟你牽着手,走過荒蕪的沙丘1
笙歌坐在機場的咖啡廳裏,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她用小勺往杯裏扔方糖,一塊接着一塊,像是在玩耍卻一口都不喝。
離飛機起飛還有一段時間,她是進來打發時間的。
Jacques-Yves的病例靜靜的躺在她的包裏,四年前不過是胃出血,不過這幾年的光景,竟已經癌變。笙歌嘆息一聲。她記得他,那個将絡腮胡的胡型修剪的極其漂亮的幽默老頭。
那時候笙歌是剛進皇家實習,握着點滴針頭的手還會顫抖。Yves一眼就看出她的生疏,卻還執意要她紮針。他的結締組織厚,血管深,笙歌找了半天還是遲遲不敢下手。他耐心的等着,用他并不流利的中文鼓勵她“我相信你。”
他說話的時候胡子會一抖一抖,他的鼓勵只讓笙歌更緊張,那次整整紮了三針才順利完成了輸液。她甚至不敢擡頭去看他的眼睛,他卻笑了,用略微誇張的語調贊揚她“wonderful-job!”
笙歌低着頭,以前每次想起這幕,她都會忍不住揚起嘴角。今天卻是心酸難抑。
“一杯黑咖,謝謝。”
身後有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笙歌還來不及回過頭去,那人繞到她面前。
黑色的呢絨大衣,整把卷發都被順到右邊,散落在胸前,白皙的左耳上綴着一顆橢圓的黑寶石。潋滟紅唇是整個人身上最鮮豔的顏色,她的唇角微微上揚,唇線幹淨優雅。
“小姨!”笙歌輕輕的喚出來。
柳尚綠把行李箱推放到一邊,笑着在笙歌對面坐下。
“去哪兒啊?”
“巴黎出差。”
服務員将她的黑咖啡放在桌上。神秘的黑色氲蕩而開,空氣立刻充滿了黑咖啡特有的清爽和香醇。笙歌皺了皺眉,她最喝不得這樣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