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4天的上崗記錄

告別的時候, 夏目貴志說不上織田作之助到底有哪裏不一樣,但他很敏銳,察覺出她整個人都仿佛被薄薄一層煙霧所籠罩着。

臨行之前, 沒有人的臉色露出不舍,只是習以為常而已。

夏目貴志習慣和妖怪打交道,妖怪會死, 神明會消亡, 在相識的那一天起,他們就已經在進行通向生死兩隔這個結果的的倒計時了,織田作之助和江角晴鬥當然更不用說, 同僚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情。

織田作之助:“以後有機會的話, 再見吧,能認識你很高興。”

夏目貴志愣了一下:“咒術師的話, 不用經常過來祓除咒靈嗎?”

“還記得吧,八原其實是很幸福的地方, 上一次出現需要咒術師來出動的咒靈還是幾年前。”, 江角晴鬥摸了摸鼻梁, “所以, 如果你不離開這裏,基本是不會再見了,織田小姐是一級咒術師, 這裏要是出現二級咒靈,都不會是她過來處理。”

他嘆了口氣:“而且, 幾年後的話……”

咒術師的殉職率很高的。

織田小姐的話, 可能恨不得有一個能讓她緊急出動的特級咒靈, 好找借口殉職呢……

堪堪二十歲的小年輕揉了揉臉, 覺得這可能性不低。

但他果然還是希望織田小姐能夠活下來啊。

織田作之助從善如流的接過話:“所以幾年後的話,我也許已經殉職了。”

她的眼裏滿是平和,那些壓抑着的情感,一絲一毫也沒有顯露出來。

這很不可思議。夏目貴志想。

但是這能看出,她是一個脾氣相當好,底線也十分高的好人。

就在剛剛,憤怒還充斥在她的身上,不管是眼神還是表情,甚至是周身的氣勢,看上去都是讓人避之不及的可怕,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殃及。那些實質性的殺氣與怒意像是攀爬在樹上的藤蔓,緊緊纏繞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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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轉頭看向他之前,那緊緊纏繞着的、像是要纏繞到天荒地老的情緒,在一瞬間退回,仿佛流水一般順暢,似乎從沒有存在過。

再看向他的時候,就是純粹的平和了。

她很生氣,但她不會做出遷怒這樣沒品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遷怒也是情緒管理不到位,作為前殺/手,織田作之助深知這一點,因此盡量會讓自己沒有這樣的弱點。

夏目貴志垂下眼眸,溫和的提出想要與她交換手機號,織田作之助點了下頭,什麽也沒說,就這麽交換了。

江角晴鬥又想推眼鏡,鼻梁上沒有,這才去捏鼻梁摸耳垂。

斑大聲的讓織田作之助下次來帶好吃的,織田作之助應了——但他們都知道,下次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而且在路人的耳裏,它一直在喵喵喵。

茶色的碎發從臉側垂下,略微擋住那雙暖色的眼眸,夏目貴志只是略微低頭,嘴角彎起:“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面對這兩個人,他是絕對不會像對待有些黏糊人的名取周一一個态度的,他不會厭煩這兩個人的。

盡管他們的日常極其危險,可他們也是想要平靜生活的。

所以,他們一定會再見的。

是對同類的惺惺相惜嗎?不是。他只是希望他認識的這兩個人能夠活下去罷了。

這就是他最美好的祝福。

織田作之助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她恍然明白,他是在希望他們幾年後依然活着,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點點頭:“既然你這麽說了,那一定會再見的。”

“但是,如果有天堂和地獄的話,我們恐怕不能相見了。”

夏目貴志:“……啊……嗯?!”

江角晴鬥又捂住了臉。

斑:=A=?

織田作之助認真道:“你這樣的好人是一定會到天堂的,我這種惡貫滿盈的人,應該會下地獄吧。”

她擡手制止急切的少年,眼裏露出一絲笑意:“警惕一點,不要把純粹的好意都給別人,下次可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斑冷哼一聲:“這還用你說!可靠的斑大人在這裏有什麽好擔心的!”

織田作之助笑了笑。

就算惡人會下地獄,她也希望……太宰能夠上天堂。

江角晴鬥看着眼前的場景,沉重的心情也散去幾分,他查看平板中的資料,自覺地提交任務,并且空出了織田作之助接下來一兩天的行程,美其名曰要休息一下。

不然恐怕織田小姐會炸毛,畢竟她才剛聽說虎杖悠仁死去的消息,如果還趕着她去做非緊急的任務,那不是明擺着事情就是那群人幹的,他們做賊心虛啊。

但是同意了兩天假期,那也是做賊心虛。

因為織田作之助是職業咒術師,大家都忙的團團轉的情況下,為什麽她沒傷沒病的能拿兩天假?

