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十四歲接受“不死鳥計劃”, 殺死清水琳并成功隐藏自己真實身份後的多年裏,清水櫻一直以“清水琳”的身份活着。
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在精神力轉換裝置中以絕對的劣勢殺掉清水琳,也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這一切, 更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此後的幾年裏,她回到了清水研究所, 繼續擔任所長, 從事精神力領域的研究。
按理說, 清水櫻和清水琳有着相同的基因, 她能在絕對劣勢的情況下瞞天過海移花接木, 本身已經說明了她的天賦遠超清水琳。她是心理學領域和精神力研究領域的天才, 只要她有心隐瞞, 原本一輩子也不會被人發現真相。
但是,就在她二十歲那年, 清水櫻的真實身份暴露在了日本政//府高層面前。
【清水琳死了!】
【萬無一失的“不死鳥計劃”失敗了!】
【她是第一個殺掉了了本體的克隆人!】
這幾條信息對他們造成了巨大的沖擊,“不死鳥計劃”進行了五代, 為了保證計劃的成功, 每一次靈魂轉換後都會有專業人士對身體內的靈魂進行最嚴厲的評估确認, 就是為了保證不會有李代桃僵的事出現。
但是他們忘記了,所有專業人員學習的知識都是清水琳的研究總結, 而偏偏, 清水櫻是比她更天才的天才,她和清水琳共享着同一套基因, 不會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所以瞞過專業人士的眼睛,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而他們, 甚至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身處絕對劣勢的靈魂轉換裝置中還能殺掉清水琳的。
“清水櫻”這個名字成了所有參與過“不死鳥計劃”的人心頭的陰翳。
“不死鳥計劃”的創造者被自己所創造出的産物毫不留情地削下了首級,“不死鳥計劃”百分百的成功率宣告破産,所有參加過“不死鳥計劃”的高層都恐懼于自己會是下一個失敗的人選。他們明明已經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能面不改色毫無愧疚地剝奪無辜者的性命,卻無法坦然面對自己可能到來的死亡。
極致的恐懼之下是極致的瘋狂,他們甚至連罪名都來不及想,就下達了逮捕清水櫻的命令。
清水櫻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最初的逮捕令下達後,早已有所準備的她逃過了所有追擊的人,甚至在這過程中重傷了不少追捕她的人,但就在離逃出日本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她被五條悟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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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是禦三家之一五條家的繼承人,擁有着千年難遇的六眼,十八歲他所測出的精神力強度就已經讓整個日本高層為之震撼。
當前人類所發現的精神力強度,大多數人處于四、五級的層次,天賦好的能達到三級,天賦很好的能達到二級,只有極少極少一部分人能達到一級,而五條悟——他是絕無僅有,唯一的特級。
即使是精神力已經達到最頂尖的層次了,清水櫻到底也只有一級,她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距離逃出生天只有一步的關鍵時刻,她被五條悟抓住,押送回了法庭。
為她一人專程開設的法庭。
那些人已經恐懼太久了,她活着的每一天他們都日夜難安,為此甚至不惜專程為她量身定制一條法律,迫不及待地宣判了她的死刑。
清水櫻被關押在監管最嚴的監/獄中,一切似乎都沒有了回轉的餘地,就在她等待死亡降臨的時候,轉機突然出現。
五條家派人來請她辦一件事,事成之後,他們承諾可以讓她活下去。
原來就在她入獄後不久,五條家的繼承人五條悟突然遭遇了一場暗殺,受傷極重,昏迷不醒,就連他的精神力也受到了重創。如果不及時進行治療,也許永遠不會醒來,即使醒來,也只會成為一個無法再使用精神力的廢人。
五條悟對五條家的重要性無需多言,而這對清水櫻來說,似乎也是唯一能避免死/刑的辦法。
在答應五條家的邀請前,她說:“那麽多精神力研究領域的專家,為什麽要找一個被判處死/刑的罪人?”
