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流浪
他在問昨天的事。
“……沒什麽。”
南櫻擡手抽出自己的胳膊，轉身就走了。
小姑娘性子別扭又不善表達，像只小小的蚌殼，笨拙地将自己将自己的內心包圍起來，用堅硬的外殼來示人。
賀君持沒去追，緩慢地放下手，安靜地看着小姑娘的背影。
南櫻直接回了學校。
周末的學校沒什麽人，宿舍裏也空蕩蕩，南櫻回校休息了一會兒，就拿了書去圖書館。
她沒什麽安全感，好像只有拼命讀書，才能讓自己的心裏踏實一點。
圖書館安安靜靜，正好适應學習。
南櫻在圖書館自習了一個下午，晚上吃了個飯，又繼續學了會，直到快熄燈才回宿舍。
第二天下午，是全校大部分住宿生回校的日子，圖書館人也變多了點。吵鬧聲漸起，南櫻也沒什麽心思複習，幹脆合上書，腳尖抵住桌角，思考待會回去怎麽跟室友相處。
她也不是死皮賴臉的人，既然人家不喜歡，那她走好了。
沒必要在這種事上浪費情緒。
她知道自己冷清，也不太會和人游刃有餘的相處，對誰都有點習慣性的疏離。
因為她知道，沒誰會陪誰一輩子，早晚要離開的，克制着自己，不投入那麽多的感情，在面對離開時也就不會太痛苦。
所以明天，她就去換宿舍。
想清楚這些，南櫻心裏一直隐隐纏繞着的那些情緒好似瞬間消失，又準備再次投入到學習之中。
就在這時，書包裏的手機亮了亮。
南櫻開着靜音，見是一個陌生號碼，就關了，正要翻開書繼續學時，那個號碼又發了幾條消息。
【小小，我是你柳韻阿姨，你這會在忙嗎？】
【阿姨在你們學校外面，做了點吃的給你，你這會方便出來拿嗎？】
收到這條消息時，南櫻眼眸微滞。
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給她的號碼。
她只拉黑了賀君持，卻沒有拉黑柳阿姨。
沉默了會兒，南櫻收拾東西起了身。
人潮熙攘的校門外停着一輛黑色寶馬，寶馬車子外，站着一個戴着墨鏡貴婦打扮女人，手裏提着個粉色的保溫袋，在門口朝裏面焦急地看着。
不一會，她看到前面出現一個穿着短袖跟裙子的女孩，墨鏡背後的眼睛一亮，連忙摘掉眼鏡，擡手揮了揮手：“小小，小小！”
南櫻走了過來，停了下來，語氣清淡：“阿姨。”
“小小，阿姨打聽到你現在在向陽高中，阿姨就在家弄了點你愛吃的東西給你。”
柳韻把手裏的保溫袋遞到她面前。
南櫻低頭看了一眼，并沒有接。
柳韻捏着保溫袋的手指緊了緊，眼睛也随之黯了幾分，半晌後，讪笑着對她說道：“小小這是……阿姨自己做的，裏面的玉米排骨湯阿姨炖了好久的……”
柳韻很少做飯，都是家裏的阿姨做。
過了片刻，南櫻伸手接過來，抿了抿唇，清淡道：“謝謝阿姨。”
連幹媽都不叫了。
柳韻表情僵了僵，又笑笑：“阿姨來的應該正好，你們現在應該快吃晚飯了。”
南櫻嘴唇輕抿：“阿姨，以後別再送了，我會在食堂吃飯。”
柳韻看着南櫻，心裏浮起一陣酸澀，又被她壓下，勉強扯了下唇：“好好，阿姨不麻煩你了，就是今天，想來看看你的學校……”
南櫻點了下頭，低頭抱着保溫袋，被午後的陽光照得睫毛微垂。
相顧無言。
少女身形清瘦，陽光下的皮膚白到透明，長發随風輕晃。
小巧精致的鼻尖上墜着點汗珠。
“□□媽方一同，你跑這麽快趕去投胎啊！”
一陣窒息的沉默忽然被一陣夾雜着國罵的聲音打破。
幾個騎着小電動的男生大笑着從旁邊擦過呼嘯進了校門口。
有兩個落在後面的男生還沖着南櫻吹了兩聲口哨。
“喲，南櫻同學怎麽在校門口站着呢。”
“是在等我們鵬哥嗎？”
“南櫻打算什麽時候接受我們鵬哥？”
柳韻吓了一大跳，驚惶地看着那群像混混一樣的男生呼嘯而過，又看了看抱着保溫袋從始至終神色淡然的南櫻。
這、這到底是什麽學校啊！