他在心裏冷笑一聲,面上不顯:“織田小姐,再不出發就趕不上了。”

“那就告辭了。”織田作之助颔首。

短暫的告別後,坐在車上,她想着回去看完虎杖悠仁再去一趟橫濱——她打定主意要摻和咒術界改革這件事,那首先就要去看一看她曾經待過的地方,再查一查這邊的武裝偵探社和Port Mafia,還有這邊的織田作之助。

……她闖入了別人的世界。

因為她的世界沒有咒術師和妖怪。

一想到這裏,她就不禁想:能得知她為什麽來到幾年後就更好了。

這份代價,是誰支付的?

——肯定是太宰吧。

迷惘消去了。

現在的織田作之助,沒有弱點。

真正的孩子們已經死去,她連回到原來世界這樣的想法都沒有,而現在相識的人,貴志有斑保護,太宰不管是武裝偵探社還是Port Mafia,都不用擔心,安吾更是異能特務科的,高專這些,本質上也是悟護着的。

所以她現在想做什麽都可以,沒有能牽制住她的了。

……那麽,稍微出格一點,也沒有關系吧。

她到達了東京咒專。

虎杖悠仁的屍/體,織田作之助沒能看到。但她先後等來了心情很不好的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吉野順平,還有心情很好的五條悟。

先見到的是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吉野順平三人,他們要在那邊守靈,他們說五條老師帶着悠仁的屍/體去找家入硝子醫生了。

織田作之助猶豫了一秒,伸出雙手,仗着自己高,輪着把三個孩子的頭摸了摸,她沉穩又理智,但是周身比以往多了幾分肅殺的感覺。

學生們情緒低落,沒有對此作出反應,只是坐在臺階前面,把頭垂得更低了。

她深吸一口氣,難得的有了要安慰別人的想法,可是絞盡腦汁,她也只能說上一句:“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能夠為了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幾個人挑戰生死,已經很勇敢了。”

“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太弱了。”

釘崎野薔薇:“……”

伏黑惠:“……”

吉野順平:“……”

草,就算是真的,織田老師你也太直白了吧!!!

自尊心-1,-1……

少女愣了一下,無名之火從心底竄起,可她又無話可說,頹然地坐在臺階上,不發一言。

有被打擊到,嗚嗚。

伏黑惠看到織田老師,首先想到的是那神奇的小/媽文學,然後很快被過于沉重的事實——同級生戰死——壓垮,他沉浸在悲傷之中,甚至很是贊同織田老師的話語,無聲地點了點頭。

吉野順平本來已經開朗了許多,可是現在他又恢複到了一個月前的沉悶狀态,就連他最信任的織田小姐在面前,他也提不起勁了,還備受打擊。

他低下頭:“我太弱了……對不起,織田老師。”

他本就是半路出家來這裏不過一個月的新人,這哪裏是他的錯?怪那些在學校欺淩他,導致他被孤立的人/渣,不應該轉學?還是怪他以前鍛煉少?

一個普通的少年能有勇氣面對咒靈,已然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更別說,他沒有能夠使用術式的大腦結構,只能用咒力進行戰鬥,即便有術式也用不出來。

剛接觸咒術界一個月,他已經盡力了。

“所以,繼續變強吧,直到強大到不會失去同伴為止。”

織田作之助無疑是個溫柔的人,她也知曉對孩子要進行鼓勵教育,所以她背着深棕色的小提琴盒,一邊離開一邊說:“恭喜你們,活着回來。”

她想起自己那既奔赴死亡,又在無聲求救的好友,腳步一頓,補了一句:“我的懷抱永遠為你們敞開。”

少年的眼裏,還有光亮。

那通往光明的路,她會一直為他們開拓。

吉野順平和她認識更久一點,知道她性格,也更親近一些,他在她走遠前霍然起身,沒放低音量,也沒擡高,他吐字清晰:“織田老師,你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嗎?”

赤銅發的女人背對着他們停下腳步,高挑的背影多了幾分落寞。

她沒有回頭。

“很多次。”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缥缈,像是陷入了回憶:“剛剛還說過話的同事,下一秒就被槍打死了,昨天還親切的說要給我減免費用的大伯,今天就被滅口了……我養大的五個孩子,在我面前,被人炸死了。”

“說到底,我習慣了,可我不想要讓你們被問起的時候也說一句‘習慣了’。”

她側過半張臉,溫和道:“我不想你們到最後踽踽獨行。”

在生下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死亡的路上,這條路上過客很多,可是也會讓人抱有‘想要擁有同行人’的想法呢。

“咒術師的一加一,可是大于二的。”

女人揚起的中長發飄蕩在風中,但現在……幾個人都說不出話來,心底的火愈燒愈旺,他們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也無法抱有那小小的期望——也許兩面宿傩會治好傷口……

織田老師才二十三歲,面對這樣的場景卻只能說一句‘習慣了’,而且虎杖悠仁也是她的學生,論起來,她難道就不難過了嗎?

