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三嫌疑人
林子江嘴裏的老六是他的大學校友。
“老六”跟“八哥”一樣,本來只是八人寝室一個代號,沒想到竟這麽叫了半輩子。
一晃眼鐵在一起20多年了。
老六,叫楊順,再之前叫楊三順,家裏排老三。
能被推薦進高校的,老六家裏是公認的根正苗紅窮苦農民家庭。
而最終能拿到這個推薦,光吃苦耐勞是不夠的。
老六絕對是人品上能讓所有人放心的那一個,所謂放心,放下心,就是能讓沒拿到推薦的所有人不眼紅,能讓不用推薦考上去的所有人都不鄙視。
老六,如今是林達集團管現場的第一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楊總。
但老六身上永遠都是教科書裏建築工人的氣息景象,一雙刷白了又染黃了的膠鞋。一身比學生校服還土的白杠藍底兒運動服。
從來不講究排場,不講究打扮,跟林子江的西裝革履站在一起,明顯老六的言談舉止更給工人們接地氣的感覺。
“八哥”,當着幾個陌生人的面,遠遠跑過來的老六還是一見面,就喊起了他熟悉的人的熟悉的稱呼。
“林叔,是工地負責的楊總嗎?”天艮問一句只是想一會兒打招呼不尴尬。
“嗯。”林子江還是只回答了一個字,并不在乎剛才就一直讓王局注意到的“一字千金”。
天艮沒再多問,對這次這一個字的回答,并不覺得這依舊是傳遞信息的信號,甚至有些懷疑林子江是在故意挑釁王局的耐性了。
王局客氣的跟老六握了握手,彼此不是初次見面的人,過多的寒暄也不需要,說多了反而顯得像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整不好就要被王局扣下個罪名來,這個老六可不願無故冒犯。
老六帶來了幾頂安全帽,盡管此時工地已經完全停工,按照王局說的,去尋找臨場感,每個人都默默戴了上去,跟着老六走了一圈工地現場。
老六是個有耐心,又熱心腸的人,反反複複的給王局普及了建築工地裏需要大石塊兒來澆築混凝土的方法,盡管王局已經面帶倦意,明顯對這手法是不夠感興趣了。
但老六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畢竟當年,林子江就是這麽不厭其煩的幫老六惡補的四則運算,初高中數學。
所以,平日裏但凡讓老六有個當講師的機會,都會孜孜不倦的把學生講的勸退。
劉警其實已經站在王局前面不是一兩分鐘了,看王局時時沒有讓他彙報的意思,走到跳水臺附近,他突然張口,“王局,有新發現,能跟您彙報嗎?”
“這麽一驚一乍的,說吧。有不懂的正好可以請教老六,嗯,你叫他楊總。”王局擡手不好意思的打斷了老六的演說,示意劉警插進來先說。
“王局,就是這裏,”劉警指了指頭上剛剛有雛形的跳水臺的位置,“這附近有落石痕跡,土面上留下3.2-3.8厘米的深度痕跡。根據土質密度,可計算這附近的直徑30厘米至半米左右的石塊兒,是從高度11米以上高空落下。”劉警這些數字依然是邊看本子邊念出來的。
天艮心裏計算了下,的确,簡單的自由落體重力加速公式就可以計算出這個高度。至少10.8米以上。
“我是個學文出身的人,一聽數字就頭大,這幾年幸虧有了技術科,直接有報告看看,不然我早就得退休了。物理學霸你能聽懂?”王局聽到這些數字,自嘲自謙的搭讪起來,言外之意無非催着劉警說結論。
天艮自然是知趣的,不會在這節骨眼上賣弄,趕緊搖了搖頭,乞求的目光跟其他人一起投向了劉警。
“就是說,痕跡沒有消失,有大石塊兒從這上面,這個建跳水臺的方向落下。落下的石塊兒至少有兩三塊兒,”王局還在等着劉警說完,劉警的對講機響了,而且對方喊得很急,“王局,是技術科,應該是追加線索,我能先聽一下嗎?”劉警請示道。
王局點了點頭,劉警回避到後面接通了對講機。
不過1分鐘,劉警便大步邁着沖了回來,一個急剎車般的停在王局身邊,“王局,這附近的泥土取樣裏有血跡,剛剛鑒定,是死者林力的血。”劉警一口氣說完。
從這個跳臺到剛才的卡車肇事地點,目測直線距離不過10米。
王局看了看腳下,自然此時沒有肉眼可見的血跡了。
王局又擡頭看了看頭頂的10米跳臺,跳臺只是個想象中的畫面,眼前能看到的,只是個3、4層樓高的鐵架子。但最上面是個能站下一個人有1米見方面積的架板。
“技術科是說,從那上面扔下來了不止一、兩塊兒石頭?”王局把落石加了個帶人的動詞,扔下來。
“是的,而且,石頭的着地點附近有死者的血跡。”劉警補充道。
“嗯,有兩處血跡。既然交通事故,最後救護車急救時,人是在卡車後面。那麽,卡車撞了人再搬到這裏扔石頭砸他就沒了意義。按時間地點推移,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死者先在這裏有了血跡,之後才鬼使神差的到了卡車後面。理順的大致是這個思路吧。”
“是的。”劉警。
“是。”林子江。
兩個人同時回答,幾乎異口同聲,只查一個字。
“工地裏的事兒,子江啊,你說,我是問你呢。還是直接問楊總啊?”王局話是這麽說的,可雙眉緊鎖,雙目炯然,完完全全只盯着林子江一個人。
“王局,我來說吧,”噗通一聲,旁邊圓圓滾滾的老六突然跪下了。
“八哥,是我對不起咱們林達。今早出事故了。跳水臺上的落石剛好砸到了走在下面的林力。”老六跪在地上雙手顫抖的抓起了工地的黃土,
“我知道今天你擔心欣欣的手術,沒有心思了。所以,我沒來得跟你彙報,想着怎麽都是意外,就私自喊來了楊華,讓他配合着擺了副意外交通事故的現場。”老六抓起兩捧濕了的泥土捏在了手裏,
“我老六明人不做暗事,八哥,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先跟你認個工地上的錯,這就跟王局去局裏認那個事故的罪。做了二十年兄弟了,今天磕個認錯的頭以後咱們就不是兄弟了。”說着老六真對着林子江“哐”一聲磕了個頭,動作意外而迅猛,讓在場的人都來不及去攔他。
“那個事故的罪?哪個事故的罪?我倒是不介意聽聽,好吧,帶回去吧。第三個嫌疑人,楊順。”王局無奈的嘆了口氣,像是在觀賞一場話劇排練。
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