“小……”
南櫻忽然擡起頭，眉眼很淡：“阿姨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我還要複習。”
柳韻愣了下：“呃，小……”
南櫻對她輕點點頭，便轉身往回走。
柳韻站在門外張了張口，秀眉緊皺着。
她兒子說的沒錯，小小待的這個學校确實不行，得趕快轉了。
再這樣下去，把小小的學業都耽誤了怎麽辦。
想到這，柳韻焦急了起來，覺得自己一刻也不能耽誤，轉身就往車子的方向走。
圖書館不許吃飯。
南櫻只好抱着保溫袋來到食堂，随便挑了個座位坐下，一層一層慢慢打開。
雜糧粥、番茄魚片、口菇冬瓜，玉米排骨湯，還有瓶酸奶。
在保溫袋的下面，還放着幾盒胃藥。
南櫻的睫毛輕眨了下。
吃完後，南櫻又回了圖書館。
直到晚上天色擦黑，南櫻才從書裏回過神來。
一擡頭看看時間，已經七八點了。
南櫻飛快從書包裏掏出本筆記，撕下一頁寫了張申請換宿舍的申請書，然後收拾了書本起身。
這個點，食堂都沒有飯了，南櫻走在學校外的路邊買了袋面包，然後回宿舍。
原本熱鬧的氣氛很好的宿舍因為南櫻的回來，驟然陷入冰點。
神色各異。
幾秒之後。
一個女生譏諷的聲音響起來，像是跟別人聊天，其實是故意讓她聽見的味道。
“不是說要走了麽，還回來幹嘛。”
“誰知道，人家認識社會上的人，咱們可惹不起。”
“是吧。”
南櫻神色平靜地整理東西，連桌椅上随便丢的不屬于她的東西都不在乎了，整理好後，去梳洗。
梳洗回來後，便上床睡覺。
第二天。
課間，南櫻拿了申請書就去找班主任劉敏。
“你要換宿舍？”辦公室裏，劉敏很是詫異：“為什麽。”
南櫻随便扯了個借口：“生活習慣不同。”
聞言，劉敏皺了眉，把申請一把拍到桌上，就厲聲教訓她：“你以為學校是你家，想住就住，一不高興就想搬？你在學校就是學生，還以為自己是什麽嬌氣小公主嗎？到了學校就把你那身臭毛病給我收起來。”
南櫻嘴唇輕抿，還是解釋：“室友們也同意……”
“你室友是巴不得想請走你這個公主吧？”劉敏語氣略帶譏諷。
“別以為成績好就能無法無天了，像你這樣的學生我見得多了。”
這樣子，是說不通了。
南櫻沉默了幾秒，拿了申請轉身就走。
與一個吊兒郎當的男生擦肩而過。
“劉老師，這是我作業。”
“诶，你快放下吧，你父親這周有空嗎？”
“我爸啊，得去外省開個全國科技論壇大會吧。”
申請不給過，上周的監控事也沒有下文，南櫻回到教室，正是最後一節劉敏的課。
預備鈴還沒有打響，劉敏就過來了，在臺上整理着教案，看到南櫻來了，嘴裏随口說了句：“有些同學，仗着自己成績好就得意忘形。”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周圍的同學聽到。
周圍有學生扭頭看過來，指指點點起來。
南櫻神情平靜地坐下，低頭從桌肚掏書。
許是覺得自己作為教師的威嚴被人挑釁了，劉敏的臉色驟然冷了幾分，拿起教案往桌上重重一放。
忽然高聲問：“南櫻，你說你要換宿舍？”
全班都看過來。
南櫻擡了頭，反應了幾秒，說：“是。”
劉敏一聲笑，看向她說：“你說你的室友們都同意了，你的室友是誰，都站起來。”
幾秒過後，班裏站起了三個女生。
劉敏看向她們，問：“南櫻她說的對不對？”
三個女孩互相對視了眼，神色有些慌張。
她們沒想到南櫻真去寫了申請書，她們還以為南櫻會死皮賴臉地留下賴威脅她們。
幾人默了默，互相交換了下眼色，一個女生接着開口：“老師，對，但是……”
“是什麽？”
“南櫻她……”女生小心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忌憚的樣子，才開口：“要不是她欺負彤彤，我們……也不會……”
