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語破心疾
天艮跟林寬兩個人能夠掌握的事實少的有限。
離開海邊便撥響了林子江的電話,半個時辰之後,林寬的摩托停在了林子江電話裏交代的私人診所前面。
小診所已經關了門,兩個人跟着林子江從小診所的後院樓梯上去了。
從外面看這是間老四合院改造的街道衛生所,簡單一個紅十字配了一個橫匾,可進了院子發現,裏面可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除了候診室不如大醫院寬敞氣派,心電室,B超室,放射科室,采血室……幾個小屋子分部的井然有序。
兩個人在院子裏沒說話,跟着林子江從小樓梯上了二樓,來到寫着病房B的屋子,模仿着林子江的動作,輕手輕腳的邁了進去。
“你們倆坐會兒吧,欣欣服了藥睡着了,正常說話也難吵醒她。”林子江從桌子上拿了兩罐紅牛飲料遞給了兩個人,自己也拉開了一罐,喝了幾口才坐在了床邊。
“林叔,夏雨怎麽死的?”這種時候,不需要不必要的寒暄和搪塞,天艮開門見山的問道。
“警察說是夏雨服毒自殺。服的是什麽毒,今天會查出結果,明天我會找人問。目前只知道毒性很強,當場身亡。至于為什麽服毒,怎麽服的毒,我跟你們知道的可能差不多。畢竟見了欣欣之後,她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林子江緩緩而沉重的聲音,讓內容聽起來更詭異。
“林欣欣是吓暈了?”天艮覺得直爽仗義的林欣欣不該如此膽小。之前身無寸鐵之刃,手無縛雞之力都會不管不顧的沖上來,跟兩個混混正面交鋒的林欣欣,即使倒在血泊裏一百次,那個畫面天艮也忘不掉,吓昏至此,讓他覺得蹊跷。
“我帶欣欣回來的時候也以為是吓昏過去而已,趕到這裏才知道她是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所致。現在已經脫離危險,是真的睡着了。”林子江說着,把剩下的半罐紅牛一仰脖子喝空了。
“說實話,如果只是夏雨的事兒,我雖然同情,也真誠的感激,可憐那孩子,但非親非故說全力以赴你們也不會信。但,這次,欣欣也卷在了裏面。我唯一的女兒。所以,這件事上,我只會比你們更上心的。”面對林子江的表态,兩個人都沒插話,
“今天,能夠跟到警局的只有兩種人,目擊人員,或嫌疑人員,我們都不是。只能先等到明天。”林子江有些無奈的感嘆了下最後兩個字。
“目擊人,甚至,嫌疑人,如果能了解到真實狀況,我都可以是,林寬也可以一起扮演。明天!林叔,您很理智,很成熟,您的明天只有一個嗎?當年,您的那個明天,一直拖了17年是吧。”天艮覺得長到快18歲了,第一次如此無法克制情緒了。眼睛裏布滿的血絲也似乎要崩裂開,聲音硬壓着沒有太高,可喉嚨裏早已被血腥堵塞,聲音低磁壓抑,如半月下顯形顯性的吸血鬼,他兩只緋紅的眼睛緊緊盯着林子江,雙手不受控的抓緊了林子江的肩膀,第一次頂撞一個他其實心裏佩服又信賴的“大人”。
“天艮!林叔昨晚一宿沒睡,他跟我們是一個心!你冷靜下。”每次都是按耐不住的林寬被天艮勸着的,可這次,出事後一直尾随觀察着的林寬知道林子江是盡力了,難得朝着天艮有些怒喝,并伸手一推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的确。天艮訓斥的有道理。我不想在這扮演什麽忘年之交,或倚老賣老的姿态。既然彼此信任,我也不想把你們當孩子看,敞開說吧。我無論如何吶喊從沒放棄過每一個‘明天’,但,17年了,我還沒有給小雪一個結果。”
“不是猜測,我一直知道,就是動機最大的王莉,我現在的妻子,是她,害死的小雪。可知道只是直覺。我一直找不到證據。如果要的是一個幹脆利索的結果,那我該是個最窩囊沒用的男人了,每晚床邊,憑借力量的差距,有六千多次機會我都可以直接掐死我現在的妻子。你們會在質疑我為什麽沒那麽做嗎?”說到這兒,林子江伸手摸了摸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林欣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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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似愚蠢的問題,卻愚者見愚。