五條家的人回答道:“清水小姐,在你之前我們已經找遍了所有我們認為有能力治療悟大人的所有專業人士,但最後他們全都失敗了。由此我們明白了一個道理,天才有很多,但清水櫻只有一個。”
“你治好悟大人,我們保障你的生命安全。我們會在你治療的過程中全程監控你在悟大人精神領域所做的事,有任何異動都瞞不過專業人士的眼睛,奉勸你最好不要耍任何小心思,否則只會是雙輸的結局。”
五條家的人和高層們達成了怎樣的協議她并不在意,總而言之,清水櫻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五條悟重傷,身體機制為了保護自己已經陷入了沉眠之中,必須要受到特定的刺激才會蘇醒痊愈。清水櫻對他采用的治療方法名為“精神領域治療法”,簡單來說,就是引導他自身構建一個和他認知的世界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精神領域,進入這個精神領域中的人會失去自己所有現實中的記憶,因此,她會通過自己一開始就編寫好的劇情對目标人物所産生的刺激來進行治療。
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清水櫻把自己的治療過程分為了四個階段,而現在已經進展到了第四個階段的百分之七十。治療的效果也是顯而易見的,研究所人員近期幾次測試結果都表明五條悟的精神力在穩步恢複。
這也意味着清水櫻死期将近。
沒錯,以五條家的實力,的确能保住清水櫻的性命,但是從一開始五條家就根本沒打算履行自己的承諾。無論清水櫻能不能治好五條悟,最終等待她的結局都會是死,他們一直打着卸磨殺驢的主意,清水櫻實在太過聰明太過危險也太過不可控,更何況她身為克隆人,天生立場就和他們不同,她就像是一個□□,如果真的讓她活了下來,他們豈有一天能夠安眠?
更讓所有人坐立難安的是,以清水櫻對人心的掌控,她不可能猜不到他們想要過河拆橋的想法。
但她仍然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想好了萬全的方案,盡心盡力地治療五條悟。
為什麽?
到底是為什麽?
她不是聖母,更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善良這兩個詞跟她也基本絕緣,更何況五條悟曾經在她就差一步逃出生天的時候将她抓捕了回來,斷絕了她生的希望——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甚至算得上是她的仇人。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也許有的人做事是不需要原因和理由的,但這裏面絕不包括清水櫻。
探明清水櫻這樣做的背後到底有沒有其他目的,她的目的是什麽,成為了高層交給研究所新任所長的任務。
“清水研究所”最初以清水琳的姓命名,所長也一直由她擔任,直到她被殺死,擔任所長的人成了清水櫻。真相暴露後,清水櫻被宣判死/刑,“清水研究所”改名為“天元研究所”,新上任的所長同樣是精神力研究領域的天才,曾是清水琳教導的學生之一,在精神領域頗有建樹。
而今天,就是他向高層們展示自己這麽長時間以來的調查結果的時間。
新任所長走到臺前,他看起來相當年輕,眼眸裏的神情卻有着與年齡截然不符的成熟感——毫無疑問,他也是“不死鳥計劃”的參與者之一。
“諸位大人,在一切開始前,請允許我介紹我最新的研究成果——精神模拟态。”新任所長話音剛落,圍繞在他身邊的信息流迅速散稱一個個藍色光點,像是被什麽指引着似的,光點按照規律彙聚,最終竟然變成了一個熟悉的形象——金發雪膚的美貌少女,忽略掉她半透明的身體,簡直就是清水櫻本人。
“這是什麽?”有高層發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精神模拟态’?一個百年前的技術都可以做到的全息投影?”
新任所長并沒有在意他話語中的諷刺和挖苦,而是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每個人的所作所為,都或多或少地反映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精神模拟态’這項技術的原理,是通過搜集目标人物生活的痕跡——他說過的話、寫過的文章、喜歡做的不喜歡做的事,從小到大的成長軌跡等等,來構建一個三觀、思想、為人處世都和目标人物別無二致的精神模拟态。精神模拟态沒有自己的思想和靈魂,它只是目标人物的複制體,有問必答,絕不撒謊,我們可以通過詢問精神模拟态,得知目标人物的真實想法和目的,真正做到讓目标人物在我們面前沒有任何秘密。這比任何心理側寫都要準确。”
“這項技術的正确率可以達到多少?”
另一個高層的提問一針見血。
新任所長顯然對這種刁鑽的提問早有準備,聞言不慌不忙道:“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對超過十萬人次進行了實驗。實驗者們随機抽取,年齡從五歲至一百二十歲,覆蓋超過兩百種行業,受教育程度不等,并對每個人進行了至少三次測試和調整,最終結果顯示,‘精神模拟态’的正确率達到了100%。”
百分之百的正确率,實驗的基數也夠大,足以說明這項技術的成熟程度。
不少高層都略微颔首,多數人被他說服,認可了他主導研發的這項“精神模拟态”技術。
“抱歉,我想再冒昧問一句。”某位高層似笑非笑道,“‘精神模拟态’這項技術,是你一人主導研發的嗎?”