劉敏了然了。
接着，轉過頭看向南櫻：“老師平時怎麽教育你們的，霸淩同學，欺負室友，南櫻，你的知識都學到哪去了？”
底下安靜下來。
南櫻站起身：“老師，我沒有霸淩別人，是她……”
劉敏不打算聽，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指責道：“與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欺負同學，仗着自己成績好為所欲為，整天不安分不把心思放學習上，南櫻，你還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
南櫻張了張口，說：“老師，你說的那些我都沒做過，我不承認。”
劉敏火了，擡手一拍桌子：“你還敢跟老師頂嘴？！”
一片寂靜。
“南櫻，快跟老師道個歉。”
教室另一邊的齊鵬皺着眉，堂而皇之的聲音傳過來。
接着，附和他的聲音多了起來。
看到夾雜在其中的一張張譏笑的臉，全都在莫不關己的嘲笑着她，沒有一個人站在她這邊。
明明天氣尚好，南櫻卻覺得，呼吸的空氣冰冷如刀。
挺沒意思，真的。
流言猛于虎。
她是想好好學習，但從搬過來到這，過得每一天都操蛋透了。
她最讨厭流言。
她的人生都曾被流言毀了。
她抗争不過，就逃了。
還是逃不開。
眼前這一幕，讓她仿佛回到了幾年前在醫院，那段被口誅筆伐的日子。
明明那時的她是受害者，好像她不同意她爸爸的器官捐獻書，就成了十惡不赦的惡人了。
垂着的指尖冰涼發顫。
在一片安靜之中，南櫻忽然推開書桌，轉身就走。
全班響起嘩然聲。
劉敏的臉色微變，發現有些不對勁：“南櫻……南櫻你去哪？南櫻！你給我回來！”
回應她的，是教室門被關上發出的“砰——”聲。
大白天的在校外流浪，南櫻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口袋裏的手機發出急促的震動。
南櫻沒去管，漫無目的地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前面有家網咖，于是走了進去。
正面無表情地按着鼠标捏着人物的臉型，旁邊忽然坐下來幾個男生。
起初南櫻并沒有注意，直到在音樂的間隙，有一兩聲熟悉的嗓音隔着耳機傳進來。
南櫻動作一頓，猛地扭頭看了過去。
旁邊兩個座位上都坐了人。
安嶼舟回過頭來，對上了她的眼睛。他有一雙淺褐色的眸子，睫毛纖長，在光下很漂亮，皮膚也很好，他正等着電腦開機，右手擰着一瓶水。
“嗨。”他擡手溫聲笑着打了聲招呼，順勢往後靠向椅背擰開瓶水喝了一口。
“南櫻！！”
他旁邊的許歸正鼓弄着電腦，回過頭來看南櫻發現了他們，于是很熱情地擡起手來問候了一聲。
“你們……”
南櫻握着鼠标的手指動了動，聲音意外。
“我們老板帶我們過來的！”
許歸不等南櫻說完便熱情地吧啦出來，南櫻往四周看了看，沒有看到賀君持的身影。
南櫻剛要開口，鼻尖聞到一陣好聞的氣息，旁邊突然伸出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面前被放了一杯奶茶。
南櫻頓住了，擡頭，對上了一雙眼尾微挑的漂亮眸子。
眸子的主人穿着渝港高中的深藍色校服，身材高挺筆直，手裏還提着另外三杯，對上她的視線後稍擡眉骨，好聽的尾音音調微揚，漫不經心地問：“才兩天不見，就不認人了？”
許歸正拿吸管戳着奶茶蓋，又瞅了瞅她屏幕上不停變動的分數，瞪大眼睛“卧槽”了一聲：“南櫻，你都98521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