天艮何嘗不知道,只要不是殺人魔,自從社會的文明在人腦裏面新建了一條鐵打的叫做“法制”的神經之後,有誰能睚眦必報,有仇就砍。
這條神經是拴着高壓電的,只要不出現神經短路,即所謂着魔,沒有人會選擇這種所謂簡單快捷的解決方式的。殺人償命,可殺人者何時償命,天艮不自覺的思索着林子江的問題,卻漩入了矛盾的禪學怪圈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我去吧。擂臺上,規則內,我覺得我會控制不住要去揍死林力的。”剛才還在勸解天艮冷靜的林寬,竟顫栗着,出口這般回答。
“你現在有證據林力跟這件事是有關的嗎?你張口林力,都忘了我跟林力是什麽關系了嗎?武術是講武德的吧,意外不可避免,你背着規則痛下殺手之後,內心受到的譴責會讓你這種直性子的人後半生都過不去的。你想過你父母嗎?”林子江擡眼看着林寬,語氣不重,可話語重。即使他不開口,天艮也會阻止的。
“都說了不故弄玄虛,但今晚的确不了解狀況,在這兒瞎猜沒意思。你們就再聽聽我這過來人的老生常談吧。”林子江示意林寬也坐下,才接着講了下去。
“你們剛上學那會兒,天天追着的西游記,看着過瘾,也是猴子打妖打怪從來潇灑豪邁的俠義吧。可那唐僧礙手礙腳婆婆媽媽的窩囊吧。其實,他們最本質無非一個石頭蹦出來的,一個人所生的。為人所生,就注定一開始就欠下親情,活得越長,牽絆,挂念,留戀,喜愛,有了這些情感,做起事來,自然就成了思前想後邁不開步子的窩囊廢了。”
“現在說出來,聽着也都像借口。如果掐死剛嫁進門的王莉,我自己也定會心性大變,答應過小雪照顧欣欣的承諾便不會兌現。全家等着孫子,母親以死相逼,不娶王莉,也會有趙莉,錢莉,孫莉在等着……續娶是早晚的事兒。想想家裏為了我的出生,還曾有個未曾有名字,直接從襁褓中入土的姐姐,我有什麽資格去為了自己的愛情去破壞全家的親情。可等了17年,這一次我又差點兒連欣欣都沒保住……”林子江說着說着聲音有些哽咽,天艮再看過去,林子江已經擡手遮到了雙眉之上,看不見表情的變化。
“但,這些年,我也并未頹廢過。商界眼裏,下海從商我是個拜金主義唯利是圖的狠角色。他們這個評價不錯。能從一片農場做到渤廣房地産的佼佼者,光靠仁慈是辦不到的。男人有了錢是個好東西,你們倆光憑一腔熱血也打聽不到找不來的,我這邊可以提供很多方便。這一次,這種方便可以讓他最大化。只是,頭腦不靈敏了,嗅覺也不如以前了,該做什麽該怎麽做,沒什麽思路了。”林子江把這番話說出來,不是在翻牌推辭,而是經歷了太多,一路走來除了金錢的積累,他在敘述一種心力憔悴的無奈。
“林叔,這麽說,之前跟着林欣欣的也有你的人了,”是時候推林子江一把了,天艮眼睛一亮,身子前傾下,理好了思緒開口了。
“之前這些人也都是痛下狠手,煤氣爆炸你也見識到了。這次,你覺得會不會背後那個人,目的還是林欣欣,只不過夏雨是某種原因,意外犧牲的呢。”天艮最近一直眼睛不離夏雨的一舉一動,他的觀察告訴自己,這次的事件,林欣欣才是附帶的。
可是,聽完林子江的一番話,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林子江認識到更大的危機,他不管那段煽情的牽挂拖延症有沒有給林子江造成陰影,可這一次,他需要林子江也要按照他的想法去行動。“林叔,你覺得王莉冒着被你察覺的危險,為什麽要反複派人要将林欣欣至于死地呢?如果是17年前的恩恩怨怨,不該是這個時節,這種手段。會不會林欣欣死了,對林力有好處呢?”天艮需要把事情的嚴重度調清楚,故意不避諱的反複強調了“死”這個字。
林子江握着林欣欣的手,顫抖了幾下,抓得更緊了,“天艮,我女兒現在還活着,你可不可以不提這個‘死’字,我的頭要炸了。”林子江雙目緊閉,痛苦的表情并不是在搪塞。
“林叔,我希望我是小人之心想多了。如今林達集團的發展,讓所有渤廣人望塵莫及,人人眼紅,是不是也是說,他發展的穩定了。即使你不在了,成長起來的林力也可以子承父業讓林氏飛黃騰達下去。那麽,沒了林欣欣,是不是林叔也會讓你的妻子覺得礙眼。”天艮敢把話毫不隐諱的說出來,并不是一時沖動,他早已看出這也是林子江的心病了。
林子江被天艮說到了心坎,完完全全的刺痛了日夜擔憂的心病,等他這只老鳥飛不動了,讓林力早日接班才是王莉最大的目的,而自己那時不用再扮演父親了,只是一塊兒随時等着被處理掉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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