“不。”新任所長沉默了片刻,“最初對這項技術提出構想的人,是我的老師,在座的各位應該都聽過她的名字——清水琳。”
“就我所知,清水琳多年來只收過兩個學生,你是其中之一?”
“是。”新任所長說,“可惜老師只是提出了這項技術的初始構想,沒能來得及親自實現。作為她的學生,我繼承并完成了老師的遺志。”
“可是清水琳輸了,她在靈魂轉換裝置中輸給了自己的克隆人。”那位高層收起了笑意,咄咄逼人道,“她已經輸給自己的克隆人了,代價是她的性命。失敗者提出的構想,我們能信嗎?”
言下之意明明白白,近乎算得上羞辱了。
新任所長定定地望了那位高層半晌,最終扯出一個笑:“如果失敗者提出的構想不可信,那麽就不會有‘不死鳥計劃’,在座的各位,包括我在內,都該早就化作塵土了,怎麽可能還活着站在這裏呢?”
會議室內一時寂靜得近乎沉悶。
新任所長收斂了自己身上充滿攻擊性的氣勢,重新變得謙卑溫和了起來:“各位不必擔心,清水櫻不過是個克隆人,還是一個生死早已被我們所掌控的克隆人。如果不是她用了卑劣的手段,又怎麽可能贏得了我的老師?現如今,掌握了主動權的人是我們,區區一個克隆人,就算有些小聰明,又能翻得起什麽浪花呢?”
高層們面色稍霁,顯然他的話說到了他們心坎裏,在座的最少都是接受過三次身體置換的人,對他們來說那些克隆人并不是擁有自己思想人格的人,它們不過是用來給他們延長生命的容器——清水櫻再厲害,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個容器,區區一個容器,還想和他們談人權,實在是太好笑了。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我們就開始演示吧。”
話音一落,無數純白光點湧入有着清水櫻外表的“精神模拟态”中,金發雪膚的美貌少女眨了眨茜空色的眼眸,像是木偶被賦予了生命力一般,突然間靈動起來。
新任所長:“你的名字?”
精神模拟态用着和清水櫻別無二致的嗓音回答道:“清水櫻。”
“你的身份?”
“克隆人。”
“清水琳的靈魂是否是在精神轉換裝置中被你所殺害?”
“是。”
“你是早有預謀的主動出擊還是危機之下的被動反擊?”
“主動出擊。”
“為什麽要殺掉清水琳并把自己僞裝成她?”
“清水櫻”沉默了幾秒:“因為我要活下去。”
“即使不擇手段?”
“即使不擇手段。”
“所有克隆人從小就在清水研究所中長大,你們接觸不到研究所的真相,被工作人員豢養,以為自己生活在清水福利院中,所有克隆人直到死在精神轉換裝置中也不會被允許得知真相,你又是如何知道‘不死鳥計劃’的?”
精神模拟态沒有回答,它那原本靈動的神态又重新變得機械且麻木:“非常抱歉,這個問題的答案未在收錄中。”
新任所長并不意外,精神模拟态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一項技術,即使可以百分之九十九地模拟目标,但始終不是本人。模拟的真實程度會以他們收集到的信息和心理側寫為準,有些問題回答不上來也在預料之中。
他神色不變,繼續提問,随着問題一步步深入,清水櫻的形象在衆多高層眼中逐漸完善——
一個聰明到極點,缜密到極點,也冷靜到極點的人,生存是她的第一要義,為了活下去,她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但既然這樣,清水櫻會答應五條家的要求治療五條悟這件事就顯得有些奇怪了,以她的聰敏,不可能察覺不到五條家根本不想履行約定的事實,既然如此她為什麽還要答應他們的要求?清水櫻顯然不是會平白無故做慈善的人。
還是說,她所設計的關于五條悟的治療方案背後其實另有圖謀?
可是現在,五條悟的精神領域在她的治療方案的刺激下,恢複程度已經接近百分之九十,她好像只是一個兢兢業業的醫生,他們并沒有看出她還有別的圖謀,就算她有什麽安排,現在不會已經太晚了嗎?