看看她的身邊,那隐藏不住的怒氣與殺意……再聯想一下剛才織田老師說的話,想必虎杖悠仁的死,讓她回想起了這件并不愉快的事情。

甚至可以說是在她的雷點上蹦迪啊!

“……變強吧。”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不知道是誰先說出了這句話。

聲音很小,但卻足夠堅定。這讓幾個人都點了頭。

但是吧……

先讓他們喪一會,就一會。

作為一個未成年,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想喪的話,很正常對吧?

自我安慰了一會,他們看到了面前忽然站着一位飒爽的少女,扛着個武器,站在那裏就足夠吸引別人的視線:“怎麽都黑着個臉,都聚在這裏是在守靈嗎?”

“……”

沒有人說話,只有伏黑惠擡了頭:“禪院學姐……”

“真希——真希——”

樹後的熊貓叫她,小聲:“一年級,真的有人死了……”

“鲣魚幹。”狗卷棘。

“——!!!”

禪院真希,石化了。

她忽然之間,非常痛恨起自己的嘴快。

織田作之助在醫務室外見到了五條悟——心情很好的五條悟。

看他第一眼,織田作之助的火氣就上來了,第二眼理智回來了,她盡量平穩的詢問:“看來有好消息?”

可這語氣怎麽聽都是火山爆發前的沉悶,亦或者說是風雨欲來前的平靜。

五條悟摘下眼罩,又很快戴上:“嗯,有好消息,雖然……但是我還是想把上層都宰了呢。”

‘雖然’之後的部分他模糊了,這讓判斷出原因的織田作之助一驚,身上的殺氣像是棉花糖一樣,在她動作一頓的時候,因為過于蓬松,被抖沒了。

她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表情。

——太好了,她有補救的機會了。

“你記憶都回來了,還會想死嗎?”五條悟問。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六眼。

“在咒術界改革完成前,我不會死的。”

正面再次提起這個束縛內容的織田作之助頓了頓,“在查清我為什麽能站在這裏前,我也不會死的。”

——不然也太對不起那個付出了代價的人了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太宰從來沒有害過她。

她撐住臉,不甚明顯的嘆了口氣:“我想過,我帶着的孩子們絕對不能因為我而成為Mafia,因為我救了他們,他們對Mafia的印象和好感是基于我形成的,所以我沒有訓練他們,沒有教導我曾經被教導過的一切。

“然後他們在我眼前被炸/死了。”

“我意識到,我不能保護他們一輩子。”

她的聲音裏有壓抑着的怒氣:“現在這種情況,學生們無法離開咒術界,不僅因為他們的責任心和想要達到的目标,還有熊貓這種無法選擇咒術師之外的存在,那無法逃離的話,就只能改變了吧?”

她現在倒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了。她擔憂她的同僚,擔憂她的學生。

……至少現在腦回路還挺正常的。五條悟欣慰的想。

“你的很好看,記得要堅持下去喔。”

“……”

五條悟揉了下頭發。當沒聽到啊,真過分呢。

這樣也很好了,至少她現在不是他需要像擔心學生們一樣去擔心的狀态了,那點,以後再說好了。

“不過既然這樣,我也不用再幫你攔下橫濱咒靈的任務啦……這邊的事情你也暫時不用管,我會處理的。”五條悟松了口氣,笑眯眯的說。

“謝謝。”,織田作之助下意識道謝,然後怔愣了,“你怎麽知道是橫濱……”

五條悟嗤笑一聲,扶了扶自己的眼罩,語氣中透露出微妙的不爽:“根本沒藏啊那群人。”

他仰頭靠在身後的牆上:“不管是你過去的資料,還是之前聯手想把你弄回橫濱看看的三方,完——全沒有想要隐藏的意思喔。”

能有友人關心……也是很好的事情啊。

說起這個,“已經做出決定了嗎?”

做出決定的話,就試試吧。

反正現在也沒什麽能讓他分擔壓力的人了。

織田作之助慢動作的微微仰頭:“……呃,是的?”

“……話說回來,雖然我也是第一次見你這種情況,但那些人一定以為‘織田作之助’是被人假扮的,或者是死了四年以後複生還附贈性轉吧?”

這話題轉變,太……神奇了。

織田作之助愣了一下:“……”

她一邊努力消化這邊的她死掉的消息,一邊緩緩說:“可我一睜眼就就在這裏了?”

“随便吧,那個怎樣都好。”

五條悟笑了笑,這次是真心實意的,他甚至心情很好地拍了兩下手:“恭喜你,即将見到你的朋友,找到你的歸屬。”

“等會我幫你找江角,讓他整理橫濱的任務發給你,我會替你提交申請,你就成為暫時駐橫濱的咒術師吧。”

織田作之助垂下眼眸:“……好。”

只要活在這世上,分別的人總會重聚,就算不是同一個人,但……

——太宰、安吾,我們終将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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