所長問出了這個問題,這一次,精神模拟态沒有再表示這個問題不在回答範圍中。
金發雪膚的美貌少女垂下眼簾,她的神情中有種娴花映水般的溫柔,只是溫柔中帶着洞悉一切的漠然,她說:“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五條家的人準備過河拆橋。他們想要利用我治療好五條家的繼承人,等事情結束後,再讓我重新回到監/獄等死。五條家并非沒有和高層交涉保住我性命的能力,只是他們并不打算兌現承諾。”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答應他們的要求,同意治療五條悟?”
“因為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她平靜地說。
“最後的機會?”
“五條悟是我能活下來的最後的機會。”
在清水櫻的自述中,雖然她能力出衆,但日本政//府高層中想要她死的聲音,已經壓過了讓她活下來的聲音。現在的情況對于清水櫻而言是絕對的劣勢,除非四方勢力中有某一方勢力想要保下她,否則她的結局只會是死亡。
她身處監/獄,不日就将被執行死刑,所有她能接觸到的勢力中,就只剩下五條家。
或者再直接一點,她能接觸到的,能左右的人選,只剩下五條悟。
而他恰好是五條家唯一的繼承人,擁有着足夠的權力,他的選擇起着舉足輕重的作用,五條家的人不想履行承諾無所謂,如果最後執意想要護住她的人是五條悟,他們又能如何?
這不是攻略游戲,這是生存之戰,是她的生死困境,她要讓他愛上她,保護她,心甘情願當她的裙下之臣。
這原本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難點之一在于五條悟不是戀愛腦,他骨子裏足夠高傲,很難想象他會愛上什麽人,更何況是讓愛情成為他選擇中的最高優先級?
難點之二在于,此前清水櫻和五條悟并不認識,他們唯一的接觸是他完成任務把即将逃走的清水櫻抓捕回來——這種糟糕的開局,何止是萍水相逢,簡直是冤家路窄,這種情況下要讓他愛上她,無異于癡人說夢。
難點之三在于,她治療五條悟的全過程都在他的精神領域之中,他們會失去原本的記憶,發自內心地認同自己在精神領域中的身份,五條家的人為了防止她做出傷害繼承人的事,會監控整個過程——她要如何在這種情況下瞞過這麽多雙眼睛,順利完成自己的計劃?
她的計劃又到底是什麽?
“清水櫻”沒有直接回答他們的疑惑,而是突然提起了另一個似乎毫不相關的話題:“除了精神力研究領域,我對心理學方面的研究也有些興趣。在擔任清水研究所所長前期間,除了工作以外,我一直在研究一個新的課題。”
“植入。”
她緩緩地吐出這個詞語。
“植入?”有人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顯然并不明白她提到這個詞的用意。
“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是自身思想在外界的投影。”“清水櫻”平靜地說,“人是社會性動物,我們生活在這個社會中,自幼接受各種信息的灌輸,加上後天不同的成長經歷,最終形成相似而又不同的三觀。盡管如此,有些觀念卻幾乎是所有人的共識,比如‘手指被針戳會痛’,‘維持生命需要水’,‘流血過多會死’……這些觀念,就像是本能一樣刻印在我們的腦海裏,根深蒂固。”
“但是,人都是很‘固執’的。除了這些能達成共識的觀念,我們如果想要別人接受一個他從來不肯接受的觀念,則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即使費勁口舌去試圖說服對方,也往往難以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我們很難讓對方發自內心地去認同我們的想法。”
“由此可見,即使精神領域中的五條悟會忘記自己原本的身份,但他底層的邏輯思維仍然不會改變。我想讓一個在現實中對我沒有任何感覺的人去接受‘他深愛着我’這個觀念,并且保證他蘇醒後仍然深愛着我,也同樣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去說服他或者攻略他。”“清水櫻”掀起眼簾,淡金色的眼睫仿佛烈日下振翅欲飛的蝶翼,“我要直接對他植入‘他深愛着我’這個概念。”
“我們研究過你的治療方案。”一位研究人員說,“你一共編寫了四個周目來對五條悟進行治療,這四個周目的起始背景都一樣。第一周目你作為父母雙亡的孤女自幼被五條家收養,五條悟對你不冷不熱,十四歲那年解除婚約後你被掠走改造成咒靈,最後被五條悟誤殺。第二周目你同樣作為父母雙亡的孤女被夏油家收養,和夏油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後來夏油傑叛逃,你精神出了問題,将五條悟誤認成夏油傑,嫁給他一起生活了十年,最終你恢複記憶,不顧他的挽留,離開他選擇和夏油傑殉情。第三周目你還是被五條家收養,但這一次五條悟對你的态度比一周目好了很多——雖然他沒有一周目和二周目的記憶——他在十四歲那年救了你,沒讓你被改造成咒靈,但付出的代價是成為【傀儡】,最終你得知了真相,萬念俱灰之下死在了他懷裏。”研究人員不解道,“雖然通過這三周目的刺激,他的精神力活躍度已經恢複到了百分之八十左右,但這只是在治療他,我實在不明白,你是怎麽通過上述這些情節,向五條悟植入‘他深愛着你’這個概念的?”
“如果你對精神力領域有過更深入的研究,就會發現一個規律。”“清水櫻”說,“精神領域中每一周目産生的影響會成為一個‘錨點’,直接作用于下個周目。既然要不着痕跡地向他植入‘他深愛着我’這個概念,我就不能簡單直白地在劇情中直接設定他愛着我,我必須讓他在清醒之後也仍然相信,他對我的愛并沒有受到外界的影響,而是他心甘情願發自本心的感情。”
“因此,我設計了這幾個周目的劇情。”
“一周目的五條悟受到現實的影響最深,對我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他同意我成為他的未婚妻,也僅僅只是由于心底僅存的一絲憐憫,所以他對我的态度始終不冷不熱,這種狀态下很難讓骨子裏高傲至極的五條悟愛上性格柔弱到怯弱的我。所以我并不強求他在一周目就愛上我,而是選擇了‘被改造成咒靈’這個劇本。”
五條悟過于自負于自己的能力,原本想救清水櫻,最後卻誤殺了她,而被改造成咒靈的清水櫻死前最後的舉動是擁抱他——一周目的結局對他造成的沖擊,足以在冷漠疏離的神子心裏深深刻印下“清水櫻”這個形象。
所以,清水櫻在一周目給他植入的情緒“錨點”是——颠覆性的沖擊、親手殺死她的愧疚、無力拯救的遺憾、以及“清水櫻深愛着我”這個念頭的确信無疑。
有了一周目的情緒錨點作為鋪墊,二周目的五條悟潛意識裏會确信她喜歡他,所以在得知清水櫻真正喜歡的人是夏油傑後,才會對他造成足夠的挫敗感,以及想要得到她的深層欲望。通過數十年的相處,讓原本就對她有好感的五條悟愛上她,再在最後毫不留情地離開他,選擇另一個男人,讓他體會無論如何也留不下她的痛楚和無力。
二周目對他植入的錨點是——求而不得。
有了一周目和二周目的錨點作為鋪墊,三周目的五條悟會愛上她已經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了。但是五條悟在精神領域中會愛上她,不代表他醒來後還會相信自己愛她是出于自己的本心。為了不讓他懷疑自己對她的愛是否是□□控的,清水櫻在第三周目設計了【傀儡戲】這個劇情。
三周目的五條悟會以為自己愛上她是因為傀儡契的緣故,他會以為他對她的愛并非發自本心,直到她死去,傀儡契解除,他才會恍然即使沒有傀儡契,他也仍然愛着她。
三周目植入的錨點是——他愛她就只是因為他愛她,即使沒有外力的作用,即使沒有別人的控制,他也仍然愛她。
三個周目的流程全部走完,“我深愛着櫻”的想法,會像本能一樣深深刻印在五條悟的靈魂中,和他堅信的其他觀念一樣直到死都無法改變。
無論此前在現實中的他是厭惡她、輕視她還是無視她,都無所謂,接下來的他會愛上她,保護她,心甘情願當她的裙下之臣。
清水櫻不僅會活下來,甚至還會活得很好。
她會是五條家未來的家主夫人。
聽完“清水櫻”的發言,會議室陷入死一樣的寂靜中。
金發雪膚的美貌少女溫柔娴靜地端坐在前方,她那麽美麗那麽柔弱那麽楚楚動人,又沒有強壯的體魄,在現實中簡直不堪一擊。
可她越是美麗柔弱,越是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她在精神領域的研究,的确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既然這次她可以輕松地給人植入“他深愛着她”的念頭,誰能說以後她不會不着痕跡地向他們植入她自己的思想呢?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還能确定自己腦海中的想法,真的是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被誰所刻意植入的嗎?
“你只說了前面三周目,那麽你第四周目的打算是什麽?”
“經過前面三周目的鋪墊,‘我深愛着清水櫻’已經成為了五條悟深信不疑的事實。第四周目一結束,我們就會從精神領域中醒來。日本政//府高層有很大概率會第一時間把我重新關押回去,甚至執行死刑,為了保證五條悟會在第一時間救下我,第四周目我給他準備的結局是——得而複失。”
“你在精神領域中也會失去記憶,你如何保證自己會按照自己的計劃行動?”
“沒有人會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我很清楚失去記憶的自己在面對這一切時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更何況在進入精神領域前,我就已經給自己下了足夠的心理暗示——換句話說,我催眠我自己。只要一切都按照我所計劃的劇情發展,‘我愛五條悟’會成為一個定論,有了足夠的心理暗示,我會下意識地忽略其中怪異的部分,只沉迷于對他的愛情中,直到達成目的。”
“在精神領域中所經歷的一切,除了會對目标人物造成影響,最終也必定對你自身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你沒有考慮過其中後果嗎?”
“清水櫻”突然笑了,在場的人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露出這樣的笑容,不是精神領域中的柔軟懵懂,也不是她一貫的冷靜無波。
她說:“世間的所有事,對我來說只有必須做和不必做,其餘的一切考量都是幹擾項。只要能達成目的,過程如何,并不重要。”
話音一落,由信息流組成的“精神模拟态”重新四散成白色的光點,金發雪膚的美貌“少女”最終像是幻覺一樣,消失在了衆人眼前。
一片靜默。
如果不是“精神模拟态”這項技術,可能直到清水櫻達成自己的目标,他們也仍然看不透她背後的計劃。
而她的計劃已經進展到第四周目,一切都快來不及了。
“不能讓清水櫻活着離開精神領域!不能給她任何翻盤的機會!”高層語氣堅決地向新任所長下達命令,“必須讓她死在裏面!”
“這是當然。”新任所長彎了彎眼眸,微笑道,“就在不久之前,我們研究發現了一個新規律。在精神領域中的每一次死亡,都會對精神力造成傷害,一個人在精神領域中最多能承受三次死亡,如果不幸遭遇第四次死亡,精神力會耗盡,意識将徹底消亡。這也是檢測中為什麽她的精神力強度越來越弱的原因。”
“在前三個周目中,清水櫻已經死了三次。”
“第四周目的死亡,會是她最後的結局。”
“上一任監督員夏油君在精神領域中受到了重創,已經脫離精神領域回到現實。”新任所長說,“接下來會有人接替他的工作,以夏油君的身份親自進入精神領域中,确認清水櫻最後的結局。”
“區區一個克隆人,不該是你的對手。所長,不要給她留下任何機會,也別讓我們失望。”
“是。”
散場後,空蕩蕩的會議室裏只剩下新任所長一個人。
他凝視着屏幕中的美麗柔弱的少女,臉上沒有任何笑意。
身為清水琳唯二的學生之一,他畢生所求不過是超越老師。
但清水櫻殺了她的靈魂,一個卑賤的、低微的、不知好歹的克隆人,竟然敢殺掉自己的本體,甚至瞞天過海李代桃僵——他要如何去超越一個死人?清水櫻讓他的畢生所求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而她和他相處的整整六年中,他竟然并沒有發現她的真實身份,還真的将她當做自己的老師一般尊敬。
每次一想到這裏,恥辱就像烈火一般灼燒着他的內心。
索性,清水櫻終究還是敗在了他手裏,不管她謀劃得再深,她終究還是敗在了由他研發的“精神模拟态”這項技術之上。
她的計劃不會得逞,而他會進入精神領域中,親自送她最後一程。
勝負已定。
可是,他心裏明明是這樣想的,潛意識裏卻又隐隐有些不安。
他在投影出的精神領域中,看見了太宰治的身影。
他以前從未見過太宰治,卻時常聽人提起過他,據說琳老師尤為偏愛這個學生,然而他最終卻并沒有跟随她學習多長時間。
兩年前太宰治就已經自殺身亡,按理說,他早該身死魂消了。
他怎麽會出現在精神領